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香火債（2）
兩天後，金吒終於拿到了期待已久的『香火債』。
那是一張不過巴掌大的紙片。
正面和背面，都有著一片淡淡的柳葉，好似光斑一樣若隱若現。
教化聖樹的印記！
入手的觸感，軟硬適中，有一股淡淡的香火味。
背面繪著沃野千里和村莊連綿的景象。
正面則有著標準的楷書：香火50縷，旁邊貼著一張小紙片，紙片上寫著：年息百五。
最下面則蓋著：華國總管府的印戳。
這就是總管府發來的蒙校校長的本月薪水。
「好東西1金吒讚不絕口。
小小一張紙片，在有著聖樹見證的情況下，幾乎不可能偽造。
市面上，這種香火債可以直接當成香火券使用。
有些大修還在溢價收購這種需要五年後才能開始償兌的香火券。
金吒雖不大懂，但也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東西。
「聽說，華國凡人產出的香火，越往後，純度越好，出產的功德和人道道德也越多1
「香火沉積的香銅、天銀，質量也越高1
「大抵，這便是那些大修願意溢價的緣故了1
「拿今天的香火，換未來的收益1
「而且，百五的年息，怎麼都不會虧1
華國的香火和其他人間香火一樣，若沒有被第一時間吸食，就會逐漸沉澱下來。
數量達到一個級別時，就會沉澱、聚團。
這些沉澱的香火團會慢慢的根據質量轉化成香銅、天銀、天金。
成為洪荒三界都通行的硬通貨。
但一般來說，凡人只能產出香銅。
天銀的產出量非常少，至於天金？人間產出天金的幾率太小了。
而且一般都產在道統的核心，由王朝的氣運，強行聚攏而成。
傳說，只有在上古時代，聖皇治世、五帝定倫的時代，人間天金的產量才超過諸天。
自那之後，哪怕是人皇治下，天金也是稀缺的資源。
拿著手中的香火債券把玩了許久，金吒才將它收了起來。
「金校長」門外傳來了張阿生的聲音：「有訪客來了」
「知道了1金吒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對張阿生微笑著致意：「多謝1
「您太客氣了1張阿生受寵若驚。
金吒拍拍張阿生：「您去忙吧1
「好勒1張阿生感激不已。
這些剛剛來到華國的難民，還未適應在這個截教道統下的生活。
但金吒知道，明年這個時候，可能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截教聖人，在這裡傳下道統的那一天開始，就禁止凡人向除了天地、父母長輩和老師之外的其他任何人跪拜。
即使是神，縱然是仙！
這一制度，成為了華國的立國根本之一。
也成為了那株教化聖樹的教化之源！
老實說，金吒不太明白，截教聖人緣何如此？
太過離經叛道，也太過驚世駭俗！
但，截教素來如此，特立獨行也非是一日兩日。
故而，金吒並未深思。
截教過去這樣的事情從未少做！
當年聞仲輔佐紂王，為了革除舊弊，興盛道統，竟是毅然決然的廢黜殷商的無數神明，宣布除了天地之外，不再祭祀其他鬼神。
一下子，就讓殷商天下的大修和重臣炸鍋。
走下樓，金吒就看到了彌勒的身影。
他微笑著走上前去，拱手：「道友來了1
彌勒頷首：「金道友安好1
彌勒打量了一番金吒的這個蒙校后，道：「華國的這些蒙校、村莊，果然都是一模一樣啊1
「嗯1金吒點點頭：「這是自然的1
「都是按照著一樣的圖紙，用一樣的材料建起來的1
「就連屋內陳設、用具，也都是一般1
「既省錢也省時，確為善法1
彌勒笑了笑，知道金吒、木吒兄弟恐怕已經和他有些裂隙了。
甚至道心已經有所動遙
他只好暗示起來：「善法歸善法，奈何苛責仙神，終非長久之計1
金吒微微頷首，這也是他想的。
華國道統對仙神太過苛責！
這是他這些日子來的直觀感受。
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這是華國道統的鐵律！
在這鐵律之下，哪怕是金仙殺了一個凡人，也要償命。
簡直是開玩笑！
金仙，那是已聚攏頂上三花，圓滿胸中五氣，肉身成聖，只要不隕落於大劫之中，就無有壽元之憂的存在。
會元就是金仙們在記錄。
如此存在的身家性命，卻和一個壽元不足百年的凡人一般無二。
荒繆！
實在荒繆！
但，身在華國，聖樹光輝無處不在。
尤其是蒙校，乃是聖樹的節點，教化的分支。
在這裡說話，須得小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
很可能一個不慎，就會露出馬腳！
在這華國能殺他這個化身的大修，不在少數！
不提截教安排的護道力量，便是那些公開活動的大妖們，就擁有著轟殺、鎮壓他這個化身的法力。
尤其是那金環大聖、百足大聖、千目大聖等元老大妖，金吒知道，即使自己真身來此，也未必能在一對一中奈何那些大妖！
因為，這些大妖，修為雖遠不如他。
奈何個個都是功德金身，道德薈萃。
一個不小心，傷了人家一根指頭，若無靈寶蔭庇、遮掩，立刻就可能大禍臨頭，被天打五雷轟！
要是萬一害了他們性命，就等死吧！
聖人也救不了。
因那時，將有天發殺機，移星易宿，把你的一切生機統統篡改！
喝水會被嗆，打坐會失魂，修鍊就會走火入魔。
一腳踏出，都可能進了九幽血海，當頭接下阿鼻元屠，又或者被吸進歸墟，被歸墟內的乾坤亂流卷到那歸墟最深處，永無出頭之日。
總之，獲罪於天者，無可禱也！
面對如此人物，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想辦法讓其功德自衰，道德自散。
如此，自作孽不可活，才能圖謀對方！
「出門再說吧1金吒道。
「也好1彌勒說道：「正好可以傳訊與木吒等道友，好好商議一番定策1
兩人便走出蒙校的大門。
這蒙校是建在村子的中央的，一出門便能看到，那一棟棟標準的難民居所。
一戶一居，皆是由華國官府提供材料，分配到這個村的難民們在兩個年輕的華國修士指導下，按照著設計圖建設完成的。
集體勞動，集體分配。
華國道統，就是這樣，不問其他人的意見，蠻橫而強硬的替人做了決定。
來了這裡的人，無論仙凡，不別巫妖。
都是一樣的待遇！
今日因為剛剛下過大雪，所以戶外的人很少。
凡人都在屋裡烤火，只有孩子們不止疲憊的在室外玩耍、嬉戲。
一頭威風凜凜的巨大虎妖，則卧在村口，一邊看顧著那些調皮的孩子，一邊閉著眼睛假寐。
當金吒和彌勒從虎妖身旁走過時，他微微睜開了那一雙燈籠般的虎目，掃了一眼就自顧自的閉上。
這虎妖的修為很低，還未化形。
自然是聽不到金吒和彌勒兩人在走過他身邊時的神識交流。
「這頭虎妖似乎是魯山上那鐵羽大聖座前的弟子」金吒說道：「聽說天資很不錯，本早該化形，奈何這些年華國的村莊都是妖滿為患」
「連個守倉稟的事情，也常常有數十甚至上百妖族競爭1
「有些時候，還會有金丹、元嬰也參與其中1
彌勒忍不住用神識掃了那虎妖一下。
那虎妖和這華國的妖族一樣，很特別。
雖未化形，但毛髮之間卻沒有任何血光之色，反倒是柔順、乾淨，隱隱約約有著一股香味。
那渾身的斑紋，威風凜凜，油潤有光。
隱隱有著道德光輝在流動！
這樣的妖族，在西牛賀洲，已可稱得上『德獸』，會被那凡間的菩薩道場，收容供奉。
甚至有成為羅漢、金剛的坐騎的潛力。
而在這華國，這樣的妖族，隨處可見。
而且，他們會為了一個村子的看門工作，競爭的頭破血流。
一個月二十縷香火，就足以讓他們趨之若虞。
故而，這一次華國敞開接受難民。
妖族們是最關心最支持的。
彌勒從柳城出發時，還見到了幾百妖族，成群結隊的向著邊境出發。
不要香火，不要獎賞，心甘情願的參與到協助難民安置、整理土地的工作上。
而且，修為越高，支持的力度就越大。
像那鐵羽大聖、金環大聖、百足大聖、千目大聖等，據說都將這些年積蓄的資糧都拿出來，無償幫忙安置。
好多難民村，就是這些大聖的子孫們自發的修建起來的。
而且，這些大妖的條件特別簡單——各位父老往後若要僱人捉蟲、送信、肥田，若有子弟考入天尊座前，萬請記得吾等便可！
別感謝了！
以後有工作，記得叫我們。
絕對童叟無欺，保質保量！
而那些積累和子孫不如這些老牌大妖的，就只能另闢蹊徑。
很多人親自參與到了難民安置之中。
而他們所求的，很少很少！
大多數妖族，都只是在做完這些事情后，面對難民們圍過來感激的時候，順手拿出了一張自己煉製的銘牌，遞了過去：「小可某某，還請給位父老上心一二1
彌勒雖不知道什麼叫『卷』，但依然在柳城看的心驚肉跳。
他心有餘悸的對金吒說道：「在來的路上，我遇到了平原郡的一個河伯改循」
「小小河伯，每年香火不過幾千縷的供奉」
「華國總管府和四河總督，也不過再補貼千餘縷」
「然而，參與競爭的妖族、水族，卻多達三百1
「那河伯轄區的河段，也才三百里1
兩人神識交流，不經意間就走出了難民村，來到一個山坡上。
「吾打算尋機出華國，回東勝神州1到了小山坡上，彌勒便鬆懈了一分，不再像之前那般委婉，而徑直說出了自己的來意：「道友有何想法？」
彌勒明白，他這般回去，等於是空手而歸。
但他能怎麼辦？
他也很絕望啊！
這華國的詭譎和奇特，簡直超出想象。
他在柳城，鑽研和觀察了數月，也沒有找到漏洞。
西方教曾經無往不利的許多方法，在這個截教道統，已經失效。
因為華國的凡人，已經對神佛失去敬畏之心！
也因為，華國的凡人，主導了神明！
整個秩序已經顛倒！
所有的一切舊有認知，都已經無效。
很多東西，彌勒感覺根本無法推算。
只能回去，上稟聖人，請聖人出手推算！
「不再多留些時日？」金吒不徐不疾的以神識說著：「道友，此地可是有許多善法的啊1
彌勒嘴皮子動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金吒沒安好心。
「我恐再留下去，恐怕此身念頭會直接崩碎1
「而且，很可能殃及本體1
這才是彌勒來這裡的關鍵。
「貧道不比道友1彌勒一語雙關：「已是難以再抵禦此地的異論侵擾1
「若再不離開，貧道恐屆時就算自絕念頭，破碎神魂，也難以避免對本體的影響1
道統之間，最讓人畏懼的從來不是神通。
神通只能殺人，卻不能誅心。
道統最怕的就是誅心！
死於神通道法之下，還可轉世重修，以彌勒的修為和地位，哪怕轉世，也依然可證菩薩果位，甚至佛陀果位。
但，若被人誅心了。
那就什麼都完了！
因為那意味著，道統本身的根基被動遙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西方教尤其恐懼這一點。
而這華國，讓彌勒越發難受，道心之中經常會生出『華國可能是對的』、『截教聖人之教化，方是真正教化』這等離經叛道，不可原諒的念頭。
這些念頭的出現頻率，越發頻繁。
彌勒知道，已經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了。
再不走，他這具念頭化身、神魂碎片模擬的元神，就很可能在日積月累之中，逐步認同截教之道。
西方教，既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自然也可以放下佛經，立地成魔！
西方教的菩薩、佛陀，一旦被人誅心，就會立刻墮入九幽，沉淪血海。
而一旦分身墮魔，本體也必然在因果牽引下，墮入九幽，永劫無生！
金吒呵呵的笑了笑，對此早有準備：「那就祝道友一路順風1
彌勒動了動嘴皮子，沒有對話，只是點點頭。
他早知道這個結果，一開始就知道了。
所以，才會在方才，特意引導金吒討論有關華國的事情，才會特別的和金吒講柳城的見聞。
為的就是在金吒道心之中留下一個楔子。
讓金吒知道，他是不可能也無法融入這華國道統的。
不止西方大道與這截教道統格格不入。
闡教大道更是與此地南轅北轍，互相矛盾！
除非金吒捨得他這過去三十六萬年的辛苦。
不然，他就必須想好。
這裡不是他的國！
此地道統，也非是他的證道之地。
金吒當然聽得懂，也明白彌勒的意思。
他微笑著：「道友放心，吾與吾弟再過幾年，便會迴轉西方1
「對了1
金吒忽然鄭重起來：「道友迴轉凈土，拜見聖人時，切勿記得為貧道兄弟美言一二1
「待貧道兄弟迴轉凈土，定有厚報1
彌勒點點頭：「道友放心1
「道友可有話要帶給文殊菩薩？」彌勒問道。
金吒微笑起來：「這倒是不必了1
「那李天王呢？」
金吒之父李靖，已拜在燃燈道人座前為徒。
是為燃燈佛祖座前托塔天王！
金吒笑的更燦爛了：「道友恐怕見不到吾父了1
彌勒不懂了。
金吒稽首一禮：「吾父李公諱靖，已蒙玉虛法旨，封敕為高上神霄天尊，以為玉虛宮鎮守元帥1
彌勒咽了咽口水。
金吒再拜：「此事，兩位聖人都是知道的1
當然知道。
因為這是他們下凡前，燃燈佛祖親自向兩位聖人告知的事情。
「貧僧即將入滅，獨念弟子李靖塵緣未了，請聖人慈悲，許其重歸玉虛門下1
西方二聖，怎麼可能阻攔？
因為二聖早已經從因果中知道李靖重歸玉虛，只為一個人——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