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迷惑(2)
「道友言重!」白澤微笑著,心中想著聖人給自己的差事,便道:「道友可知,為何華國要用陳米宿糧前去邊境,作為難民口糧?」
廣成子搖搖頭。
這種事情,他那裡知道?他又何從知曉?
白澤抿了抿嘴唇,其實這種事情,錯非在華國日久,與教化聖樹交感頻繁,縱然白澤這個三界公認的『人族文明活史書』,也未必知曉。
因為,哪怕在遠古時代,人族新生的時代。
人族也是以仙、法為主。
修道的仙人、掌握神通,可以呼風喚雨的神君,才是主角。
凡人?
縱然遠古的人族凡人,極限可以壽八百。
於那仙人而言,依舊只是朝生暮死的蜉蝣。
只有聖皇、聖帝們,因為肩負著讓人族崛起的天命。
才會費盡心思,去勸導農桑,發明農具,傳授種種技術。
當聖皇、聖帝們歸於火雲洞。
這一切便戛然而止。
自夏后氏迄今,人族凡人,依然有許多過著刀耕火種的生活。
以香銅冶鍊銅礦,鑄造農具,還是夏后氏晚期,隨著仙人後裔的增多,才慢慢出現的。
而自夏后氏迄今,人族道統三換,耕作技術卻止步不前。
大多數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幾百萬年的慣性下,連凡人自己都習慣了、認命了。
何況是仙神?
但,華國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也徹底重塑了白澤對凡人的認知。
凡人的力量,從未像現在這般強大!
白澤也從未想過,當凡人吃飽了肚子,有了充足的休息時間和學習時間后,所能爆發出來的力量,竟足以改變整個三界!
也正是因為發現了這一點,白澤才終於放下了自己的驕傲和身段。
主動的參與到了華國的許多事情之中,漸漸與華國融為一體,並得到了聖樹的認可。
不過,這些事情,白澤不必與廣成子說。
他是來執行聖人的任務的。
「道友應該不知道,對凡人來說,其腸胃是極為脆弱的!」
「很多對吾輩而言,完全無害,甚至稱得上是大補之物的東西,凡人哪怕只是聞一聞,都可能喪命!」
「這就是數百萬年來,很多人詆毀凡人的論證!」
「亦是道友昔年,確定仙凡有別的證據!」
廣成子微微頷首,反問道:「難道不是嗎?」
「蜉蝣一般的凡人,跟腳不足,福緣淺薄,氣運低微」
「哪怕與他們講最淺薄的道法,他們也無法理解!」
「縱然傳授他們最基本的陰陽生化之理,他們也不懂其中奧妙!」
「即使吾輩大發慈悲,許其入住靈脈、仙山,不出幾日,也會暴斃而死!」
「這就是福緣淺薄,跟腳不足,而強行賜予機緣而引發的反噬!」
「故此,凡人唯一該做的事情,便是安分守己!」
這是廣成子從夏后氏以來的經驗。
也是他觀察人族的心得。
作為昔日的闡教高徒,人皇重臣。
廣成子並非沒有深入民間調查、觀察過。
而他得出的結論是:凡人愚笨、福緣淺薄、跟腳不足。
與其拔苗助長,不如放任。
這亦是闡教大道的表述!
也是人族歷史的證明!
自人族誕生以來,唯有聖皇聖帝留其名。
唯有聖皇之子,聖帝苗裔,這等根基深厚、福緣深厚之人,方能承受天命,才能創立道統,才能率領萬民,才能澤被蒼生。
愚笨的凡人,哪怕是上古時代的人族先民,縱然壽八百之久,其也並無甚聰慧之人。
龍生龍,鳳生鳳,燕雀安能養鴻鵠?
此天地之道,亦三界綱常所在。
「道友繆矣!」白澤搖頭:「凡人之力,足可撼三界,動天地!」
廣成子不屑的笑了笑。
凡人?
連篇最基本的吐息之術,學上幾年都不能入門的愚笨凡人,還撼三界?還動天地?
「昔日鳴條之事,便是明證!」白澤悠悠而說。
廣成子的臉色變了。
那鳴條的慘烈戰場,似乎在眼前出現。
高高在上的人皇,托著九鼎,祖巫真身,堅不可摧,金烏之軀,裹著滾滾烈焰,燃盡一切。
數百重臣,手持著無數靈寶,顯化出一尊尊偉岸的身軀。
聖朝底蘊,不可想象!
真可謂,舉手觸星辰,低頭嘆山河,日月在手,乾坤在握。
便連聖人見著,恐怕也要退避一二。
但,就是如此不可一世的人皇,卻在四面八方數之不盡的凡人詛咒之中,從九天墜落。
那已經被祭煉到先天至寶的九鼎,在因果的狂暴中,嗚咽著被拖進歸墟。
暴怒的人道,讓陰陽二氣的循環生滅,都停滯了剎那,因果的狂怒,甚至在三十三天外,都掀起了巨浪。
史無前例的天人五衰,隨之降臨。
即使人皇與他的重臣們,勃然大怒,立刻對忤逆的凡人,施以最殘忍、無情的手段。
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
很快,人皇與他的大臣們就驚恐的發現,天人五衰與凡人的死亡數量直接相關。
凡人死的越多,詛咒越恐怖。
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在怒吼中,甚至開始有凡人用著自己脆弱的身軀,去與人皇及其座前大臣的靈寶、神通相撞。
無數肉身粉碎,無數魂魄湮滅又聚攏。
祖巫真身,在無數詛咒聲中,漸漸腐朽。
金烏之軀,燃燒的烈焰,在億兆怒吼中,一點點熄滅。
深深吁出一口氣,廣成子從遙遠的記憶中掙脫出來。
「那只是一個意外!」廣成子說道。
「也只是夏后氏一族,對凡人太過寬容了!」他斬釘截鐵的說。
夏后氏對凡人寬容嗎?
這簡直是個笑話!
夏后氏時代,越到後期,人皇對凡人的態度,越發的『無視』。
特別是夏后氏奠定了聖朝基業之後,凡人對人皇就已經是可有可無了。
最多,最多,只是香火的提供者。
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但,白澤想起本會元發生的事情,卻沉默了。
因為,廣成子所言的『寬容』還真是事實!
人皇時代,越到後期,夏后氏就越懶得管凡人了。
人皇們看重的是准聖、是大羅,是金仙。
至少也該是潛力無限的天仙、地仙。
別說凡人了!
地仙之下的修士,夏后氏都不在乎,也懶得管。
如今,東勝神州的宗門,大抵都是夏后氏時代留下的遺產。
而姬周對凡人的控制,前所未有!
井田制、禮法、綱常。
就像一道又一道封印與枷鎖,將凡人牢牢束縛在土地上,限定在一個個邦國之中。
與之相比,夏后氏人皇對凡人確實很『寬容』。
凡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愛幹什麼就幹什麼。
哪如本會元的姬周一般,凡人連可以穿什麼樣的衣服,走什麼樣的道路,都是定死的。
逾越者,死!
僭越者,斬!
回憶著這些,白澤笑了起來。
他知道,廣成子哪怕在華國,已經觀察了數月。
但他依然,沒有看到關鍵,沒有發現重點。
夏蟲不可語冰!
或者如聖人所言一般。
廣成子和他所屬的仙神們,已經腐朽墮落至極。
他們已經脫離了人間,脫離了眾生。
高高在上的仙神們,不可能也不會去體察眾生的疾苦。
壽萬年、十萬年、百萬年的仙神們,也不會和壽元不足八十之數的凡人共情。
昔年的人皇如此。
如今的廣成子亦如此,而且更進一步!
包括凡人在內的三界眾生,在這樣的人眼中,恐怕連作為『有情眾生』的資格都欠奉!
不過是芻狗,只是蜉蝣。
蔑視眾生,輕賤眾生,是本能,也是秉性。
所以,事實哪怕擺在眼前,他們也看不到,更不會去看。
道不同不相為謀!
錯非聖人法旨在,白澤都已經懶得與廣成子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