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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為帝使如君臨

  姜望踏碎青雲朵朵,在齊國境內疾飛。


  從臨淄到大澤郡有兩條路線,橫跨樂安或者辛明。


  這兩郡都與大澤郡接壤。


  不同於上一次去七星谷,這次姜望走的是樂安。


  一路上自是無人相攔的。


  姜望只用了半個時辰,便已經穿入了大澤郡。在人前展現極限速度孰為不智,他當然也是有一些保留的。當然,看起來倒是穿雲破風,全力以赴。


  大澤郡大小十八城,即城在最中央。


  整個大澤郡在輿圖上,是個東窄西寬的梯形。姜望莫名其妙地會想,田家那麼苛求規整,會不會一直想要把它補成方形。


  施展平步青雲仙術的青羊子,雖是一路疾行,但極見瀟洒,意態從容。不像是去抓人,倒像是去郊遊。令路上遇到他的不少修士都暗暗讚歎。


  彼時田四復正戰戰兢兢地守在城門前,左手用力地抓在腰刀上,但不知怎麼,總也抓不穩。


  這該死的腰刀,一直在顫抖。


  他瞪大了眼睛,努力擺出威嚴的衛士形象。但不時有一滴汗水,滾進眼睛里,每當這個時候,他就要狠狠地眨幾下,迅速將這滴汗水解決掉——這使他顯得有些滑稽。


  額上、後頸,汗水不停地冒。


  非止他是如此,與他同隊守在城門外的衛兵,都好不到哪裡去。


  又一次狠狠地眨眼之後,倏然在視野中出現了一個年輕的瀟洒身影。


  田四復起先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狠眨幾下再看,其人已近了。


  那人在空中漫步而行,一襲青衫在風中獵獵,眼睛說不出的清澈明亮。


  一柄長劍,一枚白玉,一個人。


  不知為什麼,田四復忽然就不抖了。


  他按住腰刀,正聲問道:「來者何人?」


  按劍而至的姜望,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因為當他趕至即城,他第一個看到的,並不是這些守在城門外的衛兵,甚至於不是這四四方方的、規格嚴整的城!

  自遠及近,首先當然是這座城池進入視野。但更有一個存在,第一時間奪走了所有的視線。


  那是一個人。


  一個披髮覆面,被吊在城門上方的人!


  其人身上,金光隱隱,玉色流澤,赫然是一位神臨修士!

  而現在出現在即城的神臨修士,還能有誰?


  姜望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此來是為了鎖拿柳嘯回臨淄,事實上他當然不可能是柳嘯的對手,只是憑藉天子之威儀,叫柳嘯束手罷了——他路上仔細思量過後,覺得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柳嘯不是瘋子,他有他珍惜的、想要維護的東西,那麼他就懂得敬畏。


  姜望不是沒有想過,他來即城,會看到什麼樣的情景。


  扶風柳氏鬱積近十年之深恨,說不得便要促使柳嘯在即城大開殺戒,反正結果都是一個死,其人未必只殺一個田安平!


  姜望以為他要看到一個破敗的即城。


  或許他要在廢墟之中,才能尋見柳嘯,傳達天子之諭,鎖其回都。


  但他何曾想過,會有眼前一幕?

  柳嘯以神臨境之修為,選在一個田氏強者在外、大澤郡空虛的時候,來即城強殺田安平。這本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他自己也以為田安平難有幸理。只是因著心底的忌憚,猜測田安平或許有逃走的可能,

  可現在,卻是柳嘯被吊在城門上!

  這怎麼可能?


  這完全違背修行之常理,他這實至名歸的天下第一內府,在神臨強者面前保命都難。同樣被鎖在內府境的田安平……怎麼可能?


  田家還有隱藏的神臨境強者?或許是什麼大陣,什麼殺手鐧?


  又或者,難道田安平早已經打破禁令,悄悄破境?——且不說這是怎麼做到的,難道大澤田氏真敢不在意齊帝之威嚴嗎?

  姜望鎮壓住心中波瀾,踏落地面,洪聲宣道:「我乃御封青羊子、三品金瓜武士姜望!奉旨前來,鎖拿柳嘯歸京!」


  無論如何,他奉旨前來,須不能丟了天子威儀,自是凜然無懼。


  他又看了一眼被吊在城門上的那個人,氣息倒是還在,但一動不動。


  然後看向那衛兵,問道:「此人可是柳嘯?」


  田四復遲疑了一下,才道:「是……是!」


  姜望也不廢話,直接道:「人我現在帶走。」


  田安平在哪裡,柳嘯為何會變成這樣,他都不想去探究,那也與他無關。


  他接到的命令,是鎖拿柳嘯回京,做好這一件事情就可以。


  田四復等人面面相覷,不敢相攔,又沒有資格做主。


  姜望也不理會,徑自踏空而上,如踏虛無之階,走到那被吊著的、披髮覆面的柳嘯身前。


  他的雙手呈十指交握狀,被一根繩索捆住,吊在城門上。


  呼吸微弱,但畢竟存在。


  姜望並沒有直接將柳嘯放下來,而是先撥開了其人的垂髮。


  他要先確認清楚柳嘯的狀態,做到心中有數。免得路上出了什麼事情,叫他說不清。


  他於是看到了一張眼睛圓瞪、微張著嘴唇的、獃滯的臉。


  嘴角甚至還有口水流下。


  堂堂神臨修士,遭遇了什麼?

  五識被封?神魂受損?

  城門前這些即城的衛兵,又是在恐懼什麼?

  姜望仔細觀察著柳嘯的眼睛,卻在其間看不到任何靈動的色彩。他還活著,但精氣神好像都已經被抽離。


  無論姜望怎麼觀察他。


  都微垂著頭,一動也不動。


  姜望皺了皺眉,伸出食指,按向其人的眉心——


  忽然間,柳嘯的髮絲一根根如毒蛇竄起,齊齊向前方噬來!

  姜望直接一個縱退,落回地面上。


  「誰讓你動的。」


  一個聲音這麼說。


  這應該是一個問句。


  但因為說話者並沒有體現出疑問的語氣,反倒似在陳述一般,因而讓這句話,產生了一種致命的壓迫感。


  又或者,那種壓迫感,只是因為那個人。


  姜望看向城門深處,在城門內,站著一個身披單衣、赤足踏地的人。眼神愣愣的,像是在發獃。


  田安平!

  直至此刻,柳嘯頭上那些猙獰如蛇的黑髮,才倏然垂落,重新覆在柳嘯的面上。


  以發覆面而死者,死後亦無顏見人。


  可柳嘯……明明還活著!


  姜望手按在腰側長劍上,直視著田安平其人,緩緩說道:「誰讓我動的,我想我已經說過一遍了。」


  田安平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些許迷惘,似乎驚訝於他的膽子。


  「我在七星谷見過你。」


  他這樣說道,然後問:「你是誰?」


  似乎直到此時,他才開始正視姜望這個人。


  被田安平重視,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但姜望只道:「我也已經介紹過自己一次,如果你沒聽清楚,不妨等會問一問你的手下。現在換我問你——」


  他就在這即城城門之前,昂首仗劍,直面著田安平,也直面著整個即城,眼神凌厲起來:「田安平,你想抗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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