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永世不見
羽繁得知來的人是瑾顏而不是別人之後,先是沉默,一句話都不肯說,之前他是憤怒和哀傷,現在則是什麽也沒有了。
他不說話,瑾顏就繼續看著他,也不開口,她沒進去,就站在門框邊,雙手置於胸前,好整以暇。
大約是再也受不了了,因為瑾顏也的確是那天在場的人,所有和那個晚上有關的情緒都可以向她表露,他原本是站著的,後來就揪著自己的頭發慢慢蹲了下去,衣擺散開,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寬大衣擺上,不一會兒就暈濕了好大一塊。
看著他像發瘋一樣的行為,瑾顏就像是沒看見一樣,仿佛在她麵前存在的,隻是空氣而已。
待他終於鬧夠了之後,整個人都恢複了平靜,好歹流淚也是無聲的了,這個狀態瑾顏是比較滿意的,於是她晃了晃,晃進去了。
但是她不說話。她等著他先開口。
她猜的不錯,不用她說什麽,羽繁確實是先開口,和她訴說,不過他頭一直沒有抬起來,原先是蹲在地上,現在也變成了無力的癱坐,雙腿叉開,用兩隻手臂支撐著自身的重量。
那雙眼睛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是無神的,甚至還會帶著淒惶。
他用他那顫抖的聲音對瑾顏說道,“你來了,我以為你不會來找我了……”畢竟那天晚上她是那樣一個態度,一言不發。
他堅定的以為,自己已經變成一個壞人了,他動了什麽陰詭的心思,害死了他好朋友的父親。就像他們對他父親做的那樣。
他知道,為父報仇,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可是,他的手段,卑劣了些,用的是好兄弟對他的信任。
他用別人對他的信任,害死了別人的至親。
瑾顏知道這句話她不用回答,沒什麽意義,四下就看了看,隨手拉正了一旁已然歪斜的凳子,施施然坐了上去。
這兩個人離得不遠,不過一個坐在凳子上,一個坐在地上,一個頭微微揚起,一個重重低下。兩副完全不同的態勢。
羽繁又說,“你過來找我了,是不是你也知道了,令文叔叔已經死了,聽說齊瞳很傷心。”
瑾顏沒有看他,卻慢慢抬起了一隻腳。她的鞋尖是白色的,上麵用鵝黃色絲線繡了一朵花,開在那裏,很美,她的腳輕輕晃蕩,就好像花兒自己在搖動。
她的輕鬆,他的壓抑,對比鮮明。
無論如何,她都是願意幫羽繁的,隻是希望他好。
她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一邊看著那朵開在自己鞋上的花,一邊說,“的確,我是聽說了,說是哭的很慘,和你那天哭的一樣慘。”
齊瞳的反應如何,她沒聽過,所以不知道,這是她自己瞎編的,要是讓她猜的話,她能猜到他肯定會很傷心,但絕不會像羽繁那樣哭,至少在人前不會那樣。
羽繁聽了她的話,想要張開嘴,卻發現沒有發出聲音來,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接著他開口說,“你說,他該有多恨我?”
瑾顏的目光依舊沒有離開她的鞋子,語氣也沒什麽變化,依舊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看起來甚至有些吊兒郎當,她說道,“這個我不知道,我想,大約和你恨他差不多吧,你倆不是都幹了一樣的事。”
都為殺了對方的父親出了力。
他們兩個其實誰也不是無辜的,這局裏所有的人都不是無辜的,活著的死了的,都是一樣。
羽繁其實比不上齊瞳,對於這件事,齊瞳現在估計想著該怎麽為自己的父親報仇,而羽繁隻會因為做了對不起兄弟的事情而內疚。
羽繁接著問,“你說,有一天,他會不會也殺了我?”
瑾顏依舊那個樣子,嘴裏說,“可能吧,畢竟他那個性子,能看的出來,還是帶了暴戾的,自己控製不住自己,就不知道會幹出什麽事來。”
羽繁抬起頭,他用那依舊含著眼淚的雙眼看著瑾顏,下定了決心一般,清清楚楚地說到,“讓他殺了我吧,我太難受了,我覺得我不該活下去了!把我的命給他,讓這一切都結束,讓他報仇!”
瑾顏心裏咯噔一聲,心想怎麽就到這地步了,但是她立即一聲冷哼,嘲諷道,“你自己一聲不吭的幹了那件事,我還以為你長了多大出息,沒想到,還是這樣不成器,你這算什麽?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你過不了這道坎,做什麽幹出那種事來,報仇的事,交給誰不能做?非要你自己動手啊?做就做了,現在又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你折磨誰呢?都是你自己幹的事情,別人犯了什麽錯?要擔心你,陪你受這份罪!”
羽繁聽著她說的話,受的刺激不小,當即扒著自己的頭狠狠搖晃起來,哭的麵目都有些猙獰,他拚命的搖頭,說,“這不是我想要的,不是!不是……”
瑾顏看到這裏,也在心裏歎了一口氣,她都是為了羽繁好,可也不能太過,琢磨著這也差不多了,於是就問,“怎麽樣,現在還想報仇嗎?”
羽繁一個勁的搖頭,顫抖著聲音說,“不想了,我不想了,我就是想報仇,也不要用我自己的手,我該找離苑叔叔的,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隻要他不再想著報仇,那就讓這一切就此結束好了。
於是瑾顏對羽繁說,“那你離開吧,生死由命,這裏的事平息之後,帶著人保護你,該怎麽就怎麽吧,不要再見齊瞳了,永世不要再見,你不要再見他,他不是你,他是一個危險的人。”
現在羽繁隻想結束這一切,他說,“我不見他了,再不見了。”
瑾顏說,“這樣的話,那就沒有什麽為難的了,好自為之吧!”
羽繁忽然說,“可我是他的殺父仇人,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就是我想躲,也躲不過去啊!”
聽到這話,瑾顏的目光就變得犀利了起來,她一下子站起來,拽著羽繁的衣裳領子把羽繁也給拽了起來,瞪著她的大眼睛惡狠狠地對羽繁說,“誰說你是他的殺父仇人了?我告訴你,你可別亂說話!令文是我殺的,那枯血藤是我抹的,你什麽都不知道,隻不過被我利用了而已,卑鄙無恥的,隻有我一個而已!”
羽繁被她嚇到,呆呆愣愣的,可是也想到要去反駁她,因為事實不是那樣,他一個“可是”還沒有說出口,就被瑾顏打斷了。
“可是什麽可是!我說的就是事實,你給我記著,我說是我殺的,就是我殺的,無論誰問你,都給我這麽說!”
羽繁被她嚇到不能言語。
她也意識到自己或許是真的太凶了,隨即她又軟化了語氣,鬆開了一直在她手裏拽著的他的衣領,她還輕柔地給他撫平,她說,“就是這樣的,令文是我殺的,這是事實,勸服你自己,這個就是事實。”
為了你能夠好過,勸服自己,欺騙自己,就當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