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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此後他們稱之為「月」

  庄國三山城。


  風韻猶存的三山城主竇月眉立在空中,手裡牽著一個小胖子,看著遠處飛來峰的方向。


  三山城最後一座名山,以一種誰也沒有想到的方式,清理得最乾淨。橫亘三山城百姓頭頂的陰影,在一次星辰閃爍后,似乎消弭無蹤,

  但眼前山可平,心中山……又如何呢?

  「娘。」小胖子好奇地問道:「它飛去哪裡了?」


  竇月眉當然不知道答案,但她也當然不能在兒子面前露怯,一臉深沉地道:「去它該去的地方了。」


  「該去的地方是……」


  「說到『該』。你是不是該去練拳了?今天的課業做了嗎?」


  小胖子忽然「哎喲」一聲:「風一吹,頭就好疼,娘,我們下去吧。」


  竇月眉瞪了他一眼,終於還是帶著寶貝兒子飛下去,嘴裡免不了仍是絮叨著:「你姐姐在外面餐風飲露,磨礪武道,不知有多辛苦、受了多少罪。你在家裡天天好吃好喝,還不用功。你還是個男孩子呢!你想幹什麼?」


  小胖子只把這些話當耳邊風,除了吃飯和睡覺,他什麼也不想干。看著越來越近的城門樓,皺了皺鼻子:「娘!我們現在是不是不能叫三山城了?」


  「為什麼?」竇月眉問道。


  小胖子撇了撇嘴:「這名字本來就取得傻乎乎的。而且現在三座山沒了兩座,應該叫獨山城啦!」


  竇月眉一把抓住他的耳朵,使勁一擰。


  這一下極重,小胖子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竇月眉冷聲問:「你看你哭成這樣,現在是不是應該改名叫孫哭顏啦?」


  孫笑顏哭哭唧唧地跟著娘親回了府。


  他不知道,三山城城門上掛著的這個名字……


  是他老爹親手刻下的。


  ……


  齊國,觀星樓。


  此乃齊境第一高樓,探入雲霄難計量。


  當然,計量觀星樓的高度或許並不算難,難的是如何靠近觀星樓。


  神秘的欽天監便設立於此,無論王公貴族、文武百官,自來無帝旨不得擅入。


  觀星樓的最高一層是露台,沒有圍欄,四下空空。


  整個臨淄城視野最好的地方,便是這裡。


  天地無遮。


  長得少年模樣的欽天監監正阮泅,此刻就負手立在這裡,仰首望天。一支墨色的發簪橫伸,有一種在稱量這片星空的感覺。


  在他旁邊穿著同式道袍的阮舟,有些疑惑地問道:「玉衡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波動如此之大?」


  阮泅嘆了一口氣:「誰能知曉,玉衡竟失主呢?我一生都在仰望星空,卻看不到這一點。及至現在,它已經被佔據。」


  阮舟瞪大眼睛:「玉衡被人佔據了?」


  「不一定是人。」阮泅的語氣中,有一絲抹不去的遺憾。


  宇宙星辰……


  哪位星占之術的繼道者,不想要擁有?

  對於星占之術的修行者而言,基於宇宙星辰和命運長河的關係,掌握宇宙星辰在某種程度上……幾可以等於掌控命運!


  想不到這異想天開的事情,竟然被某個存在,演變成事實。


  若他能早知玉衡失主,也未必沒有機會……


  可是誰能想到呢?

  真正的宇宙星辰,遍照諸天萬界,誰能窺盡根底?

  「對咱們來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阮舟問。


  阮泅搖了搖頭:「自古廉貞最難辨,是福是禍,孰難預知。」


  「廉貞」是玉衡星辰的別名,此星辰從來變幻難測,有它參與的星象,基本都是困擾很多佔星師的難題。


  他又搖了搖頭,有些自我安慰般地道:「不過玉衡作為宇宙星辰,並不能歸集為具體的存在。這個神秘存在就算成了玉衡星君,有了藉助玉衡星辰遍照萬界的能力,也不影響我們的星占。」


  他沒有說的是……藉助玉衡星辰遍照萬界這件事,本身就很可怕,本身就令人嚮往。


  「宇宙真是無垠。」阮舟嘆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父女倆星圖密布的道袍,在夜風中飄飄而卷。像是無垠星穹,在人間的縮影。


  「我在想,經此一事,一定有很多人在關心另一個問題……」


  阮泅看著天空,緩緩說道:「如何讓宇宙星辰失主。」


  阮舟顯然被這句話驚到了,沉默許久才道:「不知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想來那亦是一個波瀾壯闊的故事。」


  「它如何失去星辰意志,如何被佔據。都是神秘宇宙留給我們的問題。」


  阮泅伸手在空中虛握一把,彷彿握住了星光——


  「上下四方曰之宇,古往今來曰之宙。這就是宇宙,可以容納所有瑰麗的幻想。」


  ……


  ……


  玉衡星君臨位,這一刻有無數人仰望星穹。


  而在玉衡星辰之前,也只有觀衍和姜望罷了。


  五百多年前來森海源界的懸空寺悟性第一,和五百多年後來森海源界的古今第一內府,兩人在已經穩定下來的玉衡星辰外並立。


  一磊落青衫,一月白僧衣,跨越五百年的天驕並肩,他們相約一起在這無人知曉的地方、在這遙遠星穹,做一件偉大的事情。


  而他們做到了。


  觀衍鬥爭五百三十七年,從天上到地下,從森海源界到宇宙深處……處處與神相爭,半步不退。


  姜望斬殺燕梟數百次,生生殺服至惡之禽,最後搭起天階,冒險立星樓,以助觀衍。


  最後一個成就了玉衡星君,一個近距離在玉衡星辰上立成了星光聖樓。


  在那顆已經死去的神龍木之前,他們對彼此的承諾,都以最大的努力去踐行了。


  盡其所能,才有了現在的結果。


  那肆虐森海源界、圖謀玉衡星辰千年的強大龍神,已是被鎮壓。


  姜望看著不遠處的玉衡星辰,好奇地問道:「它就是玉衡星辰映照諸天的本體嗎?」


  「可以這麼說,但是不全對。」觀衍說道:「準確地說,它現在是我的本命星辰,是這星君之位的根本,也是『玉衡』這個概念的具現。它能算是玉衡星辰的本體之一,但它並不完全等同於玉衡。我可以借用玉衡星辰的力量,但玉衡星辰不等於我。」


  這個問題大概很難讓姜望以現在的境界聽明白。


  所以即便是觀衍,也略想了想,才繼續道:「如果把玉衡星辰比作一個池塘,我現在是這個池塘的主人,我可以光明正大使用池塘里的一切物產,可以隨意引水他流……但同時其他人也可以下水,水中也有魚蝦鱉蟹,有水草水蛇……我們同時存在,并行不悖。比如你可以在這裡豎立星樓,其他人只要錨定信標,也可以在玉衡的範圍里立星樓。以前如何,現在還如何。


  同時因為玉衡是一個概念的集合,所以我也不能像一般的池塘主人那樣,可以隨意驅趕外來者,我本身也需要遵循它的規則。當然在規則之內,我是玉衡之主。」


  「這個比喻並不是完全準確,但大概是這麼個意思。」


  「像玉衡這樣的宇宙星辰,遍照萬界。諸天萬界億億生靈,都對它有不同的期待,在它之上寄託了不同的想象,它本身即是道的集合,無法真正被某一種意志完全統一。當然,我現在可以借用它的光芒,傳述我自己的道。」


  姜望大約是聽懂了,但還是把這番話牢牢記下,方便以後再咀嚼理解。很多時候並非是智慧的問題,而是層次的問題。在不同的修為,或許就有不同的理解,觀衍這番話本質上也是在向他述道。


  「對了,前輩。」姜望又好奇地問道:「我看玉衡星辰先時變幻了很多形狀,我想那大約是不同世界形態的表象……現在穩定下來為何是這副樣子?跟您對星辰的理解有關聯嗎?」


  懸浮在不遠處的,是一個不規則的球形世界。原本的玉色已經斂去,現在看起來生機勃勃。其上碧色蔥蔥,繁樹如海。


  姜望補充道:「有點像森海源界。是因為木行元力的充裕,可以滋養生機,更適合您初成星君的這個時期嗎?」


  他非常珍惜跟觀衍前輩交流的機會,每次都能在交流中獲益良多。此時更是想聽一聽,堂堂玉衡星君對宇宙星辰的理解,以拓展自己知識的邊界。


  他覺得自己,可以算得上「敏而好學」了。


  聽到這個問題,觀衍眼睛彎了起來,輕輕笑了:「這樣她會比較習慣……」


  姜望:……


  他當然知道這個「她」是誰。


  這個話題他沒法接。


  輕咳了一聲,轉道:「前輩,我這星樓現在是……」


  已成星君的觀衍,舉動間即有莫測之威。抓住他的星樓,一下子就把龍神砸了出來。在這個過程中,還隨手幫他把星樓塑造成型。在這個過程后,又將那龍神的元神,鎮在了他的星光聖樓中……


  實在是難以想象的手段。


  只是他現在還不知,這具體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況。


  當然他已經在星樓成就的時候,探索過了藏星海。


  不同於五府海掃清蒙昧之後的明亮坦蕩,藏星海是一片漆黑。


  當然這種明亮與漆黑,都只是存在於神魂層面的概念,並不會真的影響感知,只是難免晦沉。


  直到……星光聖樓立起,星光落下。


  漫天星光於高穹閃爍。


  映於水中,一如萬盞燈火。


  這一幕極美,雖然只能自視於內,卻也極大地滿足了視覺感知。


  見得星光,方知藏星海為何為此名。


  果然是深藏明媚。


  道脈騰龍在海中潛游。靈動自在。這亦是五府海與藏星海不同的一點。


  五府海中,道脈騰龍需要在天地孤島上停歇,每次蓄足力氣之後,才能升空去探索蒙昧之霧……待得蒙昧之霧掃清,五府齊出,道脈騰龍也就常駐天地孤島,基本不必挪窩了。


  當然遨遊天空是毫無問題的,姜望的道脈騰龍,還去過不少次雲頂仙宮裡盤踞。


  至於五府海的海底,卻是從未潛下去過。


  那是需要天地孤島鎮壓的海域,最早的蒙昧之霧就自海中起,最深的蒙昧也在五府海底。人的蒙昧永遠不能掃盡,永遠有新的迷惑、新的未知。修行的過程,本身也是時時刻刻清掃蒙昧的過程。


  所以天地孤島永遠在鎮壓五府海,天地孤島越穩固,五府海就越穩定,修士也就可以爆發更多的戰力。


  人們常說極限戰力,「極限」二字,往往就是自身所能承受的盡頭。


  在五府海中,道脈騰龍若貿然下沉海域,基本上就是迷失的結局。


  藏星海則不同。


  此海並不藏匿蒙昧,在某種程度上對應的是宇宙星海。


  有星樓垂落星光照耀,有五府之力加持,道脈騰龍可以自在遨遊其中,探索宇宙和自我的聯繫。


  更別說姜望的道脈騰龍還有五神通之光纏繞,天生光耀,本身即是藏星海的光芒,輝耀一片海域。


  藏星海最大的危險仍在於迷途。遙遠星穹的星樓若失落,失去星光指引,藏星海就會逐漸黯淡下去,在這個時候,道脈騰龍也只能退出藏星海,不然就要與海面一起沉寂。


  自覺已是初步洞察了藏星海的姜望,現在並不太能看懂自己的星光聖樓……或者說星光聖塔?不知道龍神被鎮在其中,意味著什麼。因為還沒有正式使用過,也不太知道星光聖樓立在玉衡星辰上方,代表著什麼。只是按照七星聖樓秘法來看,越近七星概念的核心位置,星樓的質量就越高。


  觀衍解釋道:「這條孽龍方才與你勾連過深,貿然殺之,容易影響到你。索性我將祂鎮在你的星光聖樓中,既然祂要生死一體,那就成全祂一體。你不必擔心,我已設下禁制,祂脫身不得,也影響不到你。相反,你的星光聖樓可以不斷汲取它的力量來強化鞏固,從而減少對你的需求。」


  前輩成星君了果然不一樣了。


  瞧瞧,現在都不叫龍神了,改口叫孽龍!

  姜望當然能夠理解這番話。從遙遠星穹錨定的第一個星點開始,外樓修士本就是不斷要往星穹傳遞力量,以不斷強化星光聖樓的。有龍神這樣一個力量源泉,可以省去他諸多苦功。


  但姜望這會想到的是另一點……


  「就像您的聖樓一樣,就算哪天我死了,這星光聖樓依然能存在?」


  這話問得怪彆扭,但姜望本心是為自己的星樓能夠與觀衍前輩的星樓靠攏而高興。天知道他之前見識過觀衍前輩的星樓,有多麼驚訝和艷羨。


  觀衍的視線這時已經移開,看向遠處,隨口回道:「可以這麼說。」


  姜望想了想,又道:「那這個塔形,方不方便換一下……」


  觀衍前輩回答問題的時候,一般都非常細緻認真,不僅照顧姜望的修為層次,還很考慮姜望的情緒……但此時敷衍得非常明顯,只很乾癟地道:「除非碎掉重來。」


  姜望自覺地閉上了嘴巴。


  因為他已經看到前方,一點星光由遠及近……


  ……


  ……


  森海源界,神蔭之地。


  小煩婆婆點燃了書屋,在照亮夜空的金色火焰前,帶著族人們一起祝禱,為真正的信仰而虔誠。


  她用她的方式,參與戰鬥。


  樹之祭壇那裡發生的龍神應座,她已經並不會再為之激動。


  因為她知道她心中的人,正在同誰對抗。


  直到……


  那璀璨的神座忽然間自樹之祭壇飛來,目標明確地、筆直地向著她飛來……最後懸停在她身前。


  小煩婆婆起先有些驚慌,甚至於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但「神」的正旨,響在耳邊。


  在族人詫異的眼神中,白髮老嫗有些羞澀地抿了抿唇,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飾,然後坐在了那張神座上。


  神座飛天而起,一個閃爍,便已消失在天穹。


  在場的族人面面相覷,直到不知誰喊了一聲——


  「祭司大人已成神!」


  眾人紛紛拜倒,虔誠地唱起祝歌來。


  在他們現在還不知道的情況下,那深沉的暗色以神蔭之地為中心,不斷地褪去。


  籠罩此界數百年的夜之侵襲,在這個夜晚消解了。


  他們所虔誠祝禱的自由和安寧,在這個夜晚交還給了他們。


  而天邊有一顆比白天黯淡的星懸著。


  此後他們稱之為「月」。


  ……


  ……


  那星光由遠及近,逐漸清晰。


  璀璨的神座之上,端坐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


  她枯瘦的雙手交疊在身前,手指勾在一起,有些顯而易見的緊張。


  但眼睛卻定定地看著前方……


  看到這個眼神,大概就能明白,什麼叫望眼欲穿。


  姜望跟小煩婆婆也是熟悉的,拱起手來,很有禮貌地準備打招呼……


  那月白僧衣的背影,已經遮擋了視線。


  已經成就星君之位的觀衍,早早地迎了上去。而且很明顯的是,小煩婆婆也並沒有看到某位年輕天驕……


  她的眼中,全是那月白僧衣的俊朗和尚。


  而她看到的那和尚的眼睛里,也全是她自己。


  什麼虛空,什麼星辰,什麼神座,什麼閑雜之人……


  有情人對視時,整個宇宙都多餘。


  這對苦熬了五百年的有情人,彼此相看,一時無言。


  他們眼中有淚,有歲月滄桑,你知道他們經歷了多少痛苦煎熬,但此時他們相看,卻只叫人覺得幸福。


  如今他們能夠這樣安靜地看著彼此。


  那漫長歲月里的苦熬,多麼微不足道啊。


  「那個……」


  姜望很不想煞風景,但他也總不能一直在虛空這裡干看著啊。


  只得訥訥地開口道:「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啊,現世那邊還有事情呢。」


  他靠自己當然走不了,他只是暗示觀衍送送他。


  「我送小友一程。」觀衍的聲音道。


  眼睛仍然看著面前的老嫗,只將袍袖一揮,四周便已空空如也。


  姜望連一句客氣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已經消失不見。


  小煩仍然看著觀衍,觀衍仍然看著小煩。


  他們彼此相看了不知多長時間,彷彿可以對視到天荒地老。


  小煩婆婆抬起手來,去觸碰觀衍的臉。


  這張無數次出現在魂夢中的臉,真的是真實的嗎?

  神啊,如果這是夢,請不要醒得太早。


  在手指觸及觀衍臉頰的瞬間,她的手顫抖了一下。


  那溫潤的、真實的觸感,驗證著她心中的幸福。


  但目光落在自己皺痕深深的手,和觀衍那張依然神秀俊朗的臉上。


  小煩婆婆垂下眼睛,有些難以抑制的哀傷。


  的確是再相見了。


  可是這一天,來得太晚……


  「我老啦。」她輕聲嘆道。


  這一刻她忽然很想嚎啕大哭。


  可是她已經很老了,她哭起來會很好笑。


  「我也可以老。」觀衍說道。


  在朦朧的淚眼中,小煩看到觀衍的臉上漸漸爬出皺紋,他的皮膚開始鬆弛,他的眼睛開始渾濁……


  他用同樣生出皺痕的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唯獨聲音,還是那樣溫柔:「你也可以年輕。」


  一種溫暖的力量,從觀衍的手掌中傳來。


  小煩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生機,在身體里復甦,她能夠感覺到,她的皮膚重新變得緊緻,她的眼睛重回清亮,一切青春的、活潑的痕迹,都在她的身體重新綻放。


  草木枯榮,又是一春。


  她情不自禁地握緊了觀衍的手,輕聲說:「我們要一起。一起老,或者一起年輕。」


  五百年的苦熬,五百年的盼望,也不過就是兩個字罷了……


  「一起」。


  唯深愛可抵歲月漫長。


  在這茫茫宇宙中,在已經被碧色鋪滿的玉衡星辰前。


  一位明眸皓齒的少女,與一位面容神秀的僧人,執手相看。


  少女眼中秋波流轉,看了看那身月白僧衣,小聲問道:「你還是和尚嗎?」


  觀衍低頭看了看,笑道:「早已還俗啦。」


  說話間,他身上的月白僧衣,便已變成了儒衫。


  「你喜歡書生嗎?」他柔聲問。


  身上的衣物又變幻。


  「武士?」


  再變。


  「遊俠?」


  又變。


  「將官?」


  小煩用食指指腹,輕輕按在了觀衍的唇上。


  「你是什麼樣子我都喜歡。只要……」


  她羞紅了臉,但仍然勇敢地看著他的眼睛:「只要能成親。」


  我可以變成所有你喜歡的樣子。


  而我喜歡你所有的樣子。


  五百多年的時光,發生了多少故事,帶走了多少痕迹。


  好像改變了一切,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過。


  恍惚一切回到了最開始。


  那一天她在采靈絲,那一天他從天而降。


  他說:「姑娘……」


  ……


  漫長的時光被洞穿,消解在溫柔如海的眼神中。


  眼前這個俊朗的少年說道:「姑娘,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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