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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俱是君恩

  「啟稟陛下,已笞滿五十!」


  太廟之前的廣場上,春死軍統帥曹皆親手執行的笞刑,終於是結束了。


  於受刑者來說是一種折磨,於觀刑者而言,又何嘗不是心驚肉跳!


  此時跪在地上的兩位勛爵,面色如出一轍的慘白。裸露的上身,同樣青紫鞭痕交錯,猙獰如蛇印。


  笞刑以十下為一等,共五等,五十已是最高。原則上來說,這是最輕的刑罰。但若是執刑者蓄意為之,活生生將人抽死也不難!


  曹皆平伸右手,等侍立一旁的太監將刑鞭拿走,才轉身站回高台。


  齊天子道:「起吧。」


  田希禮和柳應麒,才各自穿好上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兩人的修為實力並不相等,曹皆作為這次笞刑的執行者,很好地控制了力量。抽在兩人身上的鞭子,也分別局限在神臨與外樓層次。


  所以他們兩個人,此刻是同樣的搖搖欲墜。


  天子又道:「若是站不穩,可以先下去歇著。」


  「謝陛下恩旨!」田希禮拱手道:「臣……站得穩!」


  柳應麒亦道:「臣……臣也……」


  撲通。


  一句話未說完,人已跌坐在地。


  但地上彷彿扎著刀子般,他一跌下去,馬上就彈了起來,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


  「臣站得穩!」他咬牙說道。


  青羊子去拿柳嘯,還未歸返。


  田家柳家這件事,還未結束。


  在這樣的時刻,誰都不願意離場。留在這裡還有爭取的機會,若就此離場,便只能等待命運了!


  天子不再說話。


  群臣亦緘默。


  太廟之前,陷入壓抑的安靜中,所有人都在等待結果。


  不多時,有太監小步去到普通百姓所在的高台,悄聲說了一些什麼。


  大概是諸如已經可以散場回去的話,大部分普通百姓當場就離開了。還有一些人則留在現場。


  與會的百官勛貴則無此幸運,他們必須要在這裡等待結果。


  日頭漸漸偏移,這過程實在太慢。


  直到……


  那青衫仗劍的身影,提著一個人,緩步走進廣場來。


  人們鬆了一口氣,不管結果如何,總算是有一個結果了。


  焦灼的人們,首先注意到青羊子,其次才注意到他手裡提著的人——那人面朝下,長發披散垂落,雙手十指交握,被一根斷繩綁著。


  姜望是提著他的后腰腰帶,如此一路走來。


  有人便忍不住皺了眉。


  柳嘯再如何,也是一位神臨強者,強者需有尊嚴。


  你姜望如何才能鎖拿柳嘯,難道自己心中沒數么?真以為自己天下第一內府,就能夠藐視神臨?


  把堂堂神臨修士柳嘯這樣提著,像提著一隻雞仔般,實在令人不滿。


  宣懷伯柳應麒,更是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巨大羞辱感。


  他今日裸衣受笞,他柳氏的神臨強者,被人這樣提著見駕。柳家的臉面,幾是被人踩在了泥地里!

  但他看著姜望,發現自己竟無怒意。


  不是這事不值得他生氣,不是今日風頭無兩的姜望令他不敢生氣,而是他突然發現自己,真的憤怒不起來。


  柳氏已然如此……


  柳氏已然如此!


  被踩幾腳,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想他應該,是認命了。


  高昌侯田希禮的目光,便截然不同。只是他的目光並不落在姜望身上,而是始終盯著柳嘯,殺意激烈,直恨不得喝其血,噬其肉。


  旁人的目光如何,姜望並不在意。


  他從容邁步,在巨大的廣場上前行。


  他的劍,在劍鞘中。


  在入城之前,就已經歸劍入鞘。


  這是一種態度。


  他本可以提劍入城,表現他與田安平對峙過。


  天子若是問起來,順勢給田安平上些眼藥不難。


  但一來,天子是否樂見如此?


  二來,拋開隱星世界里的事情,他與田氏並無仇怨。


  即城城門口對峙,是因為身負皇旨,本身他沒有跟田安平唱對手戲的理由。


  他實在是沒有必要、也並不願意同一個頂級世家結仇。


  他走到廣場中央,將柳嘯放下來,扶著其人站定,柳嘯便獃獃地站定。


  這一下,所有人都看出來柳嘯的狀態不對了。


  姜青羊哪裡是有意羞辱,而是現在的柳嘯根本就無法自主,只能被提著走!

  氣息虛弱的柳應麒,猛地往前走了一步,又生生頓住。


  終是不敢再有冒犯之舉。


  姜望這才禮道:「陛下,姜望幸不辱命!」


  「青羊子。」江汝默出聲問道:「柳嘯這是怎麼了?」


  他當然不會看不出來柳嘯的狀態,所以他是在問,柳嘯是如何變成這樣的。


  「我亦不知。」姜望道:「我趕去即城的時候,柳嘯便是這副樣子,被懸吊在即城的城門上。我將他解下來,便直接帶回了臨淄,路上不曾耽擱。」


  在場的勛貴百官,無不動容!


  柳嘯竟然不是束手自縛,而是在姜望趕到之前,就已經被制服!且好像已經神智受損!


  「那,田安平呢?」江汝默問。


  姜望道:「完好無損。」


  田希禮的眼神在此時迸出極致的喜悅,也不知是真情實感,還是有意偽裝。


  而柳應麒立即轉頭,對天子拜道:「陛下,田氏背約,田安平膽敢違令破境!」


  他的反應可以說是很快,但已經是慢了。


  從一開始,柳嘯強闖即城,就是一步錯著!

  柳應麒今日在大典上的種種掙扎,就像是他在這近十年裡的掙扎縮影。他窮盡他並不卓越的才能,一心盡復柳氏榮光,但柳老太爺和柳神通相繼生死,早已經斷了柳氏根本。


  怎麼掙扎,也是無力的。


  天子問道:「青羊子,以你觀之,田安平修為如何?」


  姜望不偏不倚地說道:「他應該是仍在內府境,但已超出了臣對內府境的理解。以臣觀之,他似是將內府房間煉入即城中!」


  事實上,內府房間騰空的那一幕,也是田安平主動給他看的。似乎就是為了他此刻在太廟前的解釋。


  以此而論,田安平也真不是全然的瘋狂。


  廣場上的諸位勛貴官員,心中已是震撼難言。


  這田安平被打破金軀玉髓,轟滅聖樓,又被壓境十年,竟然能在內府這個境界,開發出新的花樣來!


  天下英才如此之多,若是只求「新」,倒也並不難。


  難的是在「新」之餘,還夠強!

  能夠將神臨修為的柳嘯整治成這副樣子,田安平如何不強?


  自內府、外樓而神臨,是無數歲月以來,人族先賢錘鍊出來的修行正途。


  在江汝默看來。


  田安平這並不算開發出新道路,更像是限於內府修為,跳過修為的限制,提前拔高戰力。鑒於其人曾經成就過神臨,又是絕世之姿,的確有做到這一點的可能。


  至於更具體的情況,他未親見,也無法判斷。


  只是這內府外顯的手段,的確是匪夷所思……


  丹陛之上,天子道:「卿代朕而赴,卿見即朕見。田安平既未破境,自非違令。至於這柳嘯……」


  柳應麒惶惑而又求懇地望過去。


  在這個決定命運的時刻,柳嘯本人卻是獃獃地站在那裡,微張著嘴唇,雙眼圓睜,彷彿還陷在某種恐懼之中。


  堂堂神臨修士,此時竟不知,他該恐懼誰。


  實在是一種悲哀!


  「宣懷伯帶回去養著吧。」


  天子似是微不可察地嘆了一聲,起身離座,自往外走。


  默然侍立的韓令,趕緊追出一道宣聲——


  「起駕!」


  而柳應麒再一次跪伏,一頭重重磕在地上:「謝陛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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