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哪吒

  「聖人老爺在上，弟子青鸞願聖人老爺道果早熟，超脫三界！」


  女媧聖人身旁的侍女，恭恭敬敬的磕著頭。


  說著，便將一件玉簡呈在手中。


  通天教主稍稍伸手，那玉簡便落入掌中，自動展開，其中的聖人痕迹顯化，化作一個個遠古的妖文。


  卻是女媧聖人的親筆信。


  這是錯不了的。


  不僅僅是字跡，也是文字之中蘊含的屬於聖人獨有的道韻。


  這是做不得假的。


  六聖之間，都有著屬於自身的獨有道韻。


  沒有任何人可以模仿、偽造、干擾。


  文字跳躍著，古老的妖文之中的力量迸發出來，在通天教主面前，彷彿出現了女媧聖人的身影。


  那是只有通天教主這個收信人才能看到的影子，才能聽到的聲音。


  換而言之，這封親筆信，除了通天教主外，不可能被其他任何人看到或者聽到。


  「道兄！」


  聖人的聲音，在文字中出現。


  聖人的身影，盈盈一福。


  「自封神劫后，道兄便未曾登臨太素天了……」


  「吾不才，恭請道兄擇良辰吉日，屈尊一會！」


  簡短的文字，簡短的內容。


  但信息巨大。


  女媧聖人親自邀請，這都還要放在一邊。


  關鍵在於，聖人特地親筆寫信邀請。


  「柳郡之事，果然瞞不過道友！」通天教主在心中想著。


  妖族的變化不可能瞞過妖教聖人。


  就如人族變化，不可能瞞過人教聖人。


  這都是息息相關。


  也是因果上的直接反饋。


  但，女媧聖人親筆相邀，依然顯示著，柳郡給妖族帶來的好處，大到連聖人也要側目的地步。


  仔細想想，也對！

  如今柳郡妖族，十萬有餘。


  雖多是小妖、凡妖。


  頂端戰力，不過地仙而已。


  但，卻是妖妖不可小覷！


  幾乎所有柳郡在冊妖族，哪怕是新來的，都有著人道認可。


  而那些在數年前甚至更早到達柳郡的妖族，即使修為再低，再怎麼愚笨。


  也是攢了許多人道光輝，得了許多功德。


  那些大妖們，譬如百目、千足、金環、鐵羽等人，更是幾乎用功德和人道光輝，將自己煉成了一種近似祥瑞的存在。


  所以，女媧聖人雖在太素天，也定是明白的。


  通天教主將那玉簡輕輕一收，然後打出一片雷光，落入其中。


  然後將此簡還給青鸞，道：「承蒙道友相邀，貧道不敢推辭！」


  「當於近期，擇良辰赴會！」


  至於什麼時候是良辰？


  這就不必說了。


  聖人之間，自然有感。


  青鸞規規矩矩的一拜：「諾！」


  就捧了玉簡，恭恭敬敬的再拜而辭。


  待青鸞走出上清寶殿，水火童子便上前拜道：「老爺……」


  「本座閉關時，除了青鸞，還有誰來過了？」通天教主問道。


  兩個童子互相看了看，然後拜道：「回稟老爺，卻是那天庭的天河元帥，自稱弟子，來了碧游宮，想要請老爺法旨！」


  「天蓬？」通天教主玩味的笑起來。


  徐吉的那方天地中，有著一本名為西遊記的書。


  這天蓬就在其中。


  想著西遊記的故事，聖人的手，輕輕摩挲著青萍劍。


  便也不問天蓬來意，直接與水火童子道：「他下次再來，爾等叫他去八景宮，請人教聖人法旨吧！」


  通天教主想要看看，如今的洪荒因果，是否還會繼續將天蓬，推向原本的命運軌跡。


  西遊記的故事，通天教主看了好幾次了。


  所以，聖人明白，那取經隊伍，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都是棋子、傀儡而已。


  整個故事，就是一個反抗與掙扎的故事。


  傀儡想要掙脫操縱，棋子想要跳出棋盤。


  但，結果都很明顯。


  沒有人成功。


  所以，現在，通天教主在嘗試，投石問路。


  他想看看，大師兄是否在現在就已經在為未來布局。


  ……


  青鸞架著祥雲，落到太素天中。


  遠遠的便見著，靈珠子領著哮天犬，跪在娘娘寢宮之前。


  卻是正在行辭別之禮。


  只聽著靈珠子噸噸噸的磕頭：「靈珠子再拜辭別聖人娘娘，願娘娘早證道果！」


  說著，便與哮天犬起身，然後重新化作那腳踩風火輪，手持火尖槍，身披混天綾，頭頂九龍神火罩的三壇會海大神哪吒！


  青鸞見著，眉毛微微一凜。


  但也不敢多問，與哪吒、哮天犬擦肩而過。


  到了媧皇宮中，見了娘娘，青鸞回了法旨，交了玉簡。


  這才大著膽子問道：「娘娘釋了哪吒？」


  女媧聖人將玉簡之中截教聖人的答覆看完，點點頭：「然！」


  「靈珠子終究早已經不是靈珠子，而是闡教門下哪吒！」


  「吾也不能強留太久！」


  「況且，道兄親自遣了那白鶴童子，打著要人的幌子，徘徊在吾太素天之外！」


  「再不放人，就是不給元始道兄面子了！」


  青鸞聽著，低下頭去。


  但女媧聖人今日卻似乎有許多話想說。


  只聽著聖人道：「嘿！即使過了一千年，道兄還是未改本色呀！」


  「習慣算計，習慣將一切，都利用到極點！」


  青鸞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好在，女媧聖人也沒繼續為難她，說了幾句便不再說這個事情，而是與青鸞道：「爾且去一趟八景宮，知會人教道兄！」


  聖人說著，打了哈欠，緩緩躺下。


  她要繼續沉入夢境了。


  ……


  哪吒領著哮天犬，出了太素天。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自己前世之地。


  他悠悠嘆息著：「吾乃哪吒，蓮花化身的哪吒！」


  「無父無母的哪吒！」


  自然，前世的靈珠子，其實也與他無關了。


  今日一別，恐怕連那最後一點因果牽絆，也將消失！


  出了太素天的哪吒，永遠不會是靈珠子了。


  便架起雲頭，就要帶著哮天犬，往恩師仙山而去。


  卻見前方，顯化出一個身影。


  哪吒見著，連忙止步，上前行禮：「見過白鶴師叔！」


  哮天犬也連忙作揖：「見過師叔！」


  正是元始聖人身旁的白鶴童子。


  白鶴童子見著哪吒與那楊戩的哮天犬，笑了一聲：「吾奉聖人法旨，命爾等前往玉虛宮聽旨！」


  哪吒與哮天犬對視了一眼，齊齊低頭：「諾！」


  「謹遵法旨！」


  道心之中，哪吒明白，聖人之意。


  不過是想要知道，女媧娘娘將他強留在太素天的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但，哪吒不會說的，也不可能說出來。


  因為那是靈珠子的所作所為。


  未得女媧娘娘許可，哪吒不會說，也說不出靈珠子做過的事情。


  ……


  到了玉虛宮中的時候，哪吒便詫異起來。


  這玉虛宮，太安靜了。


  不僅僅群仙無影，連那三代、四代的弟子，也不見蹤跡。


  哪吒頓時明白，恐怕是他不在的日子裡，玉虛宮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前方帶路的白鶴童子回頭一看，笑著解釋：「前時老爺曾往西方講法，回來后，便召集弟子，論道了一場，然後傳下法旨，命諸弟子、門徒謹守洞天，莫要牽扯人間，等待大劫開啟！」


  哪吒聽著，道心砰砰砰的跳動著。


  「大劫提前了！」


  這是他的直覺。


  但也不好多問，只能跟著白鶴童子，步入聖人修鍊的秘境之中。


  一入秘境，哪吒與哮天犬，便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卻見著，秘境之中，無數靈寶紛紛起舞。


  盤古幡搖動著，無數玄黃之光落下。


  玉清聖令，高高懸浮著，照耀四方。


  戊己杏黃旗環繞在其周圍，上百滴三光神水，浸染著靈寶，修復著其上的微小損傷。


  十萬丈慶雲垂在期間，裹著上百件靈寶。


  一時寶光搖動！

  哪吒哪裡還不知道，這是聖人在磨礪靈寶！

  顯然，掌教聖人知道，將有惡戰！


  哪吒想起了，自己作為靈珠子在太素天的見聞。


  人教聖人，曾親臨太素天，與諸大聖講法。


  而，方才白鶴童子有言，掌教聖人前時親赴西方。


  哪吒咽了咽口水。


  他的魂魄，都因此凍結起來。


  封神大劫的慘烈，在眼前浮現。


  那些慘死的截教仙人的身影，在哪吒眼前出現。


  「哪吒！」聖人之音，在耳畔炸響。


  哪吒一個激靈，連忙上前，磕頭拜道：「太乙門下哪吒，熏沐頓首，百拜掌教祖師！」


  「唯願掌教祖師，早成大道，超脫天地！」


  元始聖人回過頭來。


  那威嚴神聖的眸子，直視著哪吒。


  「回來了就好！」聖人輕聲說道。


  哪吒連忙磕頭：「弟子慚愧，竟勞祖師掛記，死罪！」


  哮天犬也連忙跟著磕頭：「小的慚愧，竟讓老爺掛記！」


  元始聖人頭頂的盤古幡，輕輕一搖，道：「哪吒，不必擔心，吾會追問汝在太素天之事！」


  哪吒冷汗淋漓，不停頓首，口稱：「死罪！死罪！」


  聖人看著哪吒，輕聲說道：「吾闡教門下，在大劫之前，就已失一員大將！」


  「那賊徒廣成子背叛師門，狼心狗肺，壞吾大計！」


  「如今，連你懼留孫師伯，也失陷人間，因果皆絕！」


  「你那靈寶師叔，也跟著無蹤！」


  「我闡教門下，不可再起蕭牆之亂了！」


  「不然，千年前，截教之悲，恐將在玉虛宮中上演！」


  「吾恐怕要步通天后塵，在這玉虛宮中孤苦伶仃……」


  「只能眼睜睜看著，道統破滅，弟子盡皆身隕，連真靈都為他人操控！」


  哪吒聽得神魂皆驚，不停磕頭道：「不止於此吧？」


  元始聖人也不多言，只是說道：「小兒輩中，獨汝與楊戩，最為吾看重！」


  「乃是未來道統希望，更是將來衣缽傳承！」


  「所以，今日召爾，只為與爾明言一事……」


  哪吒連忙趴著身子。


  哮天犬也趴著腦袋，一動不動。


  便聽聖人道：「人間之事，已超出控制！」


  「吾欲收拾人間，卻又恐諸弟子相爭，以致有燃燈、廣成子之事重演！」


  「若是如此，恐怕要遺笑三界，為他人所不恥！」


  截教散亂，人教孤單。


  闡教看似一體，令行禁止，但封神劫后，卻是一盤散沙。


  這一點，人人皆知。


  燃燈叛門，帶著慈航、普賢等人，投奔西方，還可以說是廣成子獨斷專行，排擠異己。


  但伯邑考坐鎮斗府，千年不語。


  玉鼎、太乙，雖是照常朝覲聖人，聞聽法旨。


  但這一千年來，什麼時候出手干涉過人間？


  昔年，鎬京被破，闡教只有一個懼留孫出手遲滯，還被人斬掉了一條胳膊。


  從那以後，誰不知道，闡教內鬥，已經到了只有一個懼留孫肯為了道統拚命的地步？


  作為太乙門下，哪吒對此清清楚楚。


  封神劫后，恩師就只教了他一句話：眼不見心不亂。


  也確實如此。


  那人間孽障，在這十幾萬年來，重的連哪吒都幾乎按捺不住。


  這些年來，哪吒明面上和楊戩打來打去。


  但實際上，兩人曾私下說過些話。


  當時，楊戩曾問哪吒一個問題：昔年吾等奮死拼殺，難道創造的就是這樣一個人間？

  這簡直是靈魂一問。


  當年，周興商亡，大勢蓬勃。


  哪吒、楊戩，自以為是順天應民，討伐無道。


  然而，封神劫后一千年的今天。


  人族壽命，從昔日的一百二十歲，直接跌落到八十。


  這還是富貴之家。


  若是那平民……楊戩曾說過，連三十歲都活不到。


  不止如此！


  那仙種神裔，山神河伯，皆是罪孽深重，幾乎就是在率獸食人！

  所以，對楊戩和哪吒這樣，血還未冷，出生人族的仙人來說。


  一個問題就擺在他們面前了。


  一邊是道統、祖師。


  一邊是自身血脈的源頭。


  他們何去何從？

  故而，夾在中間的哪吒與楊戩，就只能選擇一條路。


  天天打！

  見面就打！


  如今，聽著聖人祖師的話，哪吒卻又動搖了。


  道統之爭，其血玄黃！


  昔日截教敗亡，聖人之下，僅有兩人免於劫難，余者盡數身隕、上榜、灰灰。


  甚至為人坐騎，受人奴役。


  若闡教敗亡，他哪吒焉能幸免於難？

  覆巢之下無完卵！

  昔年截教敗亡，萬仙陣內，連那功德真仙也免不得一死。


  連那身負人族特殊使命的龜靈聖母，也是灰飛煙滅。


  想著這些，哪吒便抬起頭，道：「哪吒恭聞聖人法旨！」


  「善！」元始聖人露出笑容。


  這正是聖人等待的。


  哪吒不僅僅是哪吒。


  也不僅僅是靈珠子。


  他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