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唯憶（3）
可惜，縱然她心中對他已有不舍、他沒有輸給任何人，卻輸給了她沉溺於過去回憶的事實……
她終究，還是要為了複仇，離開他，到一個他觸及不到的地方去，變得更強。
於是，他抑製住心中的淒涼，隻是淡淡地笑著，將她留下。至少在此刻，他不願意看著她負傷離開。所以，傾盡全力，嗬護她，照顧她，直到讓她恢複了以往的生機活力。
他祈禱著，能夠有一天，她能夠再一次回到自己的身邊，也祈禱著，她能夠完成自己的心願，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己的麵前。
若是時光能夠快一點，可不可以不要那麽多的等待，那麽多的思念？
若是回憶能夠淡一點，可不可以不要那麽多的背負，那麽多的離別？
可是沒有若是，沒有如果，唯有在一個又一個的雨夜，守著那份誓言，那份思念，聆聽一夜的細雨綿綿。
然而，當等待已經化作了習慣，當思念已經深入了骨髓，當綿延的細雨終於化作虛無……
一夜之間，完全顛覆。
永夜帝國還是沒有放過他，再一次，身陷幻境被無情地帶走，再一次……為了心中的那個女孩，身陷險境。
當日夜的思念化作最難按捺的痛苦，那是永墮黑暗的前奏，是生不如死的絕望。五髒六腑都被揪做一塊，無邊的疼痛如潮水一般一浪蓋過一浪，不斷蔓延，將他覆蓋……
此刻，是不是應該放下一切執念？
可是……他終究還是做不到。
痛苦，這樣的痛苦，似乎要把那些回憶刻入骨髓，但是卻又在不經意之間任意地流逝……
緊緊抓著最後那些溫暖的回憶，可是一切都已經變得有些蒼白無力……
縱然鋪天蓋地的疼痛將他的意識抽離，下一刻，他卻畫地為牢，將自己鎖起……
那些溫暖尚存的夢裏，他堅守著三年的承諾，孤身一人，守著春寒陡峭的藥王府，等候著……她一麵招手，一麵向他輕盈地走去。縱然隻是奢望，再這樣的環境裏，卻有些觸手可及。
一次又一次，一日又一日，他看到她微笑著，向自己走來……身後的泥濘化作了美麗的春泥，姹紫嫣紅的花漫天地飛舞，好像是春天的來臨……
可惜終究隻是幻覺，終究無法觸及，最後的最後，逃不開消失的命運……
日日夜夜地期望，日日夜夜地絕望，自欺欺人著。到底是等候了多久，讓他都有些茫然。
當那些回憶都已經開始遠離，當他隻剩下最初的眷戀與思念，再一次，看到了她的來臨。這一次，他吹奏著她曾經吹奏的夕骨簫，安然地閉上了眼——這是最後一次的欺騙，自己終於還是抵不過命運……
可是，唇上傳來的是她鮮活的溫度，那一刻，她的眼底是深深的疲憊，但卻依舊神采奕奕，帶著他所向往的思念……
那一刻，他怔住，這到底是真實，還是幻覺？
呆的太久，他已經茫然，離開？又能到哪裏去？
她堅定的目光化作了心底最溫暖的光明，如同天邊的暖陽，散發著最真摯地光芒，終於，他淡淡地笑了……
去哪裏？哪裏有她，他便到哪裏；哪裏有她，他便不離不棄……
再一次見麵，她受過了他承受過的疼痛，他知道了她心中的感情。倔強與傲骨交錯之間，終於還是能夠坦誠相待。可是她終究還是放不下心中的恨，就像她忘不了對他的執念。
他苦笑，卻道願與她並肩。
她顫抖，卻道要獨自麵對一切。
於是，他再一次收斂了光芒，再一次為她委曲求全。
無論多少次的輪回，他總是她的手下敗將。一切驕傲與尊貴，都可以被她任意的踐踏。他不在意……
一次又一次默默地守候，一次又一次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心痛之中還留有什麽呢？
也許，是最後的祝願……
終於，她再一次以傲視天地的姿態，披上戰袍。於是，他為她當下一切讒言，讓她安心作戰。動用了自己的勢力，不動聲色地為她收集資料，幫她鋪路。每一次的嚴密思維，都能讓他感到一絲絲小小的安心。
是的，她要戰鬥，他阻攔不了。也是，他隻要她平安地回來……
終於，到了最危險得一關。他在萬般揣測之後，還是有些不放心，親自帶著蒼雲鐵騎，奔赴前線。
為了她，鮮血淋漓，為了她，不顧一切……
他就是如此瘋狂，縱然不能大麵積使用靈力，也要為她分擔。
疼痛，那不算什麽。比起以前的劇痛，比起她受到的疼痛，實在是太輕太輕。
可是料到了一切，卻沒有想到，她會提前抽身前來看他。
那一次，狼狽的樣子被她盡收眼底。
可是，他看到，她的眼中有無盡的疼痛……
心軟了，收起利劍，想要好好地用力地將她抱著。可是，已經沒有了力氣……於是裝作無事，裝作不疼，想要讓她安心。
那份心底的眷戀化作了她指尖的顫抖與溫暖，他的心中一片寧靜。
說實在的，比起看到她的心疼，他卻更願意看到她的笑顏……
輕輕歎息一聲，他的愛，讓他變得卑微……
可是，驕傲如她，也隻有這樣，才能夠親近吧？
可是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卑微，一次又一次委曲求全，到了最後一刻，她卻依舊離開了自己。那傳說之中的千黎仙宗啊，卻是與凡塵相隔十萬八千裏……沒有辦法進入，沒有辦法找尋，沒有辦法……
心痛？是的，很痛……
在她親口拒絕的那一刻，疼痛仿佛要撕裂他的心髒，仿佛要抽離他的靈魂……甚至比當年在斷情水之中的疼痛，還要痛上數萬倍……
絕情？現在……她是最絕情的模樣……
可是，他卻沒有辦法拒絕……
那一夜的藥王府格外冷清……燈火盡頭的一片闌珊，一點蒼涼簫聲，氤氳出來的淒涼之色……
“夜深了……”白淼緩緩地來到了他的身後，“憶，你……保重身體……”
“……”他不語，手中的夕骨簫緩緩地垂下，手指一滑，耳邊卻傳來清脆的鳴響……夕骨簫墜落在了地上，竟然變作兩半……
他心疼地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拾起殘缺的夕骨簫，緊緊地，捏在手中……苦笑一聲，低語：“難道真是……天叫我們分開？就連最後這一點念想……也要被毀掉嗎？”冰涼的夜色之中，他蹣跚地扶著牆，離開……
可是沒有回自己的臥室，而是……回到了，她以前呆著的房間……
那張溫暖軟乎的床上，似乎還有她的體溫……可是這一次無法觸及了……
沉睡……仿佛沒有止境……
夢中的她緩緩地走到自己的身邊，卻一次又一次地像當初在自己的靈魂禁地之中的那般，一次又一次地……遠離……這一次，一個聲音在自己的耳邊回響著，訴說著她的離別，訴說著……再也不見。
可是，那一刻，夕骨簫的柔光將他喚醒……
在月色如水水連天的午夜，他醒來……
回憶如水一般流瀉出來，關於墨羽玄的關於宇文淺隱的……還有那些詛咒……
他隱隱約約猜到了久黎的苦衷，猜到了這一切……可是，心中卻也燃起無名的烈焰——為什麽要這樣瞞著他？難道想要一個人麵對這一切嗎?
他意識到了隱藏在背後的危險，抿唇之間，他的目光再一次堅定……若是她想要獨自承擔一切，一個人受傷……他不會就這樣放過她……
就算是束縛住她的身體，斬斷她的雙翼，也絕對……不會再讓她受傷，再讓她靠近危險，一步！
為此，他付出了什麽？永墮地獄……永失感情……
抱著這樣的覺悟，他堅定著保護那個少女的心願，墮落……
再一次相見，他傷她，他冷漠，他的話語之中帶著利劍……也許她永遠不會知道，他這麽做，隻是不希望她接近更加恐怖的危險，隻是想要將她束縛在自己的保護之下……
她終於跪下，她收斂了所有的驕傲，跪著求他……
她顫抖，似乎不是因為身體的疼痛……
她的眸子裏閃爍的，灼灼的焦急，還有揪心的傷痛……
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烈焰，灼燒著他的心，心亂了……可是，表麵還是那樣冰冷，仿佛那一刻開始，他就隻有一種表情，那就是冰冷……
沒有用的……無論怎麽求……
他提醒著自己，可是心卻難以安定……
終於還是咬了咬牙，為了掩飾心中的一抹無奈與疼痛，他冷笑，隻是下手，用最冰冷的枷鎖，擒住她……那是幕厲早就準備好的封神鎖。沒有人可以逃脫，就算是神，也要花費一定的力氣……
當她終於倒下，仿佛是沉沉的睡去……他眸子裏的冰冷似乎收斂了許多，隻是沒有人能夠看見……他走近了，輕輕地將她抱了起來……
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傷……隻是，不要想離開我……
他的目光之中閃過一抹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