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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何以名「蜚」

  水珠之上生焰花。


  這一幕如此美麗,又如此不和諧。


  滋滋滋,滋滋滋!

  恐怖的氣聲響起。


  這樣的兩個世界,天然就會產生衝突,自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在瘋狂對耗。


  火界在天,水界在地。


  而兩界之間,是兩個元力世界崩塌的恐怖力量!

  水火不相容。


  規則相斥,根底相悖。


  此間萬物,不應存在!

  這應該是一個失敗的聯合道術。


  但在失敗之中,孕生出真正的恐怖!

  這裡的規則是錯誤的,錯誤的不僅僅是水火對立的本身,還有一切誤入此地的事物。


  那咆哮著蔓延至此的雷電光幕,以一種橫掃一切的氣勢橫碾過來,所經之處,雲煙散、水波顫抖,就連空間都似在扭曲,水中魚蟹更是死傷無數。


  可是當它撞向這水火對耗的兩界時……


  卻無聲無息地湮滅了。


  水界與火界以驚人的速度在消耗,在縮小。


  可那難以計數的狂暴雷光亦是如此。


  姜望精準地把控著力量,讓火界與水界的消耗始終保持同一頻率。


  不停地對耗,也不停地消耗著雷電力量……最後幾乎同一時間消失。


  那接天連海的雷電光幕,擴張至這水界火界共存之地,明顯停頓了片刻。隨著水界火界的湮滅,這片區域的雷電光幕也變得稀薄無比。


  姜望便於此刻往前一步,一瞬間道元狂催,拉出名士潦倒之劍,當場將這片雷電光幕割裂!


  轟隆隆,滋滋滋。


  恐怖雷電的餘波彌散。


  殘餘的雷電之蛇,從姜望的頭頂和腳下掠過,沖向遠方。


  當然也避開了姜望身後的左光殊。


  雷電光幕還在遠去,缺口也在迅速彌合,其它地方的雷電力量,會自動流動至彼處彌補——但已經與兄弟兩人無關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就此被斬開。


  有句話說「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


  其實只是因為弱者無法對抗厄運,往往因之凄慘,所以格外顯得苦命。


  而強者有能力斬破厄運,那些所謂的災劫,也只不過是生活里的小小波瀾。


  「發揮得不錯。」左光殊看著那恐怖的雷光遠去,不由得輕鬆一笑:「當然我們還可以控制得更精細一點。」


  這還是他們的訓練成果第一次公開展示。


  對於這「湮界之術」的驚人效果,左光殊顯然相當滿意。


  而姜望已經踏雲而走。


  「去看看那裡發生了什麼!」


  「姜大哥,這麼急的嗎?」左光殊有些不太理解:「前面說不定還很危險。」


  「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即使是夔牛,這樣恐怖的力量又能發動幾次?」


  姜望分析了幾句,又問道:「如果重傷的鐘離炎就在前面不遠處,你急不急?」


  越在內圍,這巨大雷電的威能當然更強。


  即便是鍾離炎那樣的強者,若是沒有應對及時,也有很大的可能被重創。


  這是姜望第一時間就做出的判斷。


  而夔牛召發出這樣恐怖的雷電,有沒有遭遇意外的可能?會不會是跟另一些強大的異**手?會不會兩敗俱傷?

  危機危機,危險過後,應該就是機會才對。


  姜望的話音還未落下,便見人影一閃,左光殊已經衝到了身邊來。靴底耀起流光,眼神激動非常。


  氣勢洶洶,十分急切。


  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他跟鍾離炎的感情有多好,這是要上趕著去救人。


  夔牛製造的那巨大雷光瘋狂向外擴張,覆蓋的範圍約莫以千百里計,撐過接觸的那一陣,越往裡走,卻是越平靜的山海。


  這裡早已被肆虐過。


  那咆哮的雷光已遠,且還在奔向遠處,直到其間貫徹的力量徹底消散,又或者被其它力量擊潰。


  姜望和左光殊各披煙甲,燦爛招搖,在逐漸遠去的雷電光幕背景下往前疾飛。


  低壓的層雲正在逐漸散去,還有零星的雷蛇四處遊盪,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孤獨感——卻是傷不了他們分毫了。


  ……


  ……


  那接天連地的恐怖雷光擴散前,金光暗斂的機關迦樓羅,正平靜地掠過碧海。雙翅展開,在海面投下巨大的陰影。


  而鍾離炎范無術兩人,也正各自戒備,踏空而行。


  夔牛的尾跡若是顯化實線,從高空俯瞰的人,可以清楚看到,屈舜華月禪師所處的方位,與鍾離炎范無術所處的方位,分別在夔牛尾跡的兩側。


  鍾離炎那一組人更近夔牛一些。


  兩邊一左一右,暫時還互未察覺。


  這一幕被一隻眼蟲盡收眼底,又通過獨有的聯繫,傳輸於遠處。


  「你猜,我最後的那隻眼蟲,發現了什麼?」


  行走於海波之上,革蜚眼睛放光,有一種捕捉到獵物的驚喜。


  雖然被天狗追殺了一陣,甚至於直接逃離了那座浮山。但他倒是冠未斜、衣著未亂。很有幾分從容過風雨的氣質。


  一旁的伍陵顯然沒有那麼好的精神,只道:「放!」


  相處久了,見多了革蜚賣關子,連「有話就說,有屁快放」都懶得說了,直接縮略為一個「放」字。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革蜚痛心疾首,嚴詞譴責。


  伍陵悶不做聲地往前走,問也不再問。


  終是革蜚先忍不住。不滿地撇了撇嘴,然後說道:「在那片海域看到了至少六個人在,也就是說,至少三章玉璧!」


  「都是誰啊?」伍陵問道。


  「鍾離炎,范無術,屈舜華,月天奴,左光殊,姜望!」革蜚報菜名一般,一溜嘴很是順口。


  伍陵止住腳步,側過頭來:「你怎麼想的?」


  「把厄蟲撒下去,看誰倒霉咯。」革蜚咧嘴笑著,又看向他:「我家只有一隻厄母皇蟲,每二十年才產卵一次,每次只能存活兩到三隻厄蟲幼蟲,它們雖然永遠無法成長為厄母皇蟲,壽命很短,但也是非常珍稀的。自孵化出來,就在最好的環境里成長,我吃的都沒它們吃的好……」


  伍陵用那隻稍大的眼睛瞥了他一下:「記賬便是。我懂。」


  革蜚這才止住滔滔不絕,從懷裡取出一隻透明的琉璃小瓶。


  那瓶子精緻光滑,很是漂亮。


  瓶中有三條黑色的羽蟲,正交錯著飛來飛去。


  約莫半指長,頭極瘦而羽極薄。


  羽翅振動間,尾部帶出一道道流動的黑煙。


  軀體似虛似實。


  「這些人都是天驕,想來福緣深厚,一條厄蟲恐怕影響不了什麼。便三條都舍了,下個血本看效果!」


  革蜚很是肉疼地看了這琉璃小瓶一眼,才遞給伍陵:「扔過去吧,把瓶子砸碎就行,不用做別的手腳。」


  伍陵右手一推鐵鑄進賢冠,扯出文氣,隨手一筆,將琉璃小瓶圈住,左手卻是托出一張沙盤來——


  長寬各三尺,底盤材質倒是難辨,總之顏色深沉黑亮。


  盤中壘山聚海,顯化相應環境。


  整個沙盤中,絕大部分地方都混混沌沌,陷於霧中。


  清晰的那一塊里,其上浮山碧海,立體具現,卻是他們兩個進得山海境以來,所探索或者觀察到的所有地方。


  「方位?」伍陵言簡意賅。


  革蜚滿是羨慕地看著這座沙盤,捲起文氣成線,略找了找位置,便在沙盤中一點。


  伍陵則直接以文氣狼毫,將琉璃小瓶圈進沙盤中,正落在革蜚所指的位置,如墜雲霧中,頃刻消失不見。


  一雙大小眼盯著沙盤,看得很是認真。


  「其實你元石不湊手也沒有關係,咱倆這交情……」革蜚在一旁巴巴地道:「用這山河盤抵債就行。」


  伍陵乜了他一眼:「在這山海境里,除了屈舜華,沒人有資格問我元石湊不湊手。你倒是好意思!」


  「也不單單是這元石的事情,沒有這麼膚淺嘛……」革蜚嘆道:「最重要的是緣分,你能理解緣分嗎?此物與我有緣。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覺得親切,好像是命中注定!」


  伍陵置若罔聞。


  革蜚又道:「說真的,伍兄,你不覺得你的山河盤跟我的眼蟲很搭嗎?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天作之合!你且捫心自問,若沒有我的眼蟲幫忙,你能這麼快掌握這麼大範圍的情報,迅速把山河盤推演到這個程度嗎?」


  「是很搭!」伍陵點了點頭,表情認真地道:「開個價吧,你的眼蟲和配套的飼養、控制之法,加在一起怎麼賣?」


  「懶得理你。」革蜚一甩手,跳過了這個話題。


  就在此時,山河盤上,那厄蟲琉璃瓶墜落的地方,驟然騰起一道雷電,已經探明了的那處範圍,重新被濃霧掩住,且濃霧的範圍還在不斷擴大——


  這說明環境在迅速改變!

  且改變的程度很深,不然不會讓山河盤上已經探明的區域都黯淡下來。


  伍陵看向革蜚。


  此時最後一隻眼蟲也已經被雷光波及殺死,那道雷光就是它最後看到的景象。


  革蜚所知,也並不比伍陵更多,但是他自信地笑了:「看到沒有?看到這道滅世之雷了嗎?這就是我家厄蟲的厲害!厄來萬物皆相欺,就連夔牛也要被影響!現在知道你花的元石有多值了吧?」


  伍陵的大小眼裡,充滿了懷疑,然而那道雷光又的的確確正在摧毀山河盤已經洞察的區域,也剛好是在厄蟲墜落之後才發生。


  忍不住問道:「那裡現在是發生了什麼?」


  「厄運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天災人禍不一而足……誰說得准呢?」革蜚道:「反正肯定有夔牛的事情在裡面。要不要去看看?興許有驚喜呢?」


  伍陵搖了搖頭:「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的對手也不僅僅是那六個人,還是堅持原有計劃,先勘探環境,等地利在手,再待天時。」


  革蜚很是自信地道:「我的厄蟲既已灑下,彼處天時地利都在我。還有什麼好等?」


  伍陵瞧著他:「你的厄蟲這麼厲害,怎麼你參與黃河之會,只是個八強呢?」


  革蜚抬起下巴,高傲地以鼻孔相對:「連黃河之會都沒資格參與的人,恐怕不適合嘲諷黃河八強吧?」


  伍陵窒了一窒。


  他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楚國乃霸主之國,競爭更激烈之類的話,因而竟一時無言以對。


  畢竟是此行「東家」,革蜚自覺還是不能得罪財主太狠,又主動道:「在黃河之會那樣的地方,帝君注視,真君主持,我的厄蟲能抵個屁用?八進四最好的兩個簽,燕少飛和范無術,我抽到了燕少飛,已經是祖墳冒青煙,長期以來不停吞食厄運的結果。還待如何?」


  「抽到范無術你也未必能贏。」伍陵仍有些吃味地道。


  革蜚倒是並不否認:「人定勝天嘛,運只是一方面。對真正的強者來說,以力破厄才是常事。你看內府場那個齊國姜望,先遇項北,再遇秦至臻,最後遇黃舍利,連戰三大霸主國天驕,且是接連挑戰秦至臻和黃舍利這樣的內府最強者,可謂是下下之簽運,但最後他摘了魁,也最有說服力。」


  轉過臉來,又笑呵呵地看著伍陵道:「這次你如果幫我弄到『蜚』的精血,什麼范無術、燕少飛之流,不就不算什麼了么?屆時我有運又有力,正是天意在我,英雄自由!」


  「不要太樂觀。」伍陵看了一陣山河盤,將之收起:「這一次你和我的機會都很小,我也只是儘力而搏。真箇算起來,你想要的更為艱難……你知道有多艱難。」


  「不是說只要集齊進入山海境的全部九章玉璧,就能直接開啟凰唯真的秘庫么?這是最簡單的路子,對不對?」革蜚笑眯眯地道:「那我們把他們全部幹掉就可以了。」


  伍陵沉默了半晌,只道:「勇氣可嘉。」


  《山海異獸志》有載:「又東二百里,曰太山,上多金玉、楨木。有獸焉,其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則天下大疫。」


  革蜚所盯上的,與他自己同名的異獸,乃是傳說中的災獸,肆虐世間的災難之神。


  可比進入山海境的那些天驕,要兇狠得多。


  真要說起勇氣來,以「蜚」之精血為目標,大概更見勇氣。


  然而伍陵清楚,越國革氏盯上「蜚」之精血,已不是一代兩代人。


  道歷三六二七年,革氏入太山,盡起精銳二十七人,歸者無。


  三七九五年,革氏家主親人「禍水」,以求幼蜚,一代真人,一去無音訊。


  革氏是越國的古老名門,神秘且強大。但隨著修行世界日新月異的變化、諸多異獸的逐漸滅絕,古老的馭蟲之術,已經不太能跟得上時代,漸顯頹勢。


  為了突破瓶頸,革氏不知奮鬥了多少代。


  不然革蜚何以名「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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