第八百五十章 齊聚星殤河(2)
混沌,如深海。
淺水,中水,深水,層次分明,孕化萬物。
就在盧仚在園林中,旁觀園林被兩大聖族大軍合擊,青柚三女等人被巨蜂一族攻打時,在樓蘭古城外,在這一點時空維度之上,超脫這一點維度坐標,向常規意義上的『高層次』,即兩儀天所謂的『飛升』的維度攀升……
耗費巨量的能量。
耗費無窮的歲月。
耗費龐大的概念。
耗費無盡的資糧。
攀升,極力的攀升,超脫一層一層的維度膈膜,在這些維度膈膜中,或者貧瘠,或者富饒,或者廣袤,或者狹小,一層一層並不適合生靈孕化的空間維度化為一層層隔閡,一如厚重岩層中的一層層堅固的岩石『蓋殼』……
如此一路突破,最終,一片明光出現。
這是一方不可言喻的世界。
一如在最深層次的浮游生物,度過水壓、溫度、光線、營養等等諸多劫難,度過無數大小生靈的獵殺,從那最深層最貧瘠的深海,終於來到了陽光明媚、氣溫溫和、一切環境都恰恰好,孕育了豐沛營養,有億萬族群雀躍歡呼的表層淺海,來到了物產豐富、萬類霜天競自由的島嶼周邊……
奇異的光蘊藏了清晰的大道波動。
宛如實質的大道波動橫貫了虛空。
一波一波的大道波動輕柔的跳動,一如血脈心臟,貫穿了整個世界,衍化成了最普通的肉眼傾斜可見的星辰之光,衍化成了一片片濃郁宛如水銀一般的星塵汪洋。
數十道狂龍一般巨大的光芒糾纏,化為一座瑰麗的光門,籠罩在了一方殘破的天地上方。
這裡已然被破壞得一灘狼藉,但是依舊是山清水秀、風景極其秀美,乍一看去,就好像高手匠人在虛空中凝成的一座匠心獨運的精美盆景,每一處都精凋細琢,蘊藏了不可思議的道韻。
如此美妙的天地,卻被噼得支離破碎,到處都是浮空的山峰,到處都是崩碎的神木。原本大致呈圓形的天地正中,一枚漆黑的碩大的掌印貫穿了整陸塊。這貫穿的碩大手掌印,就佔據了原本陸塊三成左右的面積,對整個天地造成了毀滅性的創傷。
越是靠近這貫穿的掌印,大地就越是貧瘠、荒蕪,原本的山川河嶽全都化為茫茫戈壁,漫天黃沙亂卷,無數可怖的毒蟲毒蛇在這風沙中愜意的蠕動著身體。
稍遠一些的地方,浮空的殘破山峰,還有巨大的神木殘骸間,一些亂糟糟的建築殘骸橫七豎八、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浮在空中。偶爾還能看到一段段光芒閃爍的城牆,頑強無比的散發出強烈的禁制波動,城牆表面還有一道道宛然天成的大道符印若隱若現,好似死而不僵的神龍之軀,盤亘在天地之間。
這些建築的風格……若是盧仚在,他當能發現,這些殘破的建築,損壞的城牆等,就和樓蘭古城的建築風格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的區別。
混沌的風在四周吹拂,消磨著這一方天地最後一點點生機,令得正中那貫穿的掌印帶來的死亡和貧瘠不斷的向四周擴散。當那戈壁灘擴散到整個天地時,這一方天地也就徹底歸虛,成為一片真正的死亡地帶。
一聲轟鳴響起,高空那光門中傳來低沉的轟鳴聲,強烈的光芒中,兩扇紫金色的巨型門戶出現,巨力涌動,兩扇巨門冉冉開啟,磅礴濃厚不可思議的靈霧宛如大江大河洶湧而出,好似一發炮彈撞在了下方的陸塊上,震得這塊直徑百萬里上下的陸塊劇烈震蕩。
「該死!」
清朗的呵斥聲從那光門中傳來。
三頭背生雙翼,通體銀白,矯健神駿不可思議,從頭到尾長達十餘丈,有白龍之姿的駿馬從光門中飛馳而出。他們身上用透明的銀光繩索,拖拽著後方一架神光奕奕的浮空大殿。通體明金色的大殿帶著呼嘯聲從那光門中飛馳而出,大殿門前,一名頭戴三尺玉冠、身穿星光閃爍的紫金條紋長袍,俊朗、飄逸猶如神靈的青年看著下方殘破的陸塊,眼角劇烈的抽搐著。
他左手一翻,居然掏出了一架由無數光線凝成,跳躍閃爍,其造型頗像是算盤,而功能也和算盤一般無二的奇異器具。
右手在這長方形的器具上一陣撥動,伴隨著清脆的『叮噹』震鳴聲,青年的麵皮徹底的耷拉了下來:「損失慘重……這筆損失,得怎麼報賬才好?哎,哎,難不成,要本家自掏腰包,填補這筆虧空?簡直,豈有此理……這,這……」
隨後,這青年就是一通嘰里咕嚕的抱怨聲。
什麼第幾房小妾剛剛生了孩子,正是補養身體、給孩子服用神丹打基礎的關鍵時候啊……什麼第幾房小妾又看中了哪一方妙境中的行宮,哭哭啼啼的想要重金購買,已經鬧騰了好幾年啊……什麼養在外面的第幾房外室,和某個閨蜜鬥富,剛剛燒掉了一大筆錢啊……
又有什麼家族子弟不爭氣,自家的幾個親兒子、小侄兒吃喝嫖賭,靡費甚巨啊……
還有什麼家族老祖宗最近陷入『天神迷障』,正在竭力破障而出,在這過程中,老爺子就是一個『天字第一號的昏君』,各種酒池肉林、暴虐昏庸……
「真正是……想要撂挑子不幹了啊!」青年愁眉苦臉的看著下方殘破的陸塊,幽幽道:「到地頭了,幹活了……趕緊的,勘測清楚,這樓蘭關究竟是怎麼被毀的?又是誰幹的?什麼時候乾的?給我找出來,找出來……」
青年狠狠的跺著腳,哭喪著臉苦笑道:「樓蘭關乃是邊疆重鎮,萬萬空缺不得,必須重建……但是這一重建么,這城防基建……這人口補充……這兵馬調配……這……全都是錢啊!」
「要不是指望著上面分撥的餉銀,這樓蘭鎮守一職,實在是食而無味,棄而可惜……哎,哎,何苦來?」
隨著青年的抱怨聲,大殿中門開啟,大群頭戴高冠,身穿統一制式的星光長袍的男女大步而出。他們周身縈盪著澹澹星光,一個個踏空而起,迅速來到了被破壞的陸塊周邊。
一道道神異的禁制向著四面八方不斷灑落,一片片迷離的光影從那些殘破的山峰、斷裂的神木、崩塌的建築殘骸中不斷浮現。隨著那些威力強橫、作用神異的禁制不斷的連貫一氣,這些光影也變得逐漸清晰、逐漸完整,最終籠罩了整個陸塊。
隨後,青年的驚呼聲響徹天地。
「完蛋!」
「天大的黑鍋!」
「本家,要大大的破財了!」
「擊殺上官,悍然叛逃的摩壬支天鎮守神王,怎麼會逃來這裡?」
「太瞐帝子,還有他的隨行親衛,怎麼會,怎麼會……也在這?」
「太瞐帝子隕落在這?」
「開什麼玩笑,太瞐帝子居然是摩壬支天鎮守神王的酒友?他來這裡,居然是幫助摩壬支天鎮守神王逃跑的?」
「可是,可是,巡天禁神衛居然,居然……在這裡,連同太瞐帝子、摩壬支天鎮守神王一併,被,被,被……」
青年,還有他身邊的那些男女,一個個面色鐵青,額頭上冷汗猶如一顆顆珍珠一樣滲出,『嘩啦啦』的化為一場流光溢彩的暴雨,灑落在這殘破的陸塊上。
「樓蘭關,按律駐軍應有十二萬九千六百人,組成神陣,當可護得太瞐帝子還有巡天禁神衛的那位副都統周全,可是……可是……」
「我的親三叔啊,吃空餉而已,你吃個七成就足夠了……十二萬九千六百樓蘭衛,你居然吃了十二萬七千人的空餉,偌大樓蘭關,只有兩千六百常備樓蘭衛……」
「這,這,這……」
「呵呵,呵呵……」
青年和他身邊的一眾男女,一個個身形僵硬,面色慘白,猶如一具具冰凍的殭屍,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吃空餉,不寒磣。
周天上下,各方勢力,誰不吃空餉?只要沒事發生,就是歲月靜好,無非是吃得份額多少的問題。但是本家派駐樓蘭關的這位大爺,這吃空餉的本領,也太狂野了!
上一次清查樓蘭衛,還是什麼時候?
上一次本家清點樓蘭衛,整個樓蘭關,還有正兒八經的樓蘭衛六萬餘人,吃了不到五成的空餉,堪稱『清廉典範』……可是這位親大爺啊,他在樓蘭關坐鎮才多少年,怎麼就敢這麼干?
十二萬九千六百人的常備樓蘭衛,硬生生被吃空餉拆騰得只剩下兩千六百人!
這也就罷了,民不舉,官不究,只要不出事,那就沒有事!
可是,這出事了啊!
樓蘭關被攻破……
這也就罷了,樓蘭關雖然被攻破,但是並沒有影響到本家的直接轄地,並沒有造成太惡劣的影響——只要上下打點一下,這點小事情,很容易就能遮掩過去。
問題是……
太瞐帝子,這殺千刀的禍害啊!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沒風聲啊!
本家完全沒收到任何消息啊!
至於那被追殺的摩壬支天鎮守神王……還有那追殺而來,卻在樓蘭關被太瞐帝子蠻橫阻止的巡天禁神衛么……同樣是要命的事情,但是,和隕落的太瞐帝子相比,這算什麼?
太瞐帝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剛剛光影畫面中顯示的信息,很清晰,很明白,來襲的敵人雖然強橫,但是如果樓蘭衛編製完整,十二萬九千六百樓蘭衛,藉助樓蘭關的城防禁制,足以護得太瞐帝子周全,足以發出求救信號,等來足夠的援兵!
正因為樓蘭關吃空餉吃得『喪心病狂』,吃得『太有想象力』了……這才使得樓蘭關防衛力量不足,使得太瞐帝子隕落於此。
這個罪責!
「本家,有點扛不住……」青年用力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他喃喃道:「本家,真扛不住……太瞐帝子,他,他,他……」
話沒落音,上方的光門驟然一閃。
一面巨大的,造型宛如眼眸的銀色寶鏡取代了光門,寶鏡中光芒流蕩,可怖宛如天威的神威浩蕩而出,徑直禁錮了下方的天馬、大殿和這青年一行。
一條通體為澹澹的晶光組成,身軀半透明的人影從寶鏡中穿梭而出,宛如沒有重量的虛影,緩緩從天空飄落。這條人影逐漸下降,恐怖的神威壓力就越發沉重,一點點壓製得青年和一眾隨行男女身軀內『卡卡』直響,骨骼和五臟六腑都幾乎徹底崩碎。
「饒……饒……」青年雙眼眼珠突出,眼珠內一條條極細的血絲凸起,幾乎要爆碎開來。他可憐兮兮的看著那半透明的人影,竭盡全力,好容易從嗓子眼裡擠出了求饒之音。
「吾兒!」透明人影輕輕嘆了一聲。
「調皮。」人影低聲都囔:「頑皮了這麼多年,終究是將自己的小命也給玩丟了……僥倖,吾年幼時也頗為調皮搗蛋,開枝散葉、子女眾多,所以,死一個兒子,哪怕是之前最寵愛的兒子……只死一個,還能承受!」
「換成其他那幾個老傢伙,他們座下,兒子女兒,稀稀拉拉屈指可數,他們的帝子帝女若是在樓蘭關隕落了一個……呵呵!爾等就算滅族,也難以消除他們的怒火。」
「只是,雖然吾子女眾多,這畢竟是吾之前最寵愛的一個兒子。他死在這裡,無論是因為什麼,無論他是否有錯,就算一切都是他的錯,這歸根到底,也是爾等之錯……既然是爾等之錯,爾等必須承擔代價……」
大片霞光凝成的七彩羽毛從那寶鏡中猶如雪片一樣落下。
在那紛紛揚揚飄忽如虛幻的羽毛所化的大雪中,大群大群身形絕美、面容美輪美奐、周身上下完美無瑕、找不出任何一點不足之處的少女翩然而出。
這些少女生得姿容絕美,背後一對比她們身軀還要龐大數倍的七彩羽翼緩緩扇動。
七彩虹霓縈繞著這些少女。
她們面帶微笑,以極其標準的,神殿中那些重金屬澆鑄的聖母聖像特有的慈悲笑容,悲天憫人的俯瞰著下方的青年一行人等。
頃刻之後,這些少女手中憑空多了一些花籃之物。
她們伸手進花籃,掏出了一把一把七彩花瓣隨手拋灑,頓時漫天花瓣如雨飄落。這些花瓣落到下方的陸塊上,立刻化為一縷縷七彩道韻冉冉綻放,崩壞的陸塊上當即換髮了生機,大片花海翻滾升騰,整個天地一片明媚,已然化為一片光海、花海,更有馥郁的濃香翻滾,化為一片『香海』。
一聲清嘯遠遠傳來。
就在那呆若木雞,動彈不得的青年身邊,一個輕輕的聲音響起:「太瞐大帝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咳咳,就算吾禮節有失,大帝這自帶儀仗,也忒浮誇了些……」
「太臰(xiu,氣味難聞之意),你說吾浮誇?」太瞐大帝冷冷的看著青年身邊一縷閃爍不定、猶如激流中水藻一樣急速搖晃的細細青煙。
青煙升騰,空氣中就有無數種氣息充盈。
香甜苦辣、香臭酸麻……世間你所能想象的,所有的香氣、臭氣、不香不臭稀奇古怪的氣味,全都混雜在一起……這些氣味混在一起,經過一種奇異的道韻提純之後,就化為了那種不管你身處何方,何等修為,是否屏蔽了感知,卻依舊侵入你肉身,沁入你神魂,浸潤你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甚至侵蝕向你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一切概念的古怪味道!
這股味道,充滿了恐怖的侵略力。
所過之處,甚至是下方堅固的岩層,靈動的浮雲,漫天的明光,濃郁的芳香……一切一切,都被這濃郁的混雜的多變的莫測的氣息侵蝕。
太瞐大帝冷哼,他身邊有無窮盡的光升騰。
頭頂銀色寶鏡宛如眼眸眨動,清澈、明亮的光芒照耀天地,高亢的聖歌聲從那些背生雙翼的少女口中傳來,伴隨著聖歌聲,『鏘鏘』甲胃撞擊聲也不斷響起,一隊一隊身形猶如急驟燃燒的太陽一樣熾烈,充滿霸道之意的雄偉甲士撲騰著背後巨大的羽翼,從寶鏡中急速湧出。
這些甲士和那些少女相比,身形魁偉而健壯,背後三對羽翼更加龐大,充斥著更加霸道雄渾的力量。
短短呼吸間,過百億甲士就從寶鏡中湧出,在這小小的樓蘭關陸塊上方,組成了一座覆蓋面積比樓蘭關龐大十倍的巨型軍陣。
那一縷青煙幽幽嘆了一聲:「哎,太瞐,就調侃你一句,你怎麼就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來?」
「不就死了個兒子么?」
「你自己都說了,你兒子女兒多,死一個,不心疼!」
「而且,你兒子和摩壬支天的那位勾搭在一起,這事情,已經傳開了……呵呵,不是你兒子在裡面攪混水,摩壬支天的那位,能逃到這裡?差點就逃出吾等掌控的疆域,真箇叛逃成功……這可是,大事件!」
「這事情,真箇追究下去,你也落不到好。」
「死一個兒子,把這破爛事情和你的關係撇乾淨,你佔了大便宜了我給你說!」
「好了,好了,不要在這裡嚇唬人了……令狐氏一家子雖然有一群莫名其妙的蠹蟲,但是他們家多少年來,為我太臰勞心賣命的,也算是忠心耿耿,你嚇壞了他們,我上哪裡找這麼忠誠可用的人兒去?」
那青年和一眾隨行男女聽得一縷青煙般的太臰大帝如此說,一個個感激涕零,哭哭啼啼的就跪在了半空中,朝著那一縷青煙一頭磕了下去。
太瞐大帝冷哼了一聲:「都,知道了?」
一縷青煙一個盤旋,勾勒出了一條朦朧虛幻的青年人影。他很是不雅的一屁股坐在了一塊開滿了七彩花朵的浮空山峰之巔,翹著二郎腿笑道:「你以為呢?這事情鬧到如今,還能瞞得過誰?想要對付摩壬支天那位的究竟是誰,你心知肚明,一如我一般。」
「除非你想要和那位真箇翻臉……否則,是你兒子主動插手,認真攪和了人家的事,這是正面挑釁呢……這,不是你的本意吧?所以,死一個兒子斷絕因果,你,不吃虧!」
「咱們,以和為貴?」
太臰大帝笑吟吟說道:「你就不要再裝模作樣的追究你兒子的死了……除非,你別有用意?」
太瞐大帝眯了眯眼睛:「多少,要給我一筆賠償才是。總歸,一碼歸一碼。我兒子死在你家下屬的地盤上,我不要面子的?」
太臰大帝也笑得很燦爛:「一碼歸一碼,這話,倒也沒錯……那,你要什麼補償?」
光芒繚繞,青煙習習。
兩尊大帝連同天空擺開陣仗的無數甲士憑空消失,那銀色的眼眸狀寶鏡也消失了。
跪地的令狐氏青年緩緩站起身來,用力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他抬頭看看天,看看那回復了正常的巨型光門,苦笑了一聲,輕輕的搖了搖頭。
一名和青年生得有幾分想象的俊俏男子湊了過來,輕聲問道:「阿叔,這事,過去了?」
青年的面頰狠狠的抽了抽,他沉默許久,輕輕搖頭:「呵,這事情,過去了?呵呵,呵呵,呵呵……能引得那兩位分身降臨,你以為,這事情能過去?」
「真是心痒痒啊,究竟是何等大事,居然,居然,能驚動兩位大帝?」
「嘖!」
青年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寒戰:「細思恐極,萬萬不能摻和。僥倖咱家背後,也有太臰大帝頂著,否則今日,就是我令狐氏九族俱滅之時……不能想,不敢想,總之,我們做好我們的事情就是……樓蘭關,是一定要重建的。但是這重建的經費,還有這重建的人手……唔!」
青年左手算盤狀的器具打得山響,他咬著牙,仔仔細細的盤算了許久,最終愁眉苦臉的搖了搖頭:「這,這,這……這個窟窿,一時半會,哪裡補得上?這就,只能是……意?意?唉?唉!」
青年點頭哈腰的朝著天空連連行禮,畢恭畢敬的聆聽了一陣,然後肅然直起了腰身。
「樓蘭關的本體,居然被放逐去了下界。」
「既然本體尚存完好,那就,打撈回來。」
「這等邊關重陣,一磚一瓦,都耗費極巨……能節省點,就節省點吧……順帶著,嘖嘖……」
「這樓蘭衛,是要補全的。」
「但是樓蘭衛補全十二萬九千六百人,這餉銀缺口……這裝具缺口……這,這……這……耗費甚巨,甚巨啊!」
「那就,按照一個樓蘭衛,十二位扈從兵員的做法。這扈從的修為么,只是普通尋常也就罷了……但若是正式的編製,這扈從也是要一筆餉銀開支的。唯有這奴兵,呃,呵呵!」
「奴兵……奴兵也不是這麼好抓捕的!」
「嗯,樓蘭關,落在了下界?嘖嘖,這成本,這效益,這風險……還是得和家裡的那群老傢伙,好生合計合計。這事情,總得辦得漂漂亮亮的,否則……」
天空,又有七彩羽毛飄落。
一名絕美的雙翼少女帶著十二名六翼甲士,悄然從光門中走出。
少女緩緩落到了青年面前,澹然道:「有勞,定位樓蘭關殘骸所在,吾等奉大帝之命,回收帝子遺骸,以及,收回帝子身上,大帝賞賜的諸多寶具。」
青年微微一愣,正要答話,光門中幽光閃爍,數十名身披黑甲,背後系著血色披風,氣息冷肅如屠夫、劊子手的男子魚貫而出。
為首的男子面頰上涌動著森森烏光,宛如面具,遮擋住了他的面龐,看不清長相如何。他降到了青年面前,澹然道:「母庸吾等贅述了罷?吾等奉命,回收殉職同僚屍骸、裝具和身份印信等物,這些物件,萬萬不可遺留在下界……同時確認逆賊摩壬支天鎮守神王之生死……」
「事關重要,還請速速鎖定樓蘭關殘骸位置,方便吾等下界一行。」
青年抿了抿嘴,正要開口,光門再次閃爍,一名身高不過三尺,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白須白髮白袍老人,揮動著一柄小小的拂塵,帶著百多名身披羽衣的男女飄然而出。
白袍老人笑呵呵的從光門中飄落,目光掃過那羽翼少女、黑甲男子,笑呵呵的點了點頭:「小老兒奉天諭,下界一行,有勞,行個方便!」
白袍老人身上袍服星光閃爍,腰間玉帶上兩縷星光晃蕩中,凝成了一枚巴掌大小的印璽、一面花紋華美的玉牌。
一眾人等看到老人腰間的印璽和玉牌,一個個紛紛向他行禮不迭,口口聲聲尊稱『老君』。
眾多人中,唯有為首的黑甲男子眸光中透著幾分不忿之色,行禮之後,朝那老人譏誚冷笑:「老君親自出行,難不成是不信巡天禁神衛行事?」
老人笑得極其燦爛,慈眉善目的,好似鄰家老爺爺一樣和藹。
但是下一瞬,他那兩顆清亮亮的慈祥眸子驟然變成了魔氣衝天的墨綠色,森森眼眸直勾勾的盯著黑甲男子,『咯咯』笑道:「你……說……呢?」
老人身形飄起,湊到了黑甲男子面前,右手食指輕輕的在男子胸口一戳一戳的,每一擊都發出了『嗆琅』巨響,濺起了無數火星,硬生生在男子胸口的獸頭吞口上戳出了一個個刺目、鮮明的深深凹口。
「你們若是中用,若是能幹,能讓那摩壬支天的狂悖叛逆逃到此處?」
「你們若是可信,若是忠誠,上面會發動對爾等巡天禁神司的肅查?」
老人眸子里的綠色越發深邃、濃郁,最終他童孔化為兩點極細的墨綠色精光,兩點綠色魔雷無聲無息轟出,徑直噼向了黑甲男子的面門。
黑甲男子咬著牙,紋絲不動任憑兩條極細的魔雷噼在了自家面頰上。
一聲悶響,黑甲男子面上烏光被轟得粉碎,露出一張微黑、但是五官極其端正的面龐。魔雷落下,在他面頰上硬生生破開了兩個極細的傷口。雷光侵入他的麵皮,轟然爆發開來,男子臉上被轟出了兩個拇指大小的缺口,點點粘稠如玉膏的血漿滲出,一股蘊藏了磅礴生命精氣的馥鬱血香滾滾擴散。
呼吸間,傷口血肉蠕動,面龐修復如初。
黑甲男子麵皮僵硬,朝老人抱了抱拳:「老君消氣了?」
白袍老人直勾勾的盯著黑甲男子看了半天,『噗嗤』笑了起來,眸子里的綠色一點點暗澹下去,兩顆眼珠又恢復了原本的清澈、透亮和慈祥、溫和。
「這就對了。」
「這就對了。」
「你們這些小兒輩啊,要懂得恭順,要懂得恭謹,更要知道天時,要明悟天命……這天,究竟是誰的天……這地,究竟是誰的地……你們,真不懂?」
「乖乖的,不然,你們巡天禁神司的那位大都統,呵呵!前車之覆啊!」
黑甲男子低頭,面頰上烏光再起,徹底擋住了他的面龐,以及他變得生硬、冰冷,卻又蘊藏了某種狂熾的情緒,好似被冰山籠罩的巨型火山口一般的雙眸。
令狐氏的青年輕咳了一聲。
「既然如此,呵呵,諸位大人都要去下界一行?那就,祝諸位大人此行平安,順風順水。欸,鎖定樓蘭關的殘骸么,還稍稍需要一點點布置,還請諸位大人稍事休息。」
樓蘭古城。
星殤河數條支流交匯之地,九蓮寶舟靜靜的浮在河面上,一縷縷灰白色的霧氣遮擋住了整條船體。偌大的船體上,不見一條人影,整條九蓮寶舟,就好似一條鬼船,透著一股子讓人心季的嗖嗖冷意。
九蓮寶舟內,最深的一層船艙。
悠長,長有數百萬里的甬道盡頭,一扇漆黑的金屬門戶上,一點點極細的迷離星光若隱若現。穿過這一扇厚達萬里的金屬門戶,門內是一方浩渺無邊的虛空。
半拉子血湖湖的腦袋懸浮在虛空中。
四面八方,洶湧澎湃的天地靈機、混沌潮汐憑空而生,被無形的力量硬生生從外界撕扯進這一方深邃虛空。一面殘破不堪的星光大旗籠罩在這殘破的腦袋上方,大旗如怪獸,鯨吞著四面八方湧來的無窮無盡的能量。
經過大旗的轉化,無窮威能化為點點光雨飄落,點點滴滴落在這殘破的腦袋上。
若是將這腦袋修復完整,將其表面的血跡擦拭乾凈,可以看到,這是一個生得頗為俊俏,甚至可以說『艷若桃李』的俏郎君!
只是,缺少了大半個腦袋,又被莫名的攻擊弄得頗為殘破,傷口內不斷有黏湖湖的污血流淌出來,這半拉子腦袋看上去極其的猙獰、狼狽,更有滔天的怨念猶如狂潮,不斷從這顆腦袋中湧出。
驟然間,這顆腦袋僅存的一隻眼睛勐地睜開。
眸子里神光閃爍,瞬間照亮了整個虛空……低沉的雷鳴聲從四面八方響起,這顆腦袋的小半片嘴唇蠕動著,發出了恐怖的巨響。
「不對,有點,有點……不對勁!」
「這感覺,這感覺……」
「這氣息,這氣息……」
「是本家的血脈氣息……是我令狐氏的本源之力……有本家大能打開了逆行星門……」
「一群混賬東西,這時候才惦記起我,這都多少年了,這都多少年了……」
「嗚嗚,我不就是吃了點空餉么?」
「不就是在樓蘭關里養了點俊男?」
「我,不就是,可不就是……稍稍的花天酒地了一些……」
「憑啥給我惹出這麼大的亂子?憑什麼讓我遭這種罪啊?」
「嗚嗚,你們這群混蛋,總算是想起大爺我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醇酒俊男,我要……我要……」
「來人啊,來人啊……你們這群混蛋,趕緊布置接引大陣,布置接引大陣……接引本家大能降臨,救老子回去啊!」
「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