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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此後不相見

  再次見到雷占乾,已經是在點將台的封賞儀式上。


  姜望雖然說是功過相抵,但作為星月原之戰實際上的最大功臣,卻也不能不來封賞儀式上湊個人數……


  雖然這次的封賞與他無關。


  自星月原之戰結束后,雷占乾就消失了蹤影,再未現身於人前。


  要知道往日的他,總是要聚焦所有目光的。


  真要說起來,這次星月原之戰,他也幾乎是最後時刻才來參戰的,僅在半途加入戰場的姜望之前,而且情緒一直不是很好。


  聯繫起姜無棄的事情,很顯然這位「表兄」是提前知道一些什麼的。


  今日再見得他,已是形容憔悴,全無以前的半分霸氣。星月原分營時要以一敵三的豪勇,戰場上以雷罰代天罰的威風,也是尋不見了。


  披散的長發無精打采,眼神乾枯得緊。就連接受封賞的時候,也有些神遊天外,心不在焉。


  主持這次封賞的師明珵倒是沒有跟他計較,只走了個過場,便讓他下台了。


  姜無棄這樣一位有明君之相的皇子隕落,連帶著還將斬雨軍統帥閻途拉下馬來。


  同為九卒統帥的師明珵,很難說是什麼心情。


  「唉。」重玄勝嘆了一口氣:「望哥兒,以後怎麼忍心再欺負他?」


  表情真是善良得緊。好像當初一封信氣得雷占乾連夜赴京,在雷占乾身上大發其財的人,並不是他一樣。


  姜望白了這胖子一眼。自己好好一個有為青年,被這廝說得像地痞惡霸也似,實在可恨。我姜望何曾欺負人了?那不都是被迫還擊?

  「你少說兩句話,就是助人為樂了。」他冷哼道。


  兩人互瞪一眼,各自轉開視線,又幾乎是同一時間,下意識地把目光落在了謝寶樹身上。


  此次戰爭,齊國大漲威風。


  參與星月原之戰的列位天驕,依照戰爭中的不同表現,都有不同程度的封賞。以這些人的家世背景,應屬於他們的功勞,一分都少不了。歸在他們身上的問題,都是能小就小。


  這一場大戰下來,最少也能任個九卒級別的副將。


  當然,真要論起官階來,都在姜大人的三品金瓜武士之下。


  以未及神臨之修為,任三品之官職,姜青羊現在還是齊國第一人。


  謝寶樹此時立在台上受賞,十分的意氣風發。


  星月原轟轟烈烈一場大戰,直面生死、斬獲榮譽之後,他已經想通了。


  打不過姜望就打不過了吧。


  好男兒志在千里,豈可困宥於小仇小怨!

  溫姑娘嫁人就嫁人吧。


  大丈夫何患無妻!

  他從高台上走下來,驕傲的目光掃視一圈,在看到重玄勝和姜望時,還非常有風度地點了一下頭。


  那意思很明確——我,謝寶樹,大人有大量,寬恕你們了!


  台下的重玄勝皺了皺眉:「謝小寶這是不是在挑釁咱們?」


  「有那個味道!」姜望道:「你看,他還居高臨下地點頭!」


  兩人對視一眼,對於接下來的目標,已經十分默契地達成了一致。


  ……


  ……


  師明珵的時間很珍貴,所以整個封賞儀式也從簡從快。


  事實上若非是「戰勝景國」的政治意義,單純以星月原這場戰爭的規模,是怎麼也不至於讓軍神督戰、讓九卒統帥來主持戰後封賞儀式的。


  從封賞儀式的地點在點將台而非太廟就可以看出來,這一戰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戰爭背後的博弈,才是齊景之間的關鍵。


  很快封賞儀式就已經落幕。表現亮眼的李龍川,得了一個九卒正將的軍職,沒來得及怎麼表現的重玄勝,是一個九卒副將的軍職。至於以道元石裝飾戰爭的晏撫,則是撈了一個戶部的肥缺。


  當然這個「肥」的概念只是相對於別人而言,在晏公子這裡,不存在什麼肥瘦,反正都是貼錢上任。


  一場星月原之戰打下來,若不考慮政治上的意義,整個齊國隊伍里,諸位天驕,只有他晏撫是賠本的!而且賠的窟窿根本填不上。不過這個「窟窿」也只是相對而言,放在別人身上是窟窿,放在他身上大概就是個針眼,他也無所謂就是了。


  重玄勝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這會的他,已經和姜望琢磨著在什麼地方堵謝小寶的路了——反正大家都住搖光坊,見面什麼的很是方便。


  雷占乾就在這個時候,徑直走到了兩人面前。


  重玄勝和姜望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疑惑。除了找揍的那幾次,雷占乾可是從來沒有主動跟他們搭過腔。


  雷占乾卻只看向姜望,言簡意賅地說道:「姜青羊。無棄……遺命於我,讓我請你去一趟長生宮,說是有禮物送給你。」


  姜望很是意外,但還是點頭道:「有勞雷兄帶路了。」


  重玄勝在一旁什麼都沒有說。姜無棄已死,現在就算與長生宮走得再近,也不會被人猜忌。去一趟長生宮而已,緬懷也好,祭奠也好,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長生宮你是去過的,應該知道怎麼走……就這樣,我先回去了。」


  雷占乾說罷便轉身。


  姜望更意外了:「雷兄,你不去么?」


  雷占乾沒有回頭,只懨懨地擺了擺手:「累了,回家睡覺。」


  他雷占乾也不是真傻。


  姜無棄有禮物留給姜望,長生宮裡多的是人,為什麼點名讓他雷占乾來請?


  擺明了是想借這個機會,化解他和姜望之間的矛盾。


  姜青羊現在如日中天,放眼整個齊國年輕一輩的天驕,也就一個重玄遵能與之相較。


  實在地說,姜無棄死後,他雷占乾碰不過了。


  雷家只是二流世家,重玄、李、晏,哪家也比不過。


  他雷占乾在姜望手上連敗三次,輸得一次比一次慘。七星谷一敗,無敵演武場二敗,大師之禮三敗,打得他幾乎失去信心。如今姜望已入外樓,且於星月原劍敗陳算,要爭的已經是神臨之下無敵。沒有了姜無棄撐腰,他雷占乾拿什麼碰?


  姜無棄讓他請姜望,是希望替他贏得姜望的諒解。是以一個已死之人的殘面,替他這個表哥撫平波折。


  他太能夠明白姜無棄的心意了。


  可是這種「明白」,也太讓他痛苦。


  他一向自視甚高,目中無人。可是為什麼作為表兄的他,卻總是要姜無棄這個表弟來幫忙救場?


  他早已經習慣了那個始終夾雜著咳嗽的聲音,從為人處世,到戰鬥修行,一次次不厭其煩地提醒他。明明年紀小他一截,卻從小就老氣橫秋。總是跟他說,這不好,那不好。指出他的問題,還總是照顧他作為表兄的顏面。


  明明在很小的時候,爺爺就跟他說,表弟沒有娘親,他要好好照顧表弟。可是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雷占乾始終是被照顧的那一個?

  哪怕現在那個裹在雪白狐裘里的少年已經永遠離去,卻還在那永恆不及的遠方,投來關切的眼神,替他這個表哥化解干戈。


  這個意思姜望也看出來了。


  姜望的態度也很好。


  可是他怎麼接受呢?

  難道他雷占乾,從來沒有幫助到姜無棄,反而一直是他的負累嗎?

  他因為姜無棄的猝然離去而傷悲,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痛苦,而又因為這一切已經無法挽回,而身心疲憊。


  他曾發誓要替表弟掃清一切障礙,為此他不惜在七星谷對所有人出手,冒險挑釁姜無邪。


  可是他真的做到過什麼嗎?


  他累了。


  雷占乾的複雜情緒,姜望大概看得出一二,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看向重玄勝:「要陪我去一趟長生宮嗎?」


  「又沒有請我。」重玄勝撇了撇嘴:「休想讓我給你當車夫,還幫你在宮外守門!」


  姜望很是遺憾:「那先告辭了,重玄兄。」


  「倒也不用這麼正式告別,我和十四在你家等你。」重玄勝又嘻嘻笑道。


  馬車蹭不到,姜爵爺只能無奈步行。


  一邊走,一邊琢磨道術,也算是別有樂趣,消磨了幾分凄苦。


  如今他身入外樓,早先得到的超品黃階道術「龍虎」和「焰花焚城」,卻是都可以試著學習了。


  雖則黃階道術普遍以神臨境修為為門檻,但無論是傳承自舊暘的「龍虎」,還是傳承自左光烈的「焰花焚城」,姜望都有一些基礎在。


  且修焰花焚城,他有火行神通三昧真火。而「龍虎」號稱「人身有脊柱為龍,能引八風為虎」,他的不周風,正是八風之一。


  只是畢竟屬於超品層次,雖然在外樓境界之前就已經琢磨了很久,自星月原到齊國的這一路也都沒有懈怠,但仍是未能掌握。


  修行是漫長的過程,強大的道術非是朝夕可得,姜望倒是不急不躁。只是站在門徑外,慢慢探索罷了。


  點將台在臨淄城西,距離長生宮還是很有一段距離的。


  走了一陣之後,姜望不得不戴上了斗篷,以避免叫人認出來圍堵的事情再發生。如今他在臨淄,通過一次又一次的事迹,名望早已推向高峰。說他是齊國第一天驕,也沒幾個人會反對。再想輕鬆閑逛,已是難能。


  說起來他也很好奇,姜無棄給他留了什麼禮物。


  他自問跟姜無棄其實是沒什麼交情的。


  兩個人之間有限的交集,要麼是跟姜無庸有關,要麼是跟雷占乾有關,實在談不上愉快。唯一一次私下相處,也就是那次驗證內府第一的切磋了。


  要說惺惺相惜,的確是有。要說私誼,還沒有來得及建立。


  當然姜無棄畢竟是姜無棄。哪怕這份禮物,只是為了彌合他和雷占乾之間矛盾的幌子,應該也有它的不凡之處才是。


  或者說,不管它是什麼。因為「姜無棄」這個名字,就自然叫人期待。


  在整個齊皇宮的宮殿群中,長樂、華英、養心、長生四宮,也都是相當特殊的存在。立在宮殿群的外層,也都隱隱各成中心。


  姜望來到長生宮的時候,宮門外的衛士倒是沒有少,人雖走,茶涼得沒有那樣快。


  聽說天子下令永遠保留長生宮,這裡應是不會變了……


  迎在宮門外的,正是那位馮公公。


  只是一段時間沒見,這位有著一雙暗色眼睛的老人,就更顯老態了。而他身上那種讓人隱隱覺得危險的感覺,已經不復存在。


  眉宇之間哀色難掩,禮節仍是一絲不苟:「姜爵爺。」


  姜望謙遜地回了禮,才道:「雷兄跟我說,十一殿下留了禮物給我。」


  馮顧往他身後看了幾眼:「是雷公子送您來的么?」


  姜望不以為意地道:「他有些疲憊,先回去休息了。」


  馮顧大概也知道雷占乾的脾氣,只輕嘆一聲,便道:「請往這邊來。」


  跟在馮顧身後往前走,這是第二次來長生宮了。


  仍然是那麼大氣堂皇的一座宮殿,但姜望無論怎麼尋覓,都再看不到初來時那種明朗的感覺。


  與光線、布設都無關。


  這座宮殿的精神氣,的確隨著那個病弱皇子離去了。


  在長長的廊道上,馮顧的腳步悄無聲息,姜望的步子卻是乾淨篤定的。


  他坦然來此,赴姜無棄遺命之約。


  也算是全了當日那平分秋色的一戰,送別這道劃破長空的驚虹。


  馮顧走在前面,忽然開口道:「殿下其實一直非常看好爵爺,常說有您這樣的人才東來入齊,是大齊之幸。只是因為您跟三殿下走得近,他不欲使您為難,所以才未多做親近。」


  姜望有些不知說什麼好,只道:「我對十一殿下,也很是敬佩。」


  馮顧不再說話。不像上次那樣,恨不得走到哪裡給姜望介紹到哪裡,話里話外都是驕傲。


  他很顯老態了。也像這座宮殿一樣,被抽走了某種支撐。


  關於姜無棄,他明明有無數的話題可以延伸……可是說什麼呢?


  人已經不在了。


  仍是把姜望引到上次那間偏殿前,馮顧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停在門口,側身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殿下說,這殿中任何一樣物件,爵爺只要看中了,都可以自取。此後不相見,也算是給爵爺留個念想。」


  姜望記得,這裡是姜無棄的書房。


  長生宮主常待的地方,自然少不了一些貴重的物件。


  這「任取」二字,價值也就難以衡量了。


  此後……不相見。


  姜無棄的死訊,在姜望這裡其實一直是恍惚著的,有一種難言不真實感。雖然知道這種消息做不得假,但總覺得是不是會有什麼變化。


  那麼光耀的人物,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直到聽到馮公公這句話,他才真的意識到——


  姜無棄的確是離開了。


  死亡並不因為他的耀眼,而給予什麼寬容。


  姜望走進殿中,首先注意到的,仍然是那一張書案。


  書案的右上角,摞了一堆閑書。


  姜無棄曾介紹,說是一些仁人志士、惡鬼豪俠的故事,他難得閑了下來,所以讀一讀。


  現在想想,對他那種心懷天下的人物來說,閑居真是最大的痛苦。所以需要在那些所謂的閑書裡面,尋找一些寄託。


  若非生在帝王家,他說不定也會仗劍在腰,滿天下行俠仗義、快意恩仇。就像那天躍躍欲試,要與姜望證一夫之勇。


  他也才十七歲。


  書案的左上角,是一碗葯湯。已經涼了很久,仍然能讓人嗅到苦澀。


  書案正中的地方,鋪著一沓雪白宣紙。


  此外毛筆擱在硯台上,墨水已經乾涸了。


  「殿下走得急,我沒怎麼收拾。」馮顧在身後解釋道。


  這間書房有整整兩面牆都是書架,各種各樣的書籍琳琅滿目。


  馮顧站到書案正對的那面牆之前,主動介紹道:「這裡都是百家經典,基本各個學派的著作都有一些。留下來的,大多是殿下研究過,覺得有些討論價值的。」


  姜望只大略一掃,便生望洋興嘆之感。


  馮顧又走到另一面牆之前,認真介紹道:「這裡則是一些道法、秘術,還有殿下的修行筆記、殿下寫的一些文章、一些詩詞字畫。」


  這一面牆的書架,亦是堆得極滿,足見姜無棄的積累。


  馮顧抬手指向對面:「這裡都是一些殿下喜愛的精巧物件,其間有些威能不俗的法器……爵爺看上什麼,自取一件便是。」


  靠著這一面牆的架子上,堆放的器物各異,多是姜望從未見識過的。上次來只是匆匆一瞥,這次細看了……仍是能見不能識。


  整個書房,唯獨書案後面的那堵牆是空白的。


  書案之後,姜無棄常坐的那張大椅上,有一隻白色的、有些磨損的靠枕,馮顧並沒有介紹的意思。


  姜望走到堆放姜無棄文章筆記的那面書架前,出聲問道:「我可以翻閱嗎?」


  「您盡可隨意。」馮顧道。


  沒有去看那些珍貴的修行秘法,也沒有去翻閱這位絕世天驕的修行筆記,姜望只是靜靜翻閱姜無棄所寫的一些文章。


  十一皇子對這個國家、對這個世界、對人生的思考,在這些文章里都有所體現。


  讀其文,如與其人交遊。


  看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篇篇地讀過去。


  馮顧也並未催促,只是默默在一旁陪著。


  翻閱了一陣文章,姜望又去翻姜無棄的字畫。


  放在最上面的那捲字,明顯寫完不久,還未來得及封裱。


  姜望將其展開,只見得一幅磅礴大氣的字——


  「天不棄我大齊,生我姜無棄!」


  這幅字所展現出來的精氣神,與十一皇子平日病弱的樣子很不貼合。


  但卻更符合那個以身為餌、誅絕齊境平等國姦細的長生宮主形象。


  「我就要這幅字吧。」姜望說。


  「當然是可以的……」馮顧有些意外,這間書房裡寶物無數,多的是秘術寶器,百家名篇,姜望卻什麼都不選,只選了姜無棄最後手書的那幅字。


  雖是姜無棄所寫,但並沒有什麼神通隱秘,實在不比其它物件珍貴。


  他忍不住提醒道:「您不再想想么?」


  姜望小心將這幅字捲起來,收進了儲物匣里,認真地說道:「殿下說讓我留個念想,這幅字最能讓我想起他。」


  馮顧有些動容,但很快又收斂了神色,只道:「爵爺想拿什麼就拿什麼,這是殿下的遺命。」


  「多謝。」姜望左右看了看,這書房裡處處都是姜無棄的痕迹,那麼鮮活、明朗,大概這也是馮顧不願意收拾的理由。


  「希望殿下走的時候,得到了他想要的。」他最後這樣說。


  馮顧垂眸以對。


  字也收了,姜望便準備離開。


  但這時馮顧忽然又想起一事。


  「對了。」他回身在書架上翻了翻,取了一本書,走過來。


  「上次爵爺來過長生宮后,殿下就特意準備了這份禮物要送給你……後來沒有來得及。」


  姜望知道,自己後來很快就離開了齊國,一直被追殺……


  「什麼書?」他有些好奇地接過來。


  只見這是一本裝幀非常精美的書,書封上五個大字——


  《列國千嬌傳》。


  姜望這才恍惚想起來,上次似乎、好像、隱約、的確是跟姜無棄聊過這本書來著。


  書的左下角還有一個印章,書為:「天都典藏」。


  近來讀書頗多的姜爵爺,當然知道,「天都」是書業內享譽已久的招牌,「天都典藏」向來是經典的代名詞。


  不由得有些嘀咕。


  怎麼天都典藏也有錯字?


  他完全能夠感受到,姜無棄作為長生宮主,只因為他隨口一句閑扯,就尋來天都典藏版《列國千嬌傳》的心意。


  但他真的只是隨口閑扯一句而已,從小到大,壓根也沒看過什麼閑書啊。


  可此情此景,已經死去的故人的心意,他如何能夠拒絕?


  只能接下來,感慨道:「殿下費心了。」


  馮顧恭恭敬敬地一禮:「爵爺請慢行,我年衰力弱,就不再送了。」


  「不必相送,您歇著……請節哀。」


  姜望誠摯地行了禮,然後獨自離開這裡。


  長生宮雖廣闊,往來幾次后,路他卻已是記熟了。


  一邊走,一邊隨手打開姜無棄所贈的書,也想看看十一皇子費心收集、重玄風華醉心入迷的閑書,到底寫得是什麼……


  兩頁之後。


  啪!

  迅速合上。


  腳步加快,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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