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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百萬大軍如海,向劍鋒山奔流

  重玄勝掌三都秋殺將士,歸於重玄褚良麾下。


  以姜望今日之爵名,雖未爭贏先鋒,自掌幾都精銳也是不在話下的。但他自家人知自家事,不去湊那個熱鬧——


  當然最主要是重玄勝讓姜望去找定遠侯要三都兵馬,回來與自己手底下軍隊相併……定遠侯只讓青羊子帶回來一個「滾」字。。


  春死、秋殺、逐風,這九卒三軍,自為伐夏主力,位在中軍。


  秋殺為前,春死鎮中,逐風為後。


  謝淮安所領三十萬東域諸國兵馬,列為右軍。


  陳符所領郡兵三十萬,列為左軍……當然,百萬大軍一時也根本鋪不開。頭尾相接,綿延難盡。


  十萬秋殺軍中,重玄勝所部在靠後的位置。


  最前線離得還很遠呢。


  夏國國境線后的百里白地、無數陷阱,姜望不去關心。


  三軍主帥、各路大帥的思考,他也不去揣度。


  也就是在重玄勝打算為自己這一營起個響亮名字時,提供了一個當場被否決的建議……此外就儘是修行。


  滔天兵煞,煉心紅塵。


  所謂真我,兼握神魔,豈能獨仗神通為赤心?


  從對道途的體悟回過神來,乾陽赤瞳里,映照著南面遙遠的山影。


  那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崇山峻岭中,存在著古老的天下大宗。


  是所謂「立峰為劍,請問世間劍魁」的劍閣。


  亦是太虛幻境里,那位寧劍客出身的宗門。


  姜望真有幾分動念,想在真實世界里,去見識一下絕劍術。想看看「古今劍魁皆問劍於此」的天地劍匣……


  但畢竟也只是想想。


  此刻身在軍伍,哪有自由之念。


  他只是又想起,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例行的太虛幻境福地挑戰日,他又是錯過了。


  「你們說先鋒營會不會變成工事營?」


  十四忽然說道:「這百里白地,要填坑覆土,排除陷阱,可得要不少時間。」


  這可真不像是十四會說的話。


  應該說……主動說話這件事本身,就已經真不像十四。


  說到底,萬軍陣前爭先鋒,戰鬥中躍升神臨、逼得姜望都收劍的重玄遵,給人的壓力實在太大。


  即便是對重玄勝有無限信心的十四,也不免生出憂懷。


  開始希望能落幾分重玄遵的威風,哪怕只是短暫的淪為工事將領去排除陷阱……


  以重玄勝的智慧,當然能夠明白十四的心情,只是笑嘻嘻地道:「連姜望都知道不會!」


  無非是說,好十四,你瞧瞧,我真是沒什麼壓力,還有心情嘲諷姜青羊呢。


  「術業有專攻,工事也不是先鋒營應該管的事情,不過是停下來等一等罷了。」姜望果然說道:「這百里白地,攔不了大軍太久。真正的挑戰,還是在劍鋒山。」


  他又道:「但先鋒營在這時候停下來,難免銳氣有失……」


  「所以重玄遵不會停。」重玄勝很肯定地道。


  差不多就在這句話落下的同時,浩蕩如海的大軍前方。


  幾乎綿延至視線盡頭處——


  躍起一輪巨大的太陽。


  正是天地行已遲,海上升紅日!

  姜望以乾陽赤瞳遠眺,當然看得分明,那一輪巨大太陽的中心,是重玄遵白衣如雪的身影。


  其人竟悍然催動了日輪,鎮於其間,在萬軍最前,身趟陷阱!


  先鋒者何以爭功?

  唯以死而已。


  所謂爭先鋒,爭的是赴死的勇氣!

  因而臨淄西郊重玄遵與姜望相鬥,才讓曹皆說是國之幸事,才真能壯此軍威!


  重玄遵以大齊博望侯嫡脈身份,主動請為先鋒,當然是勇氣的昭顯。


  而此刻,已證無憾神臨的他,一身當前,外顯神通,橫趟夏軍刻意製造的百里白地,是真真體現了何為「敢當人先」,何為「鋒芒無阻」。


  須知這百里白地之中,不知設置了多少陷阱,五花八門,極盡狠毒。即使是大齊精於工事的軍隊來解決,也不知要費多少工夫。更是一個極度危險的活計。


  埋陷阱、拆陷阱,本身即是生死的攻防。


  爆炸的、焰焚的、亂魂的……戰場上的陷阱布置,一切以殺人為念。


  這百里白地,是藏著多少夏人的恨?

  陷阱之外,自也有夏國兵馬覷機襲殺。


  重玄遵以身橫趟,簡直是把自己當成靶子,要吸引不知多少敵意。說不得一次全力以赴的衝鋒,就能將他留下。


  但他就是這樣做了。


  直接顯化方圓數十丈之神通大日,在夏軍構築的百里陷阱上巡行。其光無盡,其輝無窮。


  轟轟轟!

  日輪強勢觸發了一路經行的所有陷阱,橫衝直撞,什麼蛇棘陣、什麼陰魂捻、什麼敗血刺……一個個爆發出來,一個個被鎮壓!


  人們只見得一瞬間無數陷阱爆炸的光影,疊滿了百里之地,從視野這頭,一直鋪陳到那一頭。


  如此多的殺人陷阱接連炸開,竟然不見陰毒驚悚,恐懼畏怖,反有一種澎湃的美感!


  太快了。


  前後不到一刻鐘的工夫,那一輪大日就已經巡遍百里之地,歸來駐於空中。幾是神跡!

  其間重玄遵只是一握,已將日輪收到手中,而後伸手往前一指。


  於是他所部先鋒營三千人,其聲喝道:「威!」


  兵煞騰天而起,而後大步進軍!


  在整個大日巡行的過程中,那些伏在遠處觀察、本應伺機而動的夏軍,竟只有零星的幾道術法飛來,與那些陷阱一起湮滅。


  而後便歸於沉寂,在先鋒營全軍進發之後,更是立即逃散……


  於是百萬大軍如海,涌動在夏國的土地上,直向劍鋒山奔流!


  姜望的乾陽赤瞳,在如此遙遠的距離,仍然看得清重玄遵的姿態。


  橫掃百里之地,碾碎無數陷阱,神臨之威,一至於斯!

  重玄勝目力不及,在這個距離只能看得見大概的輪廓,瞥了眼姜望,忽然嘆了一口氣。


  姜望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只見這胖子忽地抬頭,天穹星光垂落,瞬間沐浴其身。


  他痴肥的身軀被星光所環繞,頃刻間已完成了淬體。


  已從內府修士,晉陞為外樓修士。


  整個過程極快極突兀,看起來就像是天邊有顆星辰閃爍了一下,一閃即逝。


  「立個星樓壓壓驚。」他拍了拍手掌,如是說道。


  「你第五府才摘的重玄神通,已經掌控了?」姜望問道。


  雖說自重玄遵出稷下學宮,雙方競爭到了相持階段后,重玄勝就已經騰出了更多的精力來修鍊,但畢竟落下了一些修行。他擔心重玄勝失之於急切,未等及圓滿就晉陞外樓。


  「在這門神通的開發上,不會比同境的重玄遵差。」重玄勝眨了眨眼睛:「凡是能夠用腦子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事情。」


  重玄這種變幻萬般的神通,的確很適合重玄勝這種腦力恐怖的人。


  姜望放下心來,盯著他的肥肉,反揶揄道:「凡是需要讓你動彈的事情,才叫麻煩,是嗎?」


  同樣是掌握了重玄神通,同樣是具備開發神通的才華,重玄遵淬鍊得體魄幾近完美,這胖子卻還是個胖子。甚至好像更胖了一些……


  「也不麻煩,這不是還有你嗎?」重玄勝飽含深意地瞧了姜望一眼。


  說著已經大步往前,高舉右拳,做了一個進軍的手勢,指揮這支被他最後命名為「得勝營」的隊伍,跟上大軍。


  ……


  劍鋒山巔,大夏岷王虞禮陽,如天神一般屹立。


  給予守山夏軍以無窮信心。


  但他自己的心情,並不明朗。


  他當然沒有指望過,那充斥各種陷阱的百里之地,能夠阻攔齊國兵鋒多久。


  或許只有三個時辰,四個時辰。


  關係都不是很大。


  齊軍年輕的先鋒大將直接以身橫趟百里陷阱、一點忐忑畏縮都沒有,銳意難當,也只是讓他稍稍驚訝。


  畢竟是東域霸主之國,自有其不凡天驕。


  即便是那些陷阱半個時辰都沒撐過,也便罷了,不很緊要。


  但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被派去觀察陷阱區、伺機而動的那些軍人,竟然連個真正出手的都沒有,只留下幾道不輕不重的術法,便全都灰溜溜地跑回來了!


  誠然是沒有什麼機會……


  他也注意到齊國那個先鋒大將實力強大、果決且快速,幾乎是在靠近陷阱區的第一時間,就直接顯化神通來橫推。布置在那裡的夏軍,以實力而論,的確是找不到什麼恰當機會的……


  是,軍令里也的確說了,軍隊應以保全實力為上。


  但是。


  面對外敵,真能完全如此嗎?真能只看機會,而沒有衝垮理智的憤怒嗎?哪怕只是五個人,三個人呢?哪怕只有一介匹夫,願以血濺。


  虞禮陽這時候才彷彿意識到……


  去年的劍鋒山之戰,夏國到底輸了什麼!

  他立在這劍鋒山的絕巔之上,也同時立在現世的超凡絕巔,俯瞰蒼茫大地,在那雄闊如海的齊國大軍中,找到了伐夏主帥曹皆的眼睛。


  當然,也感受到了其人身周,兩縷絕巔之道的纏繞。


  在此情形下,想要萬軍之中奪帥,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但他也只是為了看一眼,好叫曹皆知曉,這劍鋒山立著的,竟是誰人。


  岷王虞禮陽立此絕巔,要想越過劍鋒山,焉能不留下足夠多的鮮血?


  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對視。


  虞禮陽的目光是深邃的。


  而身在戎沖頂層位置,立於那鋼鐵城垛后的曹皆,眼神也很平靜。


  「真是虞禮陽。」


  曹皆如是說道。


  但下一句便是——


  「傳令重玄褚良,著其領所部兵馬,疾攻劍鋒山,我需要他給到虞禮陽壓力!」


  高大戎衝下守著的旗官直接馬踏高空,飛速前去傳令。


  踏風妖馬蹄落流風,如疾電穿梭長空,很快就飛到秋殺軍軍陣上空,其人高舉手中令旗,躍馬高呼:「傳主帥令,著重玄褚良領所部兵馬,疾攻劍鋒山!戰事目標為——給到虞禮陽壓力!」


  「傳主帥令——」


  如是鼓盪道元,重複呼喊三遍之後。


  秋殺軍軍陣之中,那桿勾勒著血色重玄二字的大旗,一下子高展在天!旗面一霎鋪開,如濃雲蓋頂,竟有遮天之勢。


  重玄褚良接令!


  十萬秋殺軍結成的軍陣,在蒼茫大地上涌動,彷彿一頭遠古巨獸已經蘇醒,睜開了它凶蠻又飢餓的眼睛!


  須以殺戮,須以血飲!

  一株草芽倔強地立在霜風中,微微搖曳。


  陰影蔓過來。


  一隻軍靴將它踩倒。


  而後是第二隻,第三隻,綿延無盡!

  密密麻麻的……堅硬的軍靴,齊整的甲胄,還有那雪亮的刀鋒!

  如林,如海,如換了人間!

  這是一個冰冷的,肅殺的,全新的世界。


  轟!轟!轟!

  那是萬聲疊一聲的軍靴踏地聲。


  又像是擂動黃土為戰鼓。


  叫大地都隱隱搖晃。


  從高穹往下俯瞰。


  自夏國邊境一路平緩涌動至此的巨大海洋,在這個時候驟然分撥了。


  屬於秋殺軍的前軍浪涌,一下子激烈起來,卷兵煞而前騰,如奔潮,如狂海。


  秋殺之旗在潮湧中極速游弋,十萬大軍在重玄褚良的指揮下,迅速分成了九軍。


  各自結成軍陣,鼓盪兵煞接天連地。一涌接一涌……似波濤九峰,一時如聚!在距劍鋒山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的情況下,就已經發起了衝鋒!


  劍鋒山雖是天下雄山,能夠同一時間面對的軍隊也相當有限。


  重玄褚良堅決執行了伐夏主帥的命令,直接把整個秋殺軍壓上,給予劍鋒山最大程度上的壓力。


  以八員正將各領萬人在前,兵鋒相接,兵勢相繼,兵威共徹。


  而他本人親掌兩萬大軍,排出秋殺之陣,掌握割壽之刀,已自山腳望山巔,遙對虞禮陽!


  憑藉精銳大軍,集十萬秋殺之勢,以當世真人對真君!

  曹皆所在的戎沖,已是停止了前行。


  十萬大軍的調動,需要時間。


  能夠在行軍過程中,驟然接令,不需任何停頓、休整,直接調度大軍發起衝鋒……天底下能夠做到的名將並不多。


  重玄褚良便是其中一個。


  曹皆靜靜看著遠處秋殺軍的動作,觀察著整個戰場的氣口。


  又令道:「發棘舟百艘,不間斷轟擊劍鋒山。不計損耗!」


  這一回遊弋附近的旗官並不踏馬飛遠,而是直接拔出腰間掛著的小令旗,離開馬背,飛身進了戎沖內部。


  嘭嘭嘭嘭嘭嘭……


  疾行在戎沖內部的樓道間,旗官舉令旗一路呼喊:「傳主帥令——發棘舟百艘,不間斷轟擊劍鋒山!不計損耗!」


  軍令頃刻遍傳。


  這座高有三十丈的戎沖樓車,正面的冷硬鐵壁忽然轟隆隆拉開。


  像是古老的門戶被打開了,有搖動世間的聲響。


  一艘有著冷硬金屬光澤、外殼布滿鋼鐵倒刺的猙獰飛舟,剎那間飛將出來,在激烈的機括聲中,橫過高空,帶來一種極度森寒的殺機。


  這是大齊帝國鎮守決明島,在迷界與海族相爭的兵道殺器!

  而後是第二艘,第三艘……


  一時間遮天蔽日。


  數以百計的棘舟,齊刷刷掠過了長空,高速追上前軍,直飛劍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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