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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6章 今日記死

  第2146章 今日記死

  所謂天潢斬塵刀,號稱能於一粒塵埃中殺眾生,也稱此刀之下皆微塵,是極其精細的刀術。


  姬炎月握【真命王界】為刀,又體現絕強之殺力。


  故是木門一推,就要立分生死!


  在敵人預設的戰場,她自然不願意浪費太多時間,所以放任那些閻羅逃散——閻羅雖眾,無可慮也,獨是一個尹觀不能放過。


  門開在此時。


  陰刻龍紋的狹刀,一瞬間斬出萬千華芒,是真正萬里掃塵埃,澄清所見之一切。


  此刀此跡,全都映照在寶石般的綠眸中。


  而在下一刻,長刀劃過,頭顱高飛,天空……盡碧血!


  哪裡是血液呢?


  每一滴血都扭曲著,炸開為牛毛般纖細的咒力之線。張織的咒力像是一張網,反向將姬炎月覆蓋。


  而尹觀的黑色長靴,踏行在刀脊之上,如孤影獨行於天山,故是凌空飛膝,一膝撞顱門!


  姬炎月此時才驚覺,她的道軀略有失衡!故此方才那一刀,才出現了縫隙,被尹觀所突破。


  咒力是什麼?

  其實每個人都擁有,也幾乎每個人都使用過。


  比如「該死的」、「死全家」、「死無葬身之地」、「生兒子沒屁眼」。


  這些詛咒往往只能逞口舌之快,不能傷人分毫。


  但它們真的就沒有力量嗎?

  不是如此。


  它的力量最是細微,最是纏綿。


  他人的言語褒獎,能令人獲得一時愉悅,但快樂會消散。


  他人的言語攻擊,承受者往往也只有一時憤怒,但負面會鬱積。


  若叫一個人,被其枕邊人積年累月咒罵,必然不可長壽。


  若叫一個人,常年生活在被貶低侮辱的環境里,必然不能善終。要麼一怒爆發,要麼崩潰在某個無聲的長夜。


  作為獨自開闢此道的修行者,第一個將咒術推到神臨、推到洞真的開道強者,尹觀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得詛咒的人。


  他對姬炎月的詛咒,就像是每天罵一句「老虔婆該死」。


  看似微風過耳,也確實毫無痕迹。即便是當世真人,也無從察覺。


  但詛咒已經發生,負面的影響已經完成。日積月累,年復一年,最後鬱積為道軀的一部分,強化了自毀的本能。


  姬炎月以為她的琉璃火將一切焚盡了,其實並沒有。


  她殺不死自己的本能!

  便如春風吹又生。


  尹觀操縱她的自毀本能,與她戰鬥,她要同時對抗對手和自我。


  遂有膝撞顱門!


  咚!

  如同暮鼓晨鐘的悠長一聲。


  姬炎月的宮裝此時亮堂堂,刺繡走龍飛鳳凰,輝光結成一面刻有「三清玄寶」字樣的虛幻玉牌,攔在顱門上方,恰擋住秦廣王的膝撞。


  啪!

  玉牌迅速被碧光浸染,而又飛碎當常

  姬炎月身上的宮裝黯滅,人卻順利退回縹緲之門。


  漫天碧色落下來,碧色咒網直接將此門罩住,尹觀長發飛舞,十指合握,咒力也交織在一起,緊緊收縛——連人帶刀兼術,一網打盡!

  「妖婦!休得傷我首領1


  仵官王一看秦廣王扛得住,立即一拍血棺,殺將過來。


  弒真的關鍵時刻,怎能少了他這個組織元老?他為組織出生入死,收一具真人屍體,應當並不過分!


  血液自棺縫之中流溢,瞬間鋪開為血河,仵官王踩在血棺上,以棺為舟,氣勢洶洶,真有蓋世魔威!

  「真人頭顱,我欲碎之1遍身蒸騰血霧的泰山王,也猛然握緊雙拳,血氣環繞,結成一身獰惡戰甲,氣勢大漲,掠空而來——


  姬炎月再次踏出門外!

  她一退一進,已將體內造反的咒力封印,這次轉變策略,不求解決咒力,只求不影響戰鬥,回歸景國之後,自然多的是法子拔除。


  最擅長封印術的是暘國皇室,但暘國已經覆滅,天下沒有比中央大景藏術更豐富的。


  此刻自毀本欲被鎮,咒力被封,反過來汲取的力量,卻貫通於刀身。


  面對門外如此洶湧的攻勢,她只是握緊龍紋狹刀,將之一橫——


  不再忍受了!

  虛空中閃現一道如電光般曲折的虛線,而在刀出的時候驟然繃緊。


  姬炎月的道途是【真命】。


  所謂真命,是「受命於天,命中注定」!

  此時這道虛線,便是她的道途應用,其名為【真命之弦】。


  真命之弦繃緊的同時,狹長刀鋒已經同時落在三個地方——泰山王的頭顱、血河上的血棺、尹觀的脖頸,命中注定地斬下了!


  此為「無當之刀」。


  泰山王根本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同血甲一起,當場被剖開,身魂並毀,死於非命。


  血棺也在同一時間開裂,血河亦斷流!仵官王的上半身在血河裡,下半身在血棺中,各有碎滅的風景。


  刀鋒一抹,也恰到好處地落於尹觀脖頸。


  但此時的尹觀,綠眸瘋狂,卻是探手在虛空一抓,又抓出一尊仵官王!


  「組織不會忘了你的忠誠1

  他按著眸染碧色、雙手亂揮的仵官王,狠狠撞在了刀鋒上,長刀染血,血色又成碧,咒力瞬間將真命污染!尹觀自己卻毫髮無傷,退回了他的邪祭壇,立於正中央。


  在那千鈞一髮之際,他通過咒力的聯繫,用仵官王的身體,替換他自己,接住了姬炎月的真命。


  轉輪王本也是要一起衝殺上來,拿下弒真大功。但因為先前消耗過巨,動作稍慢一些,沒想到就是慢了這一步,泰山王和仵官王就已經沒有了。


  仵官王是否還在尚存疑,因為這廝已經「死」過太多次。可自己又不是仵官王,沒有那麼多具身體可以替換。泰山王的死是真切的!


  他哪裡還敢猶豫?

  繞身的符文鎖鏈直接環成一個圈,喊了聲「大哥,堅持一下,我去叫人1便跳進圈裡,消失不見。


  卻是逃離了陰曹!

  前曲國太尉、現第四任宋帝王最是乾脆,從頭到尾一招都沒出,一件事情都沒做,只說了句「事不可為,保存有用之身,留待來日1

  直接迴轉雙刀,自抹脖頸,用早先演練過的假死狀態,最快地遁出了陰曹世界。


  「現在只剩我們了。」姬炎月移動視線,冷漠地看著尹觀。


  「是藹—」尹觀近乎癲狂地道:「現在開始真正的戰鬥!1

  他站在祭壇中央,將雙手大張——


  無窮碧光顯現,如蜉蝣漫天,懸浮在整個陰曹世界里。


  姬炎月抬步欲動,卻舉步維艱。


  感受此世之變化,她便不再抬步。


  「方才同斬三人,真命薄弱,給了你替換的機會……現在呢?」


  只抬手在虛空中一抓,一道蜿蜒的虛線就此浮現了。虛線的曲折,彷彿描述路途的艱難,可是終究描繪完成,也終究會實現。


  真命之弦!


  此即她的道途根本,力量本質。


  她抬刀,只為殺死她註定會殺死的那人。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無解的刀。


  便在此刻,忽聽得暴虐的一聲——


  「燕1


  【梟唳】凄凄亂人魂。


  天穹血月上的那抹陰翳移開了,翱翔在夜空,原來並非陰翳,而是一頭巨大的無尾燕。只是一個閃爍,便撲至身前,探來尖喙,附帶致死之朽意。


  早就聽聞,地獄無門裡有一頭傳說中的至惡之禽,做盡惡事而養成,食冤吞恨,身懷五種兇惡神通,是那地獄無門裡最為兇殘的卞城王的寵物。


  但所見如此,倒也無妨!


  姬炎月刀隨意轉,只是一抹,便將這巨大的燕梟殺死,斷爪、裂翅、斬首。再兇惡的禽鳥,也有無法跨越的位階差距。


  而碧色蜉蝣已如光雨傾落。    姬炎月輕輕一抬頭,一條赤龍仰天而起,上接高穹,下撐黃土,遂成撐天赤柱,將她籠罩在其中。


  密密麻麻的碧色游光,落在此赤柱之上,卻是不得寸進。只可似雨打窗,徘徊在外!


  此時任何一縷碧色游光的攻擊,都不是神臨修士所能擋下。如此千縷萬縷,貫徹陰曹之凶,卻傷不得姬炎月分毫。


  此為她所獨創的真命龍柱。


  真命皇族,外邪不可侵!


  但她的真命之弦卻不會受影響,她的真命王界刀卻不會被阻攔——


  「燕1


  在這關鍵的時刻,燕梟又復生。


  【梟唳】神通恰到好處,攔了一下姬炎月的心念。振翅即發【移空】之神通,燕身飛在虛空中。利爪一撲,竟然撲在真命之弦,【亂流】神通一觸即發,使此弦稍稍搖晃,生出一種天命之外的可能!


  這神臨境的惡禽,戰機把握未免太準確了些,不是神臨眼界……姬炎月淡淡地想著。


  真命遂轉。


  弦綳直!

  刀已至!


  長空飛燕首。


  狹刀再次將燕梟斬殺,姬炎月更是抬起燦金輝煌的食指,直直戳在燕梟的屍體上。龍氣繞燕屍,與那黑色物質糾纏,不肯散去。


  高皇截命指!

  強行以龍氣皇威,阻隔燕梟的復生力量,延緩它的復生速度。


  「現在還有什麼呢?」她如此問尹觀,再次抓起虛空中的弦。


  尹觀卻無波瀾,只是輕啟薄唇:「我詛咒你,你的肉身將葬入蠢物之腹,也如曾青。」


  「曾青是誰?」姬炎月帶著幾分閑心問道。


  此時的一切都還很平靜,十大閻羅只剩一尊在此。那十座閻羅殿的虛影,也沉默在虛空中。


  所謂獰風惡雨,所謂春草碧樹。地獄於強者而言,是另一種風景。


  「呵呵呵,你不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尹觀俊面平靜,綠眸癲狂,而聲音極輕:「我詛咒你,你的魂魄將咀嚼痛苦,生生世世,如我未眠之夜。」


  這句話平靜地結束了。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是在尹觀的身前,自邪祭壇燃燒的綠焰中,卻緩緩升起一本燃燒著黑色火焰的書。


  在那漆黑如墨的封皮之上,有著綠芒繚繞的三個字。


  三個邪異而扭曲的道字,字曰——


  生、死、簿!


  在看清這三個字的瞬間,巨大的恐怖填塞了姬炎月的意志,她第一次在這場戰鬥中感受到了致死的危險。


  真人元神受冥冥之警。


  會死!


  會死在這種恐怖里!


  她久違地體會到了汗毛倒豎的感覺。


  世上最恐怖的詛咒是什麼——


  閻王叫你三更死!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這本生死簿,無聲地翻開了。


  尹觀卻沒有言語,只以指為筆,以血為墨,在上面寫下第一個道字——


  「姬。」


  姬炎月已然感受到,自己的命運,籠上了一層陰翳。她抬起龍紋狹刀,一手把握虛空,重新描繪出虛空中……那扭曲的弦。


  真命之弦與生死簿來源於不同的道途,可在此時又有如此相似的表現——它們都要給予對手一個命中注定、不可還轉的死亡結局!


  「或許都要死,會同歸於經…」姬炎月心中生出這樣的念頭,而瞬間變成強烈的感受。


  她明白這結局尹觀亦能知曉。


  為何不停下,再尋求其它的可能?


  她在尹觀的綠眸里,什麼都沒有看到。


  尹觀只是平靜又癲狂地寫下第二個字,是一個血染的「炎」。


  那就死吧!姬炎月把握的真命之弦也不曾猶豫,奮盡道途之力,就要將之繃緊!


  可這個時候,她彷彿聽到一聲嘆息。


  「唉1


  是幻聽嗎?


  不。


  確切地有人在嘆息。


  真人元神洞察八方,捕捉此世一切信息,而終於能看到——


  那是立於血月上的一尊身影。


  晦暗,冷酷,挺拔!


  血月上一直站著一個人。


  如此沉默又如此傲然。


  而她,竟然不曾看見,不曾發現?


  那黑色的物質流動著,燕梟竟然復活在他的陰影中。


  向來耳聞不曾見,比所有閻羅都要恐怖的卞城王!竟不輸於傳言!更強於傳言!


  她預計過卞城王的出手,甚至還準備面對楚江王的出手,可沒有想象過,卞城王是這種實力的存在。


  這聲嘆息被她聽到了。


  她是不得不聽聞。


  聲聞的權柄完全不由她把握,這聲嘆息已成聲聞之海,將她的耳識淹沒。


  冥冥中她卻感知到,隨著這聲嘆息落下的還有一柄劍,無聲無息無色無形,好像根本不存在但又絕對致命的一劍!

  是極其薄情、極盡冷酷的一劍。


  此劍倏然落下來,先於危險的警知而存在。


  姬炎月悚然一驚!

  卻根本沒有那一劍。


  似乎那聲嘆息也沒有發生過。


  血月之上的那人,仍然是寂寞地站在血月上,其左肩歇著一隻黑色的無尾燕。人和燕,在血月之上,都看不真切。留在視野里的,只有孤獨的剪影。


  好像並不存在。


  可是……


  生死簿上,尹觀卻已經寫下第三個道字——「月」。


  「姬炎月1


  嘣!

  虛空中的那根真命之弦,斷裂了。


  姬炎月的長發瞬間枯萎,姬炎月的身上散發惡臭,姬炎月的道軀向後仰倒。


  今日記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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