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誤判
燕國、薊城。
廣成子端坐於蒲團上,番天印在頭頂滴熘熘的旋轉著。
在他身前,數千燕國的仙種神裔,都在臨襟正坐,認真的聽著,這位祖師的講法。
而廣成子所講之法,也確實是精妙無比。
隨著講法,更有著天花亂墜、祥光重重,乃至祥瑞來吉的種種景象。
這讓燕國的仙種神裔們,聽得更是痴迷。
只覺過去種種迷惑,今日豁然開朗,從前種種困頓,如今已不復存在。
於是,這一場講法,雖然持續了整整一個月。
但,所有人都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直到,眾人聽到一聲脆響。
砰!
祖師頭頂罩著的寶物,穩穩的砸在地上。
「此番講法,到此為止!」廣成子悠悠而道。
眾人聞之,臉上露出不舍的神色,紛紛懇求起來:「祖師慈悲!祖師慈悲!再講一點罷!再講一點罷!」
這位祖師,來歷古老,神通廣大。
自來燕國之後,護佑一方,庇護一地。
使燕國免受凶孽肆虐,災異襲擾之苦。
在如今中原,已是一片狼藉,禮崩樂壞,妖邪橫行、凶孽放肆的當下。
燕國這北方之土,儼然一派世外樂園。
甚至,依舊維持了禮樂秩序,綱常禮法。
在燕國的仙種神裔們心中,這位祖師,堪比再生父母!
可惜,祖師雖然也開壇講法,可每次講法都不過一月。
且常常都要間隔數年之久。
這就讓仙種神裔們,道心如貓抓了一般。
廣成子眼見著眾人模樣,手中拂塵輕輕一揮,稽首唱諾道:「凡有講法,皆是緣法!」
「緣起則講,緣滅則止!」
「爾等當知,此中之事,不可強求之理!」
眾人聽著失落不已。
但有聰明人,卻聽出了廣成子話外之意,當下磕頭拜道:「祖師在上,弟子等豈敢強求?」
「然,今日只是講法之緣已盡也!」
說著,此人便抬起頭,看向廣成子,孺慕的說道:「弟子聞:一緣盡則有一緣生!」
「願請祖師大發慈悲之心,與弟子等講一講祖師大道!」
說完,他就冬冬冬的開始磕頭。
其他仙種神裔,也醒悟過來,紛紛對著廣成子磕頭不已:「願請祖師大發慈悲之心,與弟子講一講祖師大道!」
廣成子聽著,道心之中,無數念頭亢奮起來。
這正是他在等待的事情。
也是他想要求的結果。
更是他在這燕國布局這許多年的目的。
身為昔年的夏后氏帝師,聖王盤庚座前三公之一,闡教首席大弟子,封神大劫開路先鋒。
廣成子雖然身陷劫中,為因果孽障所迷,再無法看清前方,也再無法推算因果大勢。
但他的眼光和經驗,依舊是有的。
故而,廣成子深知,大劫之中,最忌主動。
越主動,因果越大,越難以收場!
所以,在燕國這些年,廣成子隱姓埋名,只是定期講法,定期的接見那些仙種神裔們。
從不主動坦露他的身份,也從不主動提出什麼要求、目的。
只是一步步的引導著,燕國的仙種神裔們,走向他想要的方向。
而今局面,正和他心意。
雖是道心歡喜,但廣成子卻還是特意的遲疑了一分。
待得台下眾人再三懇求,這才假做不得已,將那拂塵一揮,嘆道:「罷了!罷了!」
「貧道今日便與爾等,講一講,貧道之道罷!」
說著,廣成子便暗暗捏動法訣,以神通道法,施展他從西方偷師而來的種種妙數。
頓時,法壇周圍,種種異香便撲鼻而來,重重金光,在法壇上綻放,更有著那朵朵天花,當空而落。
廣成子稽首而嘆,肅穆莊嚴,神聖慈悲的開口說道:「貧道道號陽朱,自鴻蒙初分,天地始生之時,便已悟道!」
說著,廣成子伸手一抓,那番天印便滴熘熘的落到他手中,並綻放出無窮毫光。
同時,廣成子身後,那被他祭煉而成的身外化身,也從其背後隱現,化作一尊頭戴十二琉冠,身穿袞服龍袍的帝君。
這帝君威嚴不凡,神聖非常,古老無比。
功德從其袍服下滾動,道德光輝縈繞在其腳下。
王威浩浩!
仙種神裔們只看了一眼,便兩股戰戰,神魂之中,生出無邊敬畏之感,紛紛在心中想著:「這位祖師,難道在無盡古老的過去歲月之中,曾轉世人間,成為某位聖帝、聖王之子?甚至可能就是某位遺失在古老歲月之中的聖王?」
在古老的傳說中,曾有無比古老的人物,借著至寶、功德,轉世人族,為人族先王,為人族立下無盡功德,故而被萬民尊為聖王,受到無盡擁戴和崇拜!
只是,這些聖王大都在時間長河中遺失了名諱,在因果浪潮中被抹去了痕迹。
而這些聖王,活躍的時代,距離如今,已至少數百萬年!
那是少康之前,禹皇之後的古老時代。
這位祖師,卻是哪位?
仙種神裔們思慮著,紛紛叩首而拜。
向這位疑似的聖王致敬,也向這位古老的祖師膜拜。
道心之中,無比歡喜。
對於祖師的身份、跟腳,更是堅信不疑。
人人心中都確定眼前這位祖師,當時鴻蒙人物,天地始分之時就已經悟道的古老大能。
又曾在漫漫的古老歲月中,轉世人族,建功立業。
積攢下了無盡功德,擁有了數之不盡的教化道德!
如今,這等人物既肯出山,教化自己等人。
那真真是自己氣運昌盛,祖宗庇佑啊!
「陽朱祖師!」每個人都發自內心的懇求著:「弟子等恭請祖師傳道!」
廣成子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拂塵再揚,收起那祭煉好的帝王分身。
這分身可是他的底牌。
若無必要,決不能隨意揮霍。
「慈悲!慈悲!」廣成子神色肅穆,道:「今日,貧道便與爾等講講貧道之道!」
「而貧道之道,首在:貴己!」
此話一出,頓時整個薊城之中,芬芳滿城。
剎那之間,城內城外的樹木,便盡數開花。
無數蜜蜂飛來,數不清的蝴蝶起舞。
更有赤雁一隻只,排成隊,從天際翱翔而來,落到了法壇左右。
也有那白鶴輕鳴,從九天上落下,落到了法壇之旁。
廣成子所坐的法壇下,更是有著靈芝,從那法壇下破土而出。
一時間,祥瑞種種,香氣瀰漫。
就連陽光,也變得柔和、多彩。
仙種神裔見此,無不狂喜不已,慶幸非常!
「果真是上古聖王!」
「真乃鴻蒙人物!」
便是廣成子也嚇了一跳,這種事情在過去,他只在少康、杼皇講道時見過。
「難道,吾真有天命?」
廣成子想起了前不久,人教聖人特意請他登天為嘉賓,觀禮煉丹。
於是,意氣風發,心潮澎湃,只覺神魂清爽,念頭通達。
從前種種迷思,今日豁然開朗。
曾經沒有釐清的迷霧,更是一掃而光。
「善哉!善哉!」廣成子大喜:「貧道,果有天命!」
過去,天意逼迫下,他無奈做出的那種種選擇。
現在似乎也有了解釋。
天意如此!
難怪了!
便連那玉虛宮,也不能對吾出手!
原來,乃是貧道背負天命啊!
於是,廣成子再無顧忌,將他所想的種種道理,一一闡述而出。
講那貴己之道,說那本我之理。
一時,舌燦蓮花,口吐芬芳,天花亂墜,祥瑞並起,仙音渺渺。
直聽得在坐的仙種神裔們如痴如醉,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不僅僅是廣成子講的好。
更是因為廣成子所講,切中了這些仙種神裔的道心。
須知,這些仙種神裔,都是些什麼人?
除了少部分乃是燕國本土,世仙世神的古老家族之後外。
大部分,都是那晉國、齊國、宋國等中原大國,逃難而來的仙種神裔。
且大部分都是嫡子嫡孫。
這些人
最害怕的就是,為因果追朔,受孽障清算。
忐忑不已,日夜難寧。
而廣成子所講的貴己之道,是最適合他們的。
貴己貴己,吾乃第一。損一毫以利天地,不為也!
當然了,相對應的,也不可以損天地而利己。
於是,不取不損,不傷不毀。
自然因果沒有,孽障也沒有了。
只是,大多數人在聽道的時候,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直接忽略了廣成子所講的不損天地、不害眾生。
而是直接將廣成子所講之道,理解成了:只要我念頭通達了,那麼因果就可以當成不存在。
或者說,只要我修為上的夠快,那麼因果孽障就追不上我!
譬如,元嬰時留下的因果,我若迅速飛升成地仙。
自然,區區元嬰因果,隨手可平。
這卻也怪不得這些仙種神裔。
實在是,他們本就是這樣的人。
…
玉虛宮中。
元始聖人身後的盤古幡搖動著。
聖人眸子閃動著。
因果牽引之下,人間種種,映入眼帘。
有波羅樹下,燃燈道人講經的身影。
也有那燕國薊城,廣成子講道的影子。
更有著被三寶玉如意庇護之下的新鄭城外,那參天的槐樹之下,正在教導百姓仁義的公子僑的身影。
「卻是須點醒一番北極紫微大帝了!」元始聖人說著,便換來了白鶴童子,與之說道:「汝持我法旨,去那斗府之中,見清虛道德真君,命其搖動紫薇星光,夢入北極紫薇大帝,授其禮法之道,綱常之度!」
「諾!」
白鶴童子領旨而去。
元始聖人則閉上眼睛,繼續打坐,繼續以道心體悟著三界陰陽生滅,五行變遷。
道心之中,無盡念頭,則都在不斷推演著人間之事,算計著棋盤上的得失,也檢索著可能的手段。
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候,元始聖人嘆息了一聲。
他額間的法眼,忍不住的想要睜開。
去看那泰山之東,去看那舊日周公之國。
那本該是闡教本會元的興起之地。
也本該是闡教大業的奠基之所。
更應該是聖人超脫的起點。
然而,如今卻已被人鳩佔鵲巢。
整整一個會元,三十六萬年布置,在還未真正開始開盤之前,就被人搶佔了去!
「這定是太上所為!」
元始聖人無比篤定。
這隻能是太上的算計。
三界之中,能看破此局,而且有這個動機和能力,來破除此局的唯有太上!
可恨,太上自己不動手,唆使了截教通天動手!
而通天在太上掩護下,瞞天過海,趁著人間因果孽障氤氳之機,將那氣運之地,奠基之所,強行奪了過去。
如今,那人間截教道統昌盛,多半,乃是因為,截教之道統,奪了闡教之氣運!
每每念及此處,元始聖人,都是心若刀割!
通天都能將道統經營到那般地步!
連王師也有了!
教化聖德,更是昌盛無比。
這是截教能做得出來的嗎?
笑話!
封神大劫前,截教號稱三界第一大教,尚且做不出這等事情。
如今的截教,凋零至斯,又怎能經營的出如此道統?
只能是,截教、人教,暗中算計,奪了他闡教的基業和氣運。
如今,截教道統的種種,在聖人看來,不過是崽賣爺田心不疼,十之八九是在催發氣運,欲要畢其功於一役!
只有這個解釋了。
不然的話,元始聖人怎會相信,那截教通天,閉關一千年,就學會了道統經營,就知道了秩序建設?
那他還是通天嗎?
截教聖人可從未展現過任何道統經營、秩序建設的能耐!
其門下弟子之中,除了一個聞仲,更是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
「須得去與太上仔細談談了!」
「僅因昔年之事,便將這等好處,拱手讓人!」
「太上也未免太過執拗!」
一個念頭浮起來。
旋即又一個念頭冒出。
「或也可與通天談談!」
「玄門之中,總歸還有香火在!」
「截教本就不擅道統之事,不如與吾合作!」
「待到將來,吾道大興,道果圓滿,超脫之日,吾必不負之!」
但,元始聖人道心之中,想的更多的,還是人間之事。
元始聖人很清楚,此番大劫,紫霄宮定之曰:爭。
諸聖畫押之下,大劫規則已然明了。
闡教道統,若不能爭得頭籌,呈現出他教望塵莫及的氣勢。
那麼,無論是人教,還是截教甚至西方教,都不會與他認認真真的好好談。
「可惜了……」
「那魯地,本當時伯邑考十世之後,功德圓滿之地,更是吾道上承三代,下啟萬世的基業之所!」
若按元始聖人算計,如今,大劫不該開啟,還當有數萬年的傾軋、沉淪。
如此之後,伯邑考順勢降生魯地。
大劫之後,闡教挾勝利之勢,再定因果。
便可將姬周的種種弊端,粉飾成與人皇時代相媲美的聖德。
更可將闡教種種因果,洗刷一清。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如今大劫提前,伯邑考沒有十世沉澱的機會。
魯地基業,更是為人所奪。
好在,聖人從來不會只做一個選擇,更不會只準備一個可能。
魯地不可,還有雒陽,還有巴蜀!
甚至……
聖人的念頭,遊走西北。
望見了那昔年的宗周之地,文王百轂之噬的遺址廢墟。
這也是一個可能。
正在此刻,聖人遊走的念頭,聽到了此地因果漣漪之中,回蕩著的人間祭祀之音。
「不肖子孫贏任好,再拜上表,告祭吾祖……」
「伏唯先祖,神聖慈明……又掌教祖師,吐哺三界,澤被萬物,教化蒼生……」
因果動蕩之間,隱隱約約,元始聖人能感覺到,這些祭文伴隨著香火冉冉,有一部分,落入了禹余天中。
青荷隱隱,雷光顯化。
似乎是感受到了元始聖人念頭的窺伺。
那禹余天中的上清靈寶天尊緩緩升起。
那雙神雷造化的眸子,看了過來,與元始聖人的念頭,對撞了一下。
剎那間,聖人念頭與靈寶天尊的眼神,便在五行循環之間,因果漣漪之中,做過了一場。
雖然,只是點到為止就立刻脫離了接觸。
但元始聖人,卻忍不住皺起眉頭。
「怎……這文王之地,竟也有了截教氣息?」
元始聖人掐指一算,頓時苦笑了一聲。
原來,這昔年的宗周王畿,如今乃是截教門人之後,昔年洪荒風伯的子孫,趙氏贏姓之國,是曰秦!
而這秦國能有此地,還是舊年,巫妖二族打破鎬京,周王東遷時,元始聖人自己落下的棋子。
彼時,聖人是要算計截教的。
卻沒有想到,隨著大劫將至,人間因果漣漪泛濫,又恰好遭遇了鳴條封印內的萬姓詛咒攪動因果,引發因果狂潮,導致人間因果氤氳。
使得聖人不願輕易沾染因果,捲入紅塵孽障。
而截教通天,卻強行深入人間。
不過百年,便東奪魯,西取秦。
真是好手段!
真是好算計!
此必是太上的棋局!
除了太上,誰還能這般輕易的找准目標,悄無聲息間,便無聲無息的在闡教的棋盤下,扣走了兩塊!
想著這些,元始聖人便不由得深恨起來。
「昔年,吾不過殺汝外門數千弟子而已!」
「且此事,並非出吾本意,乃是廣成子擅自為之!」
「不意汝卻奪我基業,毀我算計!」
「待吾道果圓滿,超脫之時,必有厚報!」
「大師兄!」
玄門四聖之中,截教通天教主固然以睚眥必報而名滿三界。
但闡教玉清聖人,也從來不是什麼好脾氣的聖人。
論起脾氣,玉清元始聖人,恐怕還比上清聖人要惡劣幾分、桀驁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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