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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五章 有緣(2)

  三更時分,哪吒盤膝坐在沙水河畔。


  身前潺潺河水流動,錦鯉游泳。


  身下綠草青青,汩汩靈氣,從地脈之中,滲透出來。


  頭頂的星空,星光燦爛。


  只需抬頭,地仙以上的仙人,都會清楚的看到,在這片星空下,最閃耀的星辰。


  北斗七星!


  而且,在這裡的星空,還與別處有著顯著不同。


  那就是星光中的仙靈之氣,遠超他處!


  真真是人傑地靈!

  北斗射泰山之地,璇璣注山川之所。


  即使哪吒乃是闡教弟子,卻也不得不承認,僅僅是這些,他所能見到的東西,就已經遠遠超越了闡教過去所建設的鎬京!

  文王百轂之噬大陣之下,仙光照耀周原,曾將整個周原,化作仙川!


  仙府林立,洞天無數。


  無數散修紛至沓來,聽命於周公、召公。


  宗周之治,臻於巔峰。


  可就算是巔峰時期的宗周鎬京,也遠遠不如此地!

  而當年鎬京,可是花了數萬年,才勉強抵達王朝門檻。


  以整個南瞻部洲之力,才供養出一個鎬京。


  此地,卻只是一隅而已,不過七千里之土。


  念頭紛雜著,哪吒又想起了,自家的老師太乙真人與玉鼎真人,在巴蜀之間,正在孵化、建立的道統秩序。


  本來,哪吒感覺,巴蜀之治,必然光大天下。


  但如今看了這華國,再看巴蜀之地。


  哪吒內心的挫折感和失敗感,延綿不絕而來。


  哪吒親自參與過巴蜀的道統基礎建設。


  玉鼎真人與太乙真人,也不止一次,在哪吒面前耳提面授著兩位真人,在闡教教義之下,闡發而出的微言大義。


  所謂『法』,其實內核依然是闡教的根本。


  親親貴貴,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仙凡有別,嫡庶有分。


  與曾經的宗周相比,不過是將仙種神裔們內部不成文,也不與凡人說明的東西,公開化、明確化了。


  對於凡人,依舊是以愚為主,以弱為綱。


  只是吸取了宗周教訓,留了些口子而已。


  如何與這華國相提並論?

  螢火之光,何如與日月爭輝!


  此念一起,哪吒便頓感此番大劫,未來一片晦暗。


  他是經歷過封神大劫的。


  自然知曉,大劫之中,各教弟子既是為了爭先,也是為了爭路,更是為了爭命。


  於是,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正所謂: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道途之前,沒有人會手軟!


  也不可能有人手軟!


  封神一劫,灰飛煙滅的散修,數以十萬!


  截教門下,聖人弟子,近乎全軍覆沒。


  這些人中,與闡教舊年交好的,未嘗沒有!


  但大劫之中,卻無人手軟。


  此番大劫,截教若是得勢,如何會放過闡教?

  這也是天地之理,因果之必然。


  哪吒不由得嘆息起來。


  正當他嘆息時,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汝為何嘆息?」


  哪吒一個激靈,立刻轉身跪下來,磕頭拜道:「闡教三代,太乙門下哪吒,敬拜聖人師叔祖!」


  只感受著,聖人的身影,無形無影般的來到了他面前。


  哪吒感受著,只覺如臨歸墟,如對大道。


  縹緲偉岸,神聖慈悲。


  「闡教門下太乙嗎?」聖人語氣平和,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雷霆生滅,無數數字幻化、組合。只這一眼,這一問。


  哪吒便感覺,自己的一切,都已為聖人所知。


  他就好似一個個赤條條的嬰兒般。


  過去一切,都在聖人算計下,纖毫畢現。


  哪吒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正要告罪,便聽得聖人撫掌一下,贊了一句:「善!」


  「真是個好孩子!」


  哪吒連忙再拜:「不敢當聖人師叔祖繆贊!」


  聖人卻是隨手一揮:「起來說話吧!」


  「弟子不敢!」哪吒更加緊張了。


  截教聖人,對他這樣的闡教三代弟子而言,幾與虎豹沒有區別。


  哪吒也曾親眼見過,這位聖人暴怒時的模樣。


  天地變色,五行顛倒,陰陽倒轉。


  萬仙陣下說道法,六魂幡中談神通。


  即使是自家的掌教聖人見了,也是變色不已,忌憚不安。


  錯非是三聖聯手,封神大劫到了萬仙陣前,就該落幕了。


  「讓汝起來便起來!」聖人道:「唯唯諾諾,哪裡有陳塘關下的小英雄風範!」


  哪吒這才戰戰兢兢的起身。


  他實在是擔心!


  因為哪吒已經聽說了,靈寶大fa師與懼留孫兩位師叔,在下凡之後,離奇失蹤的事情。


  也知道,那兩位師叔就是落在這位聖人師叔祖手中。


  但沒有人知道,那兩位師叔如今如何了?

  哪吒當然也怕。


  怕自己冒犯了這位聖人師叔祖,為其隨手拿下。


  聖人卻似乎對他的表現很不滿意:「怎的?」


  「陳塘關下,刮肉削骨的哪吒,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難道汝已經認命了?」


  「已經向禮法綱常舉手投降了?」


  哪吒深深吸了一口氣。


  認命?


  向禮法綱常投降?

  怎麼可能!


  哪吒,已經明悟了自己的前世,知曉自己乃是一顆靈珠轉世。


  前世為靈珠,困於珠中,不得自由。


  現在,投胎為人,也要自畫囚籠嗎?

  哪吒想起了李靖的嘴臉,也想起了那金吒、木吒兄弟的模樣。


  他緊緊咬著嘴唇。


  陳塘關下,哪吒已經刮骨還母,削肉償父。


  因果已清,恩怨已償!

  便是掌教聖人祖師,在這個事情上也指摘不得他。


  只有那燃燈,步步緊逼。


  欲要強行扭曲、篡改他的神魂念頭。


  讓他從蓮花化身,成為木偶泥塑。


  「師叔祖與弟子說這些,究竟是何用意?」哪吒恭身問著。


  聖人的身影,在此刻變得縹緲。


  聖人的德音,也隨之變得虛幻起來。


  「汝且管本座做這些為何?」


  「本座只想知曉,汝的答桉!」


  「今日之哪吒,是否已被綱常禮法馴服,成為了禮法的玩物,綱常的傀儡?」


  哪吒聽著,道心震動,念頭沸騰。


  他只覺,自己彷彿站到了萬丈深淵之前。甚至能聽到歸墟中的蝕骨陰風,吹在他的神魂中,打在他的念頭裡。


  他明白,自己已經站到了一個命運的路口。


  就如當年,陳塘關下,見著水族肆虐,百姓哀嚎痛苦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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