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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七章 我不敢說出它的名字

  道歷三九二一年元月六日。


  姜望和重玄勝在桑府轉道,選擇援救重玄遵之時,景牧戰爭也已經落下了尾聲。


  南天師應江鴻領軍盡復盛國疆土,逐殺敗軍。使牧國之勇士,屍骨綿延,使牧國之戰馬,盡烙景印。


  深入草原三百里,勒碑以記功!

  之前北宮南圖戰死、驚傳天下時,晏平推測景牧戰爭的進程,便說少則兩天三天,多則五天七天,這場戰爭就會結束。。


  可景國真的用兩天時間就完成了這場恢弘戰爭的掃尾,仍然是震懾人心的!


  北宮南圖的身死,成了這場戰爭的轉折點。這位神冕佈道大祭司,在很多牧國人心中的地位,是幾近於神的。隨著他的隕落,原本相持不下的戰場,瞬間打破了平衡,牧軍更是士氣跌落谷底,就此一潰干里。


  從道歷三九二零年十月十九日,景牧兩國全面開戰,到道歷三九二一年元月六日,應江鴻立碑於草原。


  總共用時兩個月又十七天,這場轟轟烈烈的霸主國之戰,便落下了帷幕。


  當然此前牧盛之間長達一年的輪戰,也不應該被完全忽略。在這次景牧戰爭中身受重創的李元赦,或許也應該被人們所銘記。


  但是說到底,此戰豎立的,還是景國巋然不動的強大威嚴。是古老帝國向整個現世的又一次宣示—一強景今日仍然雄視天下,是所謂至尊至貴中央帝國。


  應江鴻如此順利地完成了收尾,景廷毫無猶豫,同天便一封國書發予臨淄,言日一一

  「東國天子親啟:

  景夏者,同盟之國也!朕與夏皇,兄弟之義也!弟雖愚魯冥頑,以招外禍,為兄者不能不救。東國有日出之德,東天子何不冰消前隙,頓止干戈,重修本宗之好?


  景有安穩現世之責,朕亦常懷和平之念。


  天下人族本一家,實不該積舊怨而加新恨。


  一意孤行甲馬,恨恨綿綿豈有絕期?此智者不取。


  一念恨起兵戈,叫千家慟而萬家哭!非仁者所為。


  朕之言也懇懇,朕之心也切切。惟願東國天子能知。


  東國就此罷兵,中域之國不咎既往。


  齊軍若是不退,朕雖不忍,亦不得不赴兄弟之邦,以刀兵退外賊也!」


  這警告不僅僅是警告,或者說,並不僅僅停留在警告的層面上。應江鴻那邊尚未撤軍歸來,真君於闕便親領八甲第一的斗厄軍,作為先鋒之軍,揮師南下!


  人們所揣測的景國的困境、景國的選擇艱難、景國的投鼠忌器、景國未必敢在景牧戰爭結束后又開啟第二場霸主國之戰通通都在這種強硬的態度里被擊碎了。


  中央帝國之霸道,一時昭顯!

  饒是齊國連年得勝,威壓四方,正在盛時,兵勇民驕,一時也人心惶惶。


  這一次提刀站到面前來的,畢竟是景國。畢竟是道歷重啟以來,始終雄踞中域的第一帝國!


  今日攜大破牧國之威,勢壓東齊,聞者莫不惶恐一時間奏章如雨,飛落齊天子案頭。


  一眼望過去,大都是請求天子顧念大局,御命前線退兵。


  其中曾經寫下雄文《功過論》,險些把姜望名聲釘死、令其一度為萬人踐踏的大儒爾奉明,洋洋洒洒萬言,上書天子,文辭瑰麗,核心只有一句—一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天子應以保存齊軍實力為上。


  曹皆不是姜望,他爾奉明當然不敢在沒有實質證據的情況下大罵其人。


  甚至於也根本不敢提及重玄褚良這等凶人的名字。


  但諸如「前線私為大功計,怎舍退兵!」之類的話,倒也沒有少說。


  朝野之中,頗多聲援者。


  不少人奉其聲為金玉之聲,奉其人為齊國文人之良知。


  說他不懼強權,不曲意逢迎天子,筆鋒敢向曹皆,是公心為國之典範。


  人們好像已經忘了,他曾經因為蔑誣天驕姜望,附和景國通魔之議,而被憤怒的齊人潑糞家門的往事。


  民心畢竟是易變的。


  元月六日這一天加開的朝議,不僅是齊國上下最關心的事情,也是天下都為之矚目的一場。


  世人都想看看,齊國究竟是什麼態度,齊天子究竟會是什麼態度。


  短時間內,會不會爆發第二場霸主國之戰!


  此次朝議在國相江汝默的主持下召開,文有溫延玉、易星辰等,武有修遠,朔方伯鮑易等。


  在京的、有相當話語權的,都參與了此次朝議,可謂濟濟一堂。


  值得一提的是,太子姜無華,今日身穿太子冕服,亦列位紫極殿中。


  皇三女姜無憂,皇九子姜無邪,亦著宮主朝服列位。


  與以往相同的是,天子仍然高坐龍椅。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朝議才剛開始,持不同意見的兩方就吵得非常激烈,完全略過以往那種溫文有禮但陰陽怪氣的前戲階段,一個個用詞都激烈非常。


  在景國所帶來的強大壓力下,實在也沒誰還能戴住溫吞的假面。


  這一場朝議,不僅僅是關乎他們的政見,也切實地關係著齊國的未來。


  與景國之間的矛盾,絕不能夠等閑視之。與天下最強之國開戰,就必須要考慮到戰敗的後果!


  紫極殿里人聲鼎沸,幾乎要掀翻穹頂。


  一方表示要乘勝追擊,永除後患,絕不能被景國嚇退。


  一方表示應該見好就收,這一戰已經打痛了夏國,能夠掠奪大量資源歸齊,已經佔盡好處,實無必要再與景國開戰,把自己逼到冒險的境地。


  當然,爭吵的都是兵事堂、政事堂以下的官員,官階全都不到三品。


  站在齊國官場最頂層的那幾個,始終緘默如山,不到最後定音的時候,他們不會輕易表態。


  如此爭吵了很長一段時間,誰也無法說服誰。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正確,甚至於有些對錯,連時間也無法給出結果。歷史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分岔,誰又能篤定在那個時候換一種選擇,是會更好還是更差?世上哪有如果?

  有人就有對立。


  在一片沸議之中,齊天子抬起食指,只是敲了敲御椅扶手。


  篤篤。


  於是滿殿皆靜。


  安靜中體現的是齊天子無上的威嚴。


  而後他道:「把姬鳳洲寫給朕的信,給他們讀一遍。"

  韓令低頭受命,展開景國國書,就在丹陛之下,面向朝臣,朗聲讀道:「東國天子親啟:景夏者,同盟之國也…「


  一句「亦不得不赴兄弟之邦,以刀兵退外賊也!」,餘音方落。


  齊天子已經一掌拍在了龍椅扶手上。


  嘭!

  「主辱臣死,你們是否不以為然!?「


  一時間滿殿公卿皆拜倒,莫有敢言!


  「你們知道前線正在發生什麼嗎?"

  齊天子坐在龍椅上問。


  他的聲音已經平緩了下來。


  可是他的目光自平天冠的縫隙里落下,像山像海。


  那是有如實質的壓力,是生殺予奪的權柄。


  「你們看到捷報頻傳,說什麼我大齊天威,講什麼已經佔盡好處。你們可知道這些戰果是怎麼來的?


  你們可看到捷報背後,都是我大齊將士的血!「


  「他們是為的什麼?"

  「夏國三十三年積怨猶在,不敬東國。我大齊百萬雄師赴南域,所求者何?「


  「是擄掠一些資源,流淌一些鮮血,殺死幾個夏國人嗎?「


  「滿座公卿高談闊論,慷慨激揚,竟是誰在前線拚命?!」


  「前線拚命的人未言一個『退』字,你們竟要替他們做了這個主嗎?"

  「他們用血肉鋪就一條通往貴邑城的路,把荊棘都拔掉了,把刀劍都斬斷了,是為了往後我齊人,能夠從容地往來於兩都之間。此後東域至南域,沒有險礙。臨淄至貴邑,是為坦途!"

  「你們求名求功求業求大局—一什麼是大局?「


  「此去南域萬里,一路屍骨!前線將士以命爭功,血染征旗,朕若連個安穩後方都不能保證,做什麼天子!?「


  齊天子直接站起身來。


  丹陛之上他的身影如似高天。


  丹陛之下群臣伏地,頂禮相拜。


  「繼續打!「


  齊天子大手一揮,如決浮雲,是定乾坤—一

  「哪怕打到天荒地老,打到海枯石爛,打到月移位,朕一口不死,就支持曹皆打一目。必要打破夏都為止!「


  他的聲音高上九天,又震揚六合,履極至尊,威懾天下——


  「朕要犁庭掃穴,滅夏國社稷。


  朕要貫通東南,懸照我大齊經緯。


  朕要讓這天下知道一姒元贏不得霸業,姒驕保不住夏國。


  姬鳳洲出手,也一樣!「


  「朕!」


  他當著滿殿文武,當著大齊公侯的面,一把扯下了身上的龍袍!

  於是人們赫然仰見,齊天子龍袍之下,已將戰甲披掛!


  他的決心,他的意志,已然是再明確不過,堅定得無以復加!


  「朕以大齊皇帝之尊,承太祖、武帝之志,奮餘烈千年,不敢有一日輕忽!朕以伐夏兵事任曹皆,齊國若要退兵,是曹皆言退!他人言退,無關痛癢。他國言退,舉以刀兵!「


  「景國若真敢參戰,朕當御駕親征,與姬鳳洲會於天京!」


  霸國天子一言,叫天下風雲動!

  姜述的態度非常強硬,意思也很明確——


  於闕領斗厄軍南下,不過虛張聲勢。


  但我也願意把它當做你們景國真實的態度來應對。


  齊國已經做好了與景國全面開戰的準備,不知景國準備好了嗎?

  這一戰若起,規模要更勝於景牧之戰。


  因為天子傾國!


  千年霸業付於一戰,齊國有這樣的決心,景國有嗎!?

  「景國不會來了。「


  朔風獵獵的城門樓上,柳希夷走了過來。


  他的外表,本來就是一個很有些年紀了的老人,當初成就神臨並不輕鬆。


  現在又像是更老了幾十歲。


  堂堂一位當世真人,竟看起來有些佝僂了。


  奚孟府一點形象也沒有地坐在城樓角落裡,目光越過城垛的凹口,眺望遠空,沒有回應。


  「施壓可以,打一場小規模的戰爭可以,於闕真箇出手也可以,但若要現在開始一場傾國之戰景國不可能有這樣的決心。」


  柳希夷繼續說道:「甚至於這一點不會以姬鳳洲的意志為轉移。景國霸天下近四千年,不是他姬鳳洲一人之景國。」


  「景國不會來了。


  若要與齊國傾國而戰,景國唯一能夠接受的結果,就是在不傷筋動骨的前提下,贏得大勝。一旦損失慘重,哪怕贏了,接下來也必然是諸強瓜分中域的盛宴。是勝亦敗!這是景國作為中央帝國必須要面對的局面。


  而想要在傾國之戰里,無損地大勝齊國,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無論我有多討厭姜述,我都必須要承認一個事實—他打仗還沒有輸過。」


  「所以我們的確只能靠自己。「柳希夷說。


  奚孟府默默地想歲月真的不饒人,這個脾氣暴躁的老傢伙,竟也開始變得絮叨起來。


  柳希夷看了一眼凹凸不平、血污暗沉的地磚,遲疑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


  放下國相的儀態和束縛,他滿足地呼了一口氣。


  奚孟府默默地往旁邊挪了挪屁股。


  柳希夷沒有發脾氣,而是說道:「周雄被調離了長洛。天子想要藉機做什麼,已經很明顯了.…


  這句話若是讓旁人聽到,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無論齊夏,甚至於放眼天下,無論站在什麼立場的人,只怕都無法安枕!


  長洛府有什麼?

  長河橫貫現世,東流入夏,至此而止!


  在長洛府核心位置,有一座無底之地窟,就承接著這條陸地瀚海的盡處。


  而這無底的地窟勾連著什麼?

  在很多傳說中,位於夏國境內的長洛地窟,聯繫著禍水!


  禍水是什麼地方?

  是現世極凶之地,是整個現世的負面所在,一似凋南淵之于山海境!

  至今仍需三刑宮鎮之,血河宗治之,其凶其險,世難有匹。


  如柳希夷、奚孟府這樣的帝國高層當然知道長洛地窟能夠勾連禍水,這不僅僅是傳說作為國相、國師,他們更知道一件絕密的事情—一當初夏襄帝敗亡之前,就已經想辦法撬動了長洛地窟與禍水的聯繫,設下了陣法,可以引動禍水侵入人間,掀起滅世之災難!


  可最終直到敗亡,夏襄帝也沒有選擇啟動這一步後手。


  柳希夷繼續道:「周雄這個人,外柔內剛。他覺得不對的事情,他一定不會做,誰按頭也不行。所以先帝當初才會選他鎮守長洛。"

  「而東線抽調的諸位侯爺里,正好有一位是堅定的帝黨,什麼樣的命令都會去執行。"

  他扭過頭來,看著奚孟府依舊平靜的臉,緩聲問道:「我現在才意識到這些,你是什麼時候猜到的呢?"

  奚孟府終於開口道:「當武王跟我說,其實景國什麼時候來已經不重要』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柳希夷有些艱難地說道:「所以武王也早就知情…是嗎?」


  奚孟府仍然看著天空,只是說道:「在當前局勢下,如果大夏內部不能統一意志,絕無倖存可能。所以在天子突然表現出如此強烈的權力欲時.我完全理解武王殿下的默許。」


  他笑了笑:「而且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不是嗎?使天子走投無路,是國師的責任啊。「


  柳希夷長嘆一口氣。


  這位對大夏帝室忠心耿耿的老國相,終是忍不住道了聲:「古來天家無情,無能者尤其無情!「


  夏襄帝當年還是放棄了引禍水入現世的選擇,寧願轟轟烈烈帶著幾個皇子皇女一起戰死。當然不是說,他是一個沒有魄力的皇帝。


  而是這樣的選擇,實在是天怒人怨。做出這個決定的人,是整個現世的公敵,必然會留下萬古罵名!


  而今天…


  以貴邑城孤城固守,放棄東線馳援北線的大戰略,是奚孟府親自製定並執行的。


  在這個過程中發生的事情,也理所當然的應是奚孟府所主使!


  夏天子只不過在這個戰略里多走了一步棋,把先帝當年按而未發的後手引動出來…


  成為現世公敵的,當然是奚孟府。承擔萬古罵名的,當然是奚孟府。如若饒幸未死,必然要被三刑宮千刀萬剮的,當然是奚孟府!


  柳希夷罵當代夏皇無能,著實也不很公允。至少他的這一步棋,走得冷酷,走得不動聲色,走得太狠!

  奚孟府淡聲道:「天子若是直接跟我說,我也會同意的。之所以我沒有先君王之憂而憂,主動想到這一步,因為這實在是太糟糕的棋。便真能以此退敵,毀的也是大夏的根基。我奚孟府就算再大奸大惡,天下人難道肯相信,引禍水入人間,竟是我一人能決?但天子既然覺得我可以擔當,那我便試著擔一下吧。」


  他太平靜了。


  平靜得就像是當年朝堂奏對。


  夏襄帝說,孟府有國師之才。


  而他回答說聖天子以為然,奚孟府深以為然。


  聖天子既然覺得可以,那奚孟府也覺得非常可以。


  他不覺得今天的自己是多麼慷慨,多麼偉岸,這一切本就很簡單。


  無非是……


  昔日如此,今日如此。


  此刻,柳希夷坐在這個不通禮數的後輩小子的旁邊。


  但所謂的後輩小子,也早就已經不年輕了。


  他翻手取出自己的相國印,搖搖晃晃地掛在了奚孟府的腰間。


  迎著奚孟府有些驚愕的眼神。


  他哈哈哈地笑了。


  「此萬古罵名,憑你奚孟府一人,怎麼擔得起?「


  "當禍水倒灌長洛地窟,我當和你一起引導,使之傾落江陰平原,水淹九卒三軍!」


  他就這麼毫無形象地靠坐著,像是疲意了,像是放棄了地閉上眼睛。


  他的聲音,像是呢喃,像是夢囈。


  讓我們一起看看,咱們這位天子迄今為止做的唯一一個重大決定,究竟會帶給夏國怎樣的未來吧!「


  真實的世界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每時每刻每個人,都在發生自己的故事。


  天下形勢的變化,霸國天子的態度,大夏帝國一位老人在城樓上的藝語…


  暫時都和發生在桑府東部的這場神臨大戰無關。


  這是足以載入史冊的戰鬥,兩位無憾成就的天府神臨聯手為戰,翻遍史書也難尋見,更別說他們的對手,是五位大夏侯爺和一頭神臨異獸所組成的恐怖陣容。


  戰鬥在一開始,就進入到了最激烈的層面。


  再怎麼優勢在握,酈復、尚彥虎、薛昌、靳陵、觸讓這些老於廝殺的人,也不會輕縱對手,給姜望和重玄遵機會。


  森冷的幽藍火線,已經縱橫交錯封鎖了戰場。


  酈復翻掌便把他封鎮的焰花收起,直將一雙手拉開來,大袖飄飄。


  嘭!嘭!嘭!嘭!嘭!嘭!

  接連六聲爆響。


  神通,御氣!


  那天地之間無所不在、無處不存的「氣」,為我所用!

  當初黃河之會上,牧國天驕那良,亦掌握此神通。


  只不過這神通在那良的手上,是完美貼合於他近身斯殺的本能,使其人在空中能夠完成種種匪夷所思的進攻。在酈復的手中,才真正體現了掌控的感覺。


  那無形而有質的氣,在此刻聚成了難以想象的「牆」!

  天上,地下,東,南,西,北。


  這六個方向,一邊一堵極度綿密厚重的氣牆。


  以交戰場地為中心,方圓五百丈的範圍,全部被封禁!

  自此,空氣不再流通,元力不再流通,也不許人進,不許人出!


  法家修士有畫地為牢的術法,但酈復以神通御使的這一手「畫氣為牢」,才是真正的難以逾越。


  當初在虎台爭道,以陽陵侯薛昌之能,也足足三息才打破此牢。


  而三息的時間,足夠這些人把兩位神臨天驕殺死不知多少回。


  更別說氣牆之外,還附燃著觸讓的幽藍火線。


  也就是說,從這一刻起,這氣牢之內,就成了雙方的斗獸場。


  未有一方死絕……不得出。


  尚彥虎身成鐵灰之色,霸都之拳鋪天蓋地的轟落下來,傾覆重玄遵之身。


  他完全不做任何防禦,此時徹底地放開,每一拳都奔著極致的殺力而去。


  赤血鬼蝠壓根不敢跟他湊近,單翅一劃,便已經拉開了距離,再次突出血眼,食魂血光疾射而出,對準的卻是姜望!


  薛昌踏空而走,似是踩著食魂血光前進,手中雙戟,流動寒光。


  更有一柄關刀,斜將里殺出來,靳陵亦是先把目標對準了狀態完滿的對手。


  當此時刻。


  原地忽然亮起了一輪大日。


  日光顯化,又見琉璃瓦、黃金磚,明珠懸照,白玉雕欄。


  大日膨脹為神王的行宮。


  將重玄遵自己和姜望同時籠罩其間。


  赤血鬼蝠的食魂血光將將擊落,晦了半分日色的同時,也崩散成點點流光。而後便迎上了靳陵似神龍出海的關刀!


  鐺!

  像是深山老林鐘聲響,行人忽知此生誤。


  在這般激烈的撞殺中。


  這輝煌的太陽神宮卻是一收一一青一白兩個身影如疾電般穿了出來!

  重玄神通倏忽上下,平步青雲自由來去。


  像是一道白電,一道青電,在酈復以神通圈住的斗獸場里縱橫來去。一時之間,快到處處是幻影,像是織成了青白電網!

  鏗鏘之鳴,金玉之聲。


  沒有一刻止歇,演奏出獨特的韻律。


  忽戰薛昌,忽搏尚彥虎,忽向酈復去,又轉至靳陵來。戰觸讓,迫鬼蝠,來去如電,極險之間極自由!

  他們好像擁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默契。


  彼此解圍,互相創造機會。


  一者月輪刀,一者相思劍。


  在這畫氣為牢里,殺出了好一通亂戰!打得久經殺陣的幾位侯爺,都有些措手難及。那頭赤血鬼蝠,


  更是完全懵了!撲棱著只餘一邊的肉翅,完全找不到參與戰團的機會!

  這當然是不被允許的情況!

  薛昌一雙短戟錯鋒而行,已經開出神通陰陽魚!


  所調「陰陽相生,虛實相濟,你我皆藏」。


  左戟一翻,殺出來明月一輪,右戟一落,恰便是旭日初升。


  陰陽力場更行在戟鋒之前,同時覆蓋了姜望與重玄遵。


  而後才是虛中藏實,實中蘊虛的載光。遍照兩人周身,未有一寸空隙。叫他們不得不停,不得不應!


  昨夜醉酒已殺虎,日月雙載應伏龍!

  且不說他的神通,單是被他的載勢纏住,勝負便已經不必再論!

  當此危急之時,重玄遵五指大張,把手中月輪一放,頃刻間月光如林,一束一束,豎立此牢中。


  隔開空間,頓住神臨!

  這些強勢的神臨侯爺當然不會這麼輕易地被定住,甚至於除了赤血鬼蝠之外沒人被阻住超過一息的時間。


  但也根本不需要一息,只要一頓一方圓五百丈內的火元,被吸納一空。


  過程快到幾乎遍處火光。


  但見焰雀滿天飛,焰花遍地開,焰流星劃過天穹,烈焰的世界充塞了氣牢中!

  神而明之後,這個世界彷彿真的存在了,真的誕生了生命。


  那些嘰嘰噴喳的焰雀,靈動無比,歡呼叫鳴。


  而於此刻,一座烈焰灼燒的城池,自高處降落人間。


  這是三味真火為基礎,真正的、威力完全釋放、獨屬於姜望的焰花焚城!

  火焰在飛舞,火焰在誕生。


  火焰在內喊,火焰在活著!

  火焰中誕生了一座道院,道院里模糊的人來人往。又有一家羊肉館,匾額寫著"蔡記」。火光之中又有一家素懷齋,轉角見得杜德旺,火鍋燒得咕嚕嚕地響。幾條街之後是望月樓,似乎正在擺流水席。


  曾經常去的桂香齋,好像剛出鍋了一屜…


  還有那位於飛馬巷的家。


  一大一小兩張床。


  看星空的屋頂,和練武的院子,

  那是他曾經愛過、現在仍然深愛著的地方。那是他永遠不能夠再回去的故鄉。


  涓滴意念,每一點細節….

  火界之中,有了第一座真實的城池。


  它的名字…


  叫「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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