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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爛柯一子五百年

  鏡中世界的姜望,沉默地看著神霄之地里這一切的重演。


  終於體會到重玄勝他們所講的,當初在黃河之會上,他與黃舍利角逐魁首時,他面對黃舍利的『突然認輸』所表現出來的那種錯愕、在觀眾眼中的笨拙。


  本以為兩幕真是一幕,開始和結果都是一樣,只是在細節上有所不同。


  但緊接著就是金光大手出現,《佛說五十八章》顯異,蛛蘭若殺蛛掙,蛛懿出場一場大戲,在結局處跌岩起伏,翻轉又翻轉。


  蛛蘭若說那金光大手所代表的執棋者,的確撥動了時間,只是時間不完整、因果有殘缺……


  「啥意思?」柴阿四在心中問上尊:「發生了啥我不知道的事情么?」


  「禁聲。」偉大古神道:「看下去你就明白了。」


  偉大古神自己也似懂非懂,他現在更在意的,是這第三位執棋者,到底是以什麼手段撥動的時間?


  這可是涉及十一個妖怪、整個不老泉周邊空間的重蹈。


  且神霄之地又是這麼特殊的一個地方!

  對方甚至到現在還未曾露面,隔空便完成了這樣的時間朔回,若是全由自力,該是何等可怖的力量?


  至少他現在還不能夠想象。


  在他看來,蛛蘭若斬首蛛掙,也是想追朔源頭,看看那執棋者是否就藏身競爭隊伍中。


  蛛掙滾落的頭顏已經證明了不是如此。


  早先虎太歲進入神雷之地的企圖失敗,或者亦為左證——神霄之地並不允許天妖級別的存在親身降臨,至少在現在這個階段不允許。


  他大聽得明白。


  現在神霄之地和妖界的時間,根本已經不同步。


  摩雲城外聚集的天妖,暫時都找不到這裡來。


  唯獨蛛懿是通過與蛛蘭若的某種特殊聯繫或是什麼天生神通—才臨蛛掙之身,施力於此。


  大約蛛掙本身在家的棋局裡,就是作為這樣一個力量通道存在的現在不過自歸其用。


  主掌天息荒原的天蛛娘娘,喝問那金光大手的來歷,才尤其讓現場幾位妖王驚奇。


  古難山和黑蓮寺之外,妖界的確沒有什麼厲害佛宗。都不過是一些小寺小廟,在場任一妖王,大約都可掃蕩了。


  放眼此界僧侶,誰還能來競爭這知聞鍾?


  難道……是傳說那位寫下《佛說五十八章》象彌法王?

  若要簡單描述古難山和黑蓮寺的分別。


  古難山是—輝煌時代破滅了,還會有新的輝煌時代誕生。


  今朝夕陽西沉,他日驕陽更烈。


  黑蓮寺是黎明不會再來。但我們可以在黑夜裡創造新世界。


  不難發現,對於現狀,它們都是悲觀的。


  這與妖族的歷史和現狀息息相關。


  佛是外傳之法,但妖界佛門,是根植本地而生。就像苦籠派視妖界之妖族為天生囚徒。


  在歷代妖族先賢的努力下,這個大世界說來是無限廣闊、不斷生長,但也的確是..被封鎖著的。


  一座萬妖之門,鎖住了整個妖界多少年。


  現世人族強者可以輕易去到諸天萬界


  妖族強者要想離開妖界,要麼經行萬妖之門,要麼就得泗渡混沌海,才能去到天外。


  而混沌海是宇宙之謎,是所有混沌的終點。


  無上無下,無左無右,無過去無未來,無有邊際。


  根本無法設立信標、永遠不能夠測定方位,混淆所有,險惡無窮。無論什麼樣的強者,在其間都有失陷的可能。


  歷來想要為妖族開拓外路,但卻失落其中的天妖強者,也


  不知凡幾。


  無論是古難山之佛,還是黑蓮寺之佛,都是在妖界這樣的土壤里誕生,都是在修行之路上,尋求救贖妖族的可能。


  但此時出現在神霄之地里的金光大手,屬於第三種佛。


  與古難山的佛光一般金輝璀璨,但更生機勃勃,如春草野長。與黑蓮寺的佛韻一樣誕生於末法,但明顯更見希望,


  當初的象彌法王,也是不同於光王如來,不同於妖師如來,獨自行缽世間,可象彌法王是真的坐化了!


  鹿七郎靈感天生,一時也顏覺茫然。


  《太古經傳》里有清清楚楚的記載,此事有諸多天尊見證斷不會有假。


  難道象彌法王在世間還有真傳第子存在?

  可他明明一生未立教、未授徒,獨行為苦,一生所學,皆在《佛說五十八章》!

  此刻那漫天的金光、握住知聞鐘的金光大手,正和織天連地的蛛絲僵持。


  蛛掙身上那騰飛的《佛說五十八章》,和緊緊拿住它的蛛掙的手僵持。


  他自己的《佛說五十八章》,早在危險的預知中,就被他趕緊放了出來,此刻亦高懸於空,定在網中央。


  與之待遇相同的,正是柴阿四的那本《佛說五十八章》


  相較於他,柴阿四放手得更早、更果斷。這是不是說明,柴阿四對眼前這一切早有預知?

  兩本經書高耀於空一在東南,一在西北,呼喚著無頭蛛掙手裡的那本。


  但時空緊鎖,蛛懿有問。


  不許佛光相連,不許逃了天外之賊!


  莫其之中,響起了一聲嘆息:「哎~」


  這一聲嘆息,像是嘆到了聽者的心底。嘆出了無盡的往事,嘆出來無窮的遺!

  那聲音似是響在耳邊,又似是響在天上地下任何一個地方、有緣者聽之,無緣者無門而入。


  那聲音道:「蛛天尊既然選擇這時候出手,自是認得貧僧,又何必明知故問?」


  無頭蛛掙的身體里,誕生了一種共鳴。


  那是藉由蛛家血脈在此的【因果】,而與此方世界產生的一種共嗎。


  經由這種共鳴里,發出來近乎道則的聲音。


  當然它雍容、貴氣,有蛛懿獨特的自我。


  此聲應道:「雖是有些猜測,畢竟不能完全確定。大師應當知曉,我於此時出手,犧牲很大,付出很多。何不慈悲渡世,解我眼前疑,了我心底?」


  那冥冥中的聲音道:「誦出我名,你當無憾!」


  這八個字真有一種巍峨感。


  雖則聲音並不大但似觸天之峰,高入雲端。


  放眼諸天萬界,能在蛛懿面前說這句話的,能有幾個?

  「在此之前,有些具體的細節我還不太清楚。大師能解惑否?」


  漫天蛛絲如玉絲不斷封鎖扼殺更多的可能。


  屬於蛛的聲音道:「譬如…您是如何撥動的此地時間?」


  冥冥中的聲音倒是並不諱言,竟真箇就回答道:在遠古時代末期,妖族做了很多反撲的努力。


  比如曾經打造了一艘時光寶船,荷載許多強者,想要重回妖族的輝煌時代,提前抹掉人族的崛起後來它被擊碎在時光長河裡。


  在這個神霄之地里,就有這名為『飛光』的殘骸。


  雖然已經朽壞,但於此地,仍有神異。


  貧僧只不過是尋到了飛光的殘骸,轉動了船舵,撥動了世界之輪。


  才讓此地時光回朔,讓一切重新開始。


  混淆神管之地的時間,讓神雷之地和妖界並不同頻,失去時間上的聯繫。


  讓施主見笑


  了^

  貧僧老邁,寶船朽壞,撥不動彈法緣、鹿性空兩位大師的力量,讓重演的故事產生漏洞,還留下了讓你殺入此間的空隙。


  「此乃我妖族傳奇所遺之世,我更為此謀划多年。但飛光殘酸在此,我亦不知!」


  蛛懿的聲音有著驚嘆:「大師卻能夠洞見其密,牽引其力,倒來與我說歷史!你的修行,著實令我震驚!」


  聽得此言,鹿七郎眉頭緊皺,心中已是驚濤狂卷。


  怎麼聽這話這第三方的佛宗強者,竟非妖族?但《佛說五十八章》乃象彌法王所傳,是清清楚楚的妖界佛典。


  天外之客,何能藉此布局?


  「施主說笑了。」冥冥中的聲音道:「有賴此地特殊罷了此世若非如此,貧僧又怎會來?」


  無頭蛛猙的五指,骨節發白,幾乎陷進《佛說五十八章》的書封中,製造了不可磨滅的凹痕。可見雙方爭鬥之激烈。


  但蛛懿的聲音仍是平緩非常,平緩中生出一絲悅然:「五百年前天妖閣里的《佛說五十八章》失竊,一共二十章流出皇城。太古皇城天下戒嚴,後來發現是你須彌山勾連妖族內應所為在當時,就已經殺死了你們一個大菩薩。但只追回七章,還有十三章不知所蹤。我們普遍以為,你須彌山已經將它送回去。一個大菩薩,怎麼也換得十三章!當時麒觀應還留書於五惡盆地,叫爾等再來換。沒想到你們當時並未將這十三章送走,而是將它們散落妖界,大隱於市。想來……為的就是今天?」


  鏡中世界的姜望,越聽越不對勁,贈的一下站了起來。


  本以為這神霄之地里就是妖族各大強者的鬥法。


  他也樂見妖族內耗,坐觀他們掀翻棋盤。


  但怎麼蹦出來一個須彌山?


  是我知曉的那個須彌山嗎?

  苦覺大師曾說要帶我去踢場子的那個臭不可聞的驢圈?啊不是,是苦覺大師曾說

  要帶我去拜訪的那個兄弟宗門,現世佛門西聖地?!


  冥冥中的聲音有些唏噓,是滄海桑田、眾生百苦,盡在其中……


  「知聞鍾本是我須彌山至寶,在許多年前失落妖界,為古難山所得,再未歸返。多少年以來,須彌山一直試圖導回此寶,犧牲良多,未有功成。家師坐化前,握住我手,未肯閉眼,未有一言,但我知道他在看什麼。五百年前那一次,明止師叔親自做局,動用了皈依兩百年的佛徒,於天妖閣中盜經。本是要以此引動古難山與黑蓮寺的劫爭,此後有一系列大計劃,波及八域九尊,要順利奪回知聞鍾。可惜當時就被窺破。計劃接連失敗。我臨時破關參與此局,卻也無力回天,只能坐視明止師叔被活活打死只將《佛說五十八章》,散落天涯。施主說得對,正為今日。五百年來,我不敢有一日忘懷。」


  從一開始,蛛懿就有清晰的判斷。


  在這神雷之局收子的第三位執棋者,乃是出自天外佛門。


  不然她也不會在時機根本沒有成熟、自己的布局遠未觸碰關鍵節點的情況下,貿然出手。


  還是在帶傷的狀態下!


  知聞鍾是被黑蓮寺奪走,還是被古難山奪回,是毀壞還是失落,她都並不在乎。


  但絕不能被人族奪回!

  此刻她提前入場,是放棄了自己的大局,而求妖族的大局。所以出身須彌山的那個聲音,才會說那一句明知故問。


  話說到此刻,蛛懿也只有一聲:「大師確實用心良苦。若非人妖殊途,我當避一席!任你取鍾又如何?」


  「羞聽一聲大師!」冥冥中的聲音有波瀾微起,顯得正式了一些。


  柴阿四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能在一個聲音里,聽出芸芸眾生,聽到歲月

  流轉。


  此時這個冥冥中的聲音,已經有了根本態度的改變。


  從游僧過巷、閑談解惑,轉為老僧入座、會陪諸方:「無非各憑手段,各論生死吧貧僧行念,見過蛛懿施主。」


  行念?


  須彌山行念禪師,《未來星宿劫經》的現世最高成就者,與大齊欽天監正阮泗齊名的卦道真君?!

  人族!?

  不同於在場眾妖的茫然。


  在這一刻,鏡中世界的姜望幾乎熱淚盈眶。


  恨不得跳起來耍一套人道劍式,給須彌山的大菩薩助助興。


  大師!我跟懸空寺很熟的,枯榮院、洗月庵也都去過,我聞廣聞知聞鍾,全都見了,佛緣很深啊!您現在回家嗎?回去順路嗎,方不方便帶一腳?!!

  且不說姜某人在這邊收拾行李準備回家。


  那邊行念禪師放聲於夏其,落子於神宵,對於蛛懿自報家門,道了一聲,「見過施主」。


  本來漫天蛛絲織雲錦,鎖住漫天金光。


  但隨著他的這一聲落下,白色的蛛絲,倏然染成了金線!

  論漫天金線織金彎,是為誰作嫁衣裳?


  蕪無盡的未來,有一條越來越清晰的路,有一張已經被勾勒完整的畫,於是發生。


  過去過去,未來已來!

  那無頭的蛛猙,竟然聚出一顆虛幻的頭顱。


  簪雲髻,插金釵,面相雍容、眉眼華貴,赫然是蛛懿的臉!

  蛛懿是藉助因果的聯繫,才臨身施力於此。


  此刻竟被倒果為因,騰籠換鳥。


  真身在妖界不可動,卻已將真壽拘來。


  行念曰:「今日奪回一鍾,殺回一衍道!」


  這位《未來星宿劫經》的現世最高成就者,以十三章《佛說五十八章》散落天下,布局五百年,方借神之局收子。


  鹿七得書,是靈覺。柴阿四得書,是緣法。


  蛛掙得書,更是犬應陽親手布置

  燕天帝論壇蛛懿的出手,也在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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