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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先天離亂,極煞餓鬼

  這亂石谷的天然陣法跟腳難尋,舉目四望無所察。


  姜望自己對陣法又是沒什麼了解的,他不比李龍川、晏撫那些名門子弟,什麼知識都能接觸,自小夯實了無比穩固的基礎。


  修行時間有限,資源更有限,他必須有所取捨。


  如陣法、醫術之類,就是他的「舍」。


  但這枚齊刀錢竟是認得路的,在怪石之間自如來去,領著姜望左繞幾步、右繞幾步,視野之中,便已出現了敵蹤!


  姜望首先看到,砍頭人魔桓濤魁梧的身影,正立在一塊怪石之側,像是一塊人形巨石,目視遠方,似在尋找著什麼。


  余北斗送來的這枚刀錢還真是管用!


  先前已經交過手,雖然過程短暫,但已經略窺得這肌肉壯漢的實力。


  單對單之下,姜望有十足把握。


  堂堂黃河魁首,在此等情況之下,自然是二話不說,提劍便前。


  身如電掣,轉過拐角,視野豁然開朗!


  但見桓濤高大的身形之前,一胖大身影、一削瘦身影、一婀娜身影,齊刷刷回頭。


  鄭肥、李瘦、燕子!

  兩邊面面相覷,一時都愣住。


  桓濤這才後知後覺地轉回身來,正看到手提長劍、氣勢洶洶、很明顯是要來砍他的姜望,忍不住咧開嘴,笑了。


  ……


  ……


  洞窟之中,卦師連同血魔一起,為余北斗所鎮,也與余北斗進行著對抗。


  三方都動彈不得。


  余北斗當然強大,但深入血魔之源、磨滅《滅情絕欲血魔功》,本就耗力甚巨,須得窮盡智勇,再加一個卦師,也不免有些力有未逮。


  否則的話,他不會留卦師一命,更不會放任腦後的血包和頭頂的鬼頭刀。面上流淌的血痕,也是很影響形象的……


  可以說在這種狀態下,三方都是在硬撐。


  如果有可能,三方都想強勢掃除此局。奈何各有算計、彼此碰撞,而都難如願,陷入此等局面中。


  此時一點外力,就很有可能打破平衡。


  血魔的來歷最是恐怖,但在現世之中,他反倒是最不需顧慮的,因為沒有外力可言,缺乏變數。在此等糾纏的狀態下,可以被死死算在局裡。


  事實上若不是卦師突然出現,滅情絕欲血魔功消失至少千年,幾乎已成定局。


  而卦師和余北斗則不同。


  在此等時刻,卦師寄望於他帶來的四位強大人魔,余北斗則把重注壓在姜望身上。


  對余北斗來說,姜望搏殺景國盪邪軍四名神通外樓修士的戰績,並非秘密。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在單對單的情況下,姜望可以搏殺任何一個外樓級人魔。


  而亂石谷的先天離亂陣,恰恰可以創造這樣的條件。


  這是他早就布下的後手。


  但卦師笑了。


  「姜望已成天府?所以給了你這樣的信心?」他問道。


  「古往今來,有記載的內府修士最巔峰戰績,是天府老人搏殺三位成名已久的外樓強者,成為不朽傳說。我帶來的四個人魔,哪個也不輸於天府老人的對手!你覺得……姜望可以鑄就新的傳說?」


  余北斗皺眉:「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卦師笑得暢快,笑他終於勝了一步:「不是只有你懂先天離亂陣,也不是只有你在亂石谷布下了手段!你的因果之線……該斷了!」


  ……


  ……


  斷魂峽外,林羨失魂落魄地走出峽谷口。


  脫離了兩側高聳險峻的峭壁,炙烈的陽光一下子就傾瀉下來,覆了滿身的熱意,也刺得他的眼睛發澀。


  練刀這麼多年,練得這樣拚命,到底是了什麼?

  是否有些事情,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


  就像容國之於齊國,就像自己之於姜望……


  難道努力只是為了讓人更絕望?

  林羨抬起頭直視驕陽,感受著烈日給眼睛帶來的痛苦。那種痛苦讓他清醒,也讓他掙扎。


  應該低頭往前走,還是繼續注視它?


  每一塊肌肉都蘊含著力量,林羨依然可以感受到自己對身體的掌控。


  他能察覺到自己的強大……但腳步已無法再堅定。


  忽地咬了咬牙,提起柴刀,轉身又奔進峽谷里。


  出於某種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他想再去看看那位黃河魁首。想知道那個名為姜望的絕世天驕,來這斷魂峽是為何?

  他想要再看一眼,哪怕驕陽不可企及,至少也要知道,到底有多遠!


  ……


  ……


  已經啟動的先天離亂陣中,驟然相逢的五人,面面相覷。


  桓濤首先咧嘴一笑,這個笑容,在氣質剛硬的他身上,顯得相當滑稽,很不協調。


  但不久前才被對方一劍擊退的他,此時帶著一群強者回來找場子,以四毆一,真是不講武德……呸!真是忍不住的開心。


  不過比他更開心的是鄭肥。


  這胖漢一手提著砍刀,臉上滿是驚喜:「小姜!你來找我玩的?」


  說到激動處,他拎起砍刀,鐺地一聲,就砍在了旁邊的怪石上,砍得火光四濺。旁人大概很難理解,他對於「玩」的定義。


  李瘦當然是可以理解的,不過他有不同意見。小聲地道:「可能是找我玩也說不定。」


  鄭肥拿眼一瞪,氣勢洶洶。


  他就撇了撇嘴:「找我們倆嘛!」


  燕子卻不理會這兩個活寶,只冷眼瞧著姜望,笑聲裡帶著寒意:「真是巧啊,少年郎。」


  她本來還疑惑,為什麼跟桓濤退進亂石谷中沒多久,這個破陣就突然發動了。再過一會,鄭老三和李老四也被人丟了進來,本應各自散落的大陣之中,他們四個卻莫名其妙地擠在一起,傻愣傻愣的,讓她心煩。


  現在看來,分明就都是卦師的安排。


  卦師真的很會算!

  五個人里有四個人心情都很好,不幸的是,姜望恰恰是唯一那個心情很難好起來的人……


  他看著面對他的四位人魔,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忍不住看了那枚齊刀錢一眼。


  如果沒有理解錯的話,所謂「帶著我一個個去殺掉他們」,應該是指殺完一個再去找下一個,而不是一個一個都挨在一起的意思吧?


  現在是怎麼個局面?

  帶路帶到了狼窩裡?


  他們能答應單挑嗎?!


  也不知是不是這眼神怨念太重,他剛剛一看過去,想要個解釋,便看到那枚飛在空中指路的刀錢,忽然直線下墜,落在地上,再無反應。


  姜望:……


  這就是傳說中的裝死吧?


  什麼他娘的神鬼算盡啊!

  如果一切能夠重來,再回到臨淄大街上,看到那個倒下訛人的老頭,他只想對焰照說三個字——


  「撞過去。」


  但此時此刻,他只能握緊長劍……


  自己撞上了上去!

  面對四位實力恐怖、神通各異的外樓境人魔。轉身就等於放棄這一局。


  就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由他們裁決。


  賭一賭他們是否會心軟,是否會失手,是否有慈悲。


  姜望有時候會賭,但從不賭這些。


  他只賭他自己能否掌控自己的命運,他只賭他的劍,能否在自己身死之前,先殺死對手!


  哪怕是曾經留下不朽戰績的天府老人,當年面對的形勢,也不及此刻。


  四位人魔,哪個都是凶名遠揚,比之地獄無門這等新生勢力的閻羅,都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麼就應該放棄嗎?因為極限早已經劃定在那裡?

  因為被視為內府層次古今最強的天府老人,也不曾挑戰過這樣的對手,所以這註定是一件毫無希望的事情?


  不。


  極限總是人來書寫的,天府老人可為,他姜望如何不可為?

  修行以來,從無一日之懈怠。


  每遇生死,從無一次之放棄。


  難道就是為了站在前人劃定的「極限」之後,道一聲高山仰止嗎?


  他撞上前去!

  五座內府一齊洞開,五道神通之光輝耀內外。


  照得他人似仙神,劍如游龍。


  體內五府海波瀾平復,天地孤島巋然不動,雲頂仙宮隱於雲中。


  唯有一尊青衫仗劍的劍仙人,卓立在五府海高穹。


  有不朽之色的赤心神通躍將出來,跳進劍仙軀。


  嘭嘭!


  於是光華萬轉,天地復甦。


  於是碧海生波,雲開萬里。


  其餘三座內府,齊齊搖動,轟然撞來。


  唇分耳立,仙人開眼!

  從來沒有人,見識過此時的姜望。


  從來無人有幸,見得此等風光。


  世人皆知姜望堪稱內府第一,但沒有人知道,自觀河台劍破閻羅天子后,今日的姜望,又強到了什麼程度!

  劍仙人睜眼的瞬間,長相思便已在嘯鳴。


  姜望出劍,像是把握著世間永恆之真理。


  此時此刻,他感受著前所未有的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前所未有的浩大。洶湧澎湃的力量,在身體每一個角落奔流。


  他恍惚有一種感覺,他的劍上可開天,下可裂地。人間俗事,盡可一劍而決也!

  誰能相抗?


  於是一劍直行,一步前往。


  一泓秋水鋪滿視野。


  一道流光接天連地。


  此撐天地之劍,是為「人!」


  人字兩分,直面桓濤,也直面桓濤身後的三位人魔。


  而在燕子的眼中,她只看到那樣一個內府境的年輕人。


  面對他們四個凶名昭著的外樓境人魔。竟然連半分遲疑都沒有,直接拔劍撞了過來。


  他的劍如曙光一抹,竟然讓人有一種長夜之中得見此光的驚喜感。


  他的眼神那樣寧定,根本看不到什麼赴死的決心、什麼激烈的憤怒——恰恰是如此,才更見堅決。


  他一步踏碎了青雲,霜白色的披風在他身後展開。


  赤紅色的火焰繞身而流。


  在他軀幹的位置,五團熾白的光源,詮釋著無與倫比的力量。那是天府之光,是內府境的最高成就!

  而他的眸光隱泛赤金,竟有不朽之意味。


  他就那麼毫不猶豫地一劍撞來,這一劍,彷彿把天地都撐開了!

  何為蓋世天驕?


  這一刻在燕子的心中,這個詞語,有了具體的形象。


  讓她有一剎恍惚,想起了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在很多年以前,她也是這樣痴痴看著……


  鏘!

  作為在最前方直面這一劍的人,砍頭人魔桓濤,卻是沒什麼恍惚的餘地。


  那恐怖的威壓如海嘯奔來。


  明明身後有人,且都是強者中的強者,他卻像是獨對潮頭,獨坐飄搖孤舟。


  不能保留!


  這是他心中最直接的念頭。


  自他的胸膛正中,一隻深青色、扭曲著血管的猙獰鬼爪,就此探將出來。五指撒開,反貼著他的胸口,像是在胸口的位置,綻開了一朵惡鬼之花。


  形成「花瓣」的五根猙獰手指瘋狂延伸,如藤蔓一般,瞬間就爬了滿身。


  而在「喀嚓」、「喀嚓」……


  骨骼摩擦的聲音里,已經非常強壯的恆濤,卻還進一步地膨脹著……


  他的眼睛外凸暴起,他的額頭青筋密布如細蛇扭動,他的脊背甚至刺出三對骨椎,往前彎曲,如骨甲一般,將他護住……


  最後伸出獠牙,化為一個身高足有兩丈余的巨鬼!身纏鬼氣,目有貪婪。


  神通,極煞餓鬼身!

  為何身為機關師、且平時還很講禮貌的他,是為砍頭人魔?


  因為此態之下,他以頭顱為食!

  他手中的重劍,也在此時發生了變化。


  但聽得「咔咔咔」數聲。


  那柄鐵棍般的重劍,外擴兩鋒,前探劍尖,不斷膨脹,最後擴張成一柄足有丈余的大劍,被極煞餓鬼握在手中。


  遙遠星穹四座星樓亮起,聖樓之光沐浴鬼身、強化鬼軀,也令他保持著智慧和清醒。


  在很早以前,一次師門任務中,遭遇危險的時刻,他覺醒了極煞餓鬼身,悍然擊殺敵人,擺脫危局!


  但為神通所迷的他……也吞吃了同門。


  他若沒有覺醒極煞餓鬼身,那些同門也會死。所以他吃掉的,是本來就已經死掉的那些人,如何能被定成死罪?

  這何其不公!

  他苦求一個機會,發誓要戰勝極煞餓鬼身帶來的慾望,甚至願意讓人毀掉這門神通,自己停滯道途。但就這個機會,也苦求不可得,包括他親友道侶在內的所有人,都要求將他刑殺。


  他永遠記得,他們定的刑殺之日,是三月初九。


  他永遠記得,苦捱著日子,數著死期一天天臨近的感覺,是多麼恐怖。


  他崩潰了十幾次!

  後來每到三月初九,他就一定要殺幾個人,才能夠平靜。


  當年宗門內部發生動亂,關押在最底層的囚徒破獄而去。


  他也跟著在一片混亂里,逃出了牢獄,從此遠離墨門。


  隨著時間的推移,修為的進益,他慢慢能夠控制這門神通了,卻不再願意剋制自己。


  畢竟頭顱真的很美味……


  此時此刻他看著縱劍而來的強大對手,感受著那無比鮮活無比燦爛的氣息,飢餓和貪婪令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吼!」


  「吼!」


  他只能這樣表達著,手握大劍,斬出一道道弧光!


  墨門秘傳、專配於傀儡武士的十九弧式,配合極煞餓鬼身,意味著什麼?

  在桓濤的記憶里,它只意味著恐怖和強大。


  九大人魔之中,除了卦師和老大,沒人能夠忽視此態下的他!


  面前這螻蟻,又何能例外?

  密集狂烈的巨大光弧,迎面而來。


  而五府同耀的姜望,只以人字劍,往前!

  自古以來,面對危險、面對厄難,面對數也數不清的災劫,人之一字,便只是往前走。


  如此簡單,卻如此堅定。


  如此勇敢,如此恆長。


  人有雙腿,前後交錯。


  便往前走,走到最高處,走到天盡頭!


  那聲勢煊赫的巨大弧光,一道一道斬來,卻一道接一道,支離破碎!


  這是純粹的力量的交鋒,勢的碰撞,意的對殺。


  姜望往前,於是極煞餓鬼後仰!


  哪怕是現出極煞餓鬼身的桓濤,也擋不住這一劍!

  但桓濤非是獨來,姜望面對的,從來不止是一個對手。


  「我來我來我來!來跟我玩!」一個肥大的身影,極靈巧地鑽到了極煞餓鬼身前。


  雙手大張,似要擁抱姜望,而自身毫不設防。


  萬惡人魔,神通惡報,以身迎劍!


  揭面人魔燕子,也自極煞餓鬼的身後高高躍起,雙手一張,自她身後,一隻兇惡的紅眼巨燕展翅俯瞰,投下一片巨大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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