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生死何計
不同於新安城烏雲蓋頂的漆黑,也不同於鎖龍關前亮如白晝的夜晚,雍國嶺北府完全沐浴在慘白的月光中。
不至於什麼都看不到,也很難把什麼都看清楚。
當然,對於超凡修士來說,視野從來不是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
「區區弱庄,彈丸小國,憑著偷襲打入國境,也敢逞凶嗎?待我大雍騰出手來,翻掌將你等覆滅!」
一位長須老者怒聲呵斥,手持一柄青鋒劍,引得青焰滾滾,獨斗三位對手。以一敵三,反佔上風。
他殺得興起,鬚髮亂舞,連連進逼。圍攻他的三名庄國修士連戰連退,仗著互相支援,才沒有立即敗下陣來。
便在此刻,忽而風聲呼嘯,一條青色巨蟒從老者背後竄來,張開巨嘴,獠牙猙獰。
來的突兀迅捷,但也未被老者忽略。但見他回身一劍,勢如狂風漫卷,反撲青蟒。
「那老兒休要猖狂,你且看這是誰!」一個面容青澀的年輕修士,將手中劍橫在一名女子的脖頸前。
但或者是不太習慣威脅人,話大概也是別人教的,這年輕修士說得語氣呆板,肢體也很是僵硬。
被他橫劍於頸的女子嘶聲哭喊:「爹!」
長須老者剛將青蟒擊退,身形一震,轉過身來:「紅兒!」
他的聲音顫抖:「阿寧他們呢?」
他早就讓幾位弟子帶著自家女兒一起逃走,他自己留下來與庄國人廝殺。但此時……他不敢想象,不願相信。
名為紅兒的女子又驚又怕,哭喊道:「阿寧他們都……都被殺死了!」
挾持她的年輕修士好像也很緊張,僵硬地喊道:「老頭你快束手就擒,不然我就,我就要……」
老者鬚髮顫抖,怒不可遏:「你們這群無恥之徒,枉為超凡!便只會用家人威脅嗎?你們可有家人,可有良知?」
便在此刻,那青蟒猛然張口,一道身影閃電般竄出,輕飄飄的一掌,頓起潮聲!
巨浪憑空生成,立時將老者圍住。
老者一抬長劍,但有水流如索,將他手腕捆住,動彈不得。
體內道元奔涌,就要爆發。
一隻手化進水裡,已經撫上他的脖頸,就此一扭!
長須老者立時氣絕,死時仍然圓睜雙眼,不肯瞑目。
這個下殺手的人,分明比他只強不弱,卻先是遣人圍攻,后又讓人威脅,自己還藏身偷襲!
端的無恥!
水流散去,便顯出一位面目儒雅的青年修士,神情平靜。
長須老者的屍體卻頹然墜落。
「爹!」
名為紅兒的女子掙開束縛,撲到老人的屍體上痛哭。
面目儒雅的青年修士飄身落下,隨手一掌便將這女子按殺,讓她的哭喊聲全都湮滅。
他抬頭看著那位面容青澀的年輕修士:「連這麼個被廢去道元的女子都制不住?江流月,你是不是活回去了!」
「林師兄。」江流月低著頭,有些畏懼,但更多是良心不安的痛苦:「我覺得,我們不應該用他的家人……」
『林』師兄冷冷看著他:「你如此有想法,這般有態度,看來我林正仁應該叫你師兄才對!」
江流月慌張道:「我……我只是……」
「同情?悲憫?正義感?」林正仁反手將青蟒收回,化作長鞭,纏在手臂,嘴裡冷冷道:「兩軍交戰,只求勝負,沒有善惡!這次行動,你的道勛清零。再有下次……就給我滾。」
庄軍雖然一路打進宜陽府,打到了鎖龍關下,但所經之處並未完全掌控。大軍主力猛攻鎖龍關,大批道院弟子則四散開來,在整個宜陽府、嶺北府掃蕩,消滅當地的抵抗力量。
不同於正面戰場的軍陣衝撞,道院弟子面對的,大多是小規模的戰鬥。
庄軍此次奇襲太過突然,嶺北府許多力量根本沒能組織起來,就已經被大軍擊破。現在則有很多修士散在各處,做著零星抵抗。
而此時庄雍兩國主力正在鎖龍關大戰,為了保障後方的通暢安穩,就需要掃掉那些障礙,瓦解任何抵抗。
林正仁所負責的,就是這樣的事情。
這時先前圍攻那長須老者的三名超凡修士也走了過來,對林正仁行禮。見著他教訓江流月,都不太敢說話。
「青焰劍派已經除名。」林正仁翻了翻懷裡的冊子:「資料上顯示,他們好像還有一個叫司徒劍的大弟子,應該是騰龍戰力,你們誰見著了?」
其中一名年輕修士道:「應是已經跑了。」
林正仁也就點點頭:「區區一個騰龍戰力,跑就跑了,掀不起什麼風浪。我們去下一個地方……」
他說到這裡忽然止住,握住一顆乳白色的圓珠,靜下來感受了一會,重新開口道:「有新命令。」
「什麼命令?」仍是那名年輕修士問道。
林正仁面無表情,淡聲說道:「驅趕嶺北府所有百姓,讓他們去進攻鎖龍關。」
幾位修士臉色都是一滯,但沒有誰敢出聲反對。
「早該如此了。」林正仁隨口評價了一句,直接轉身:「做事。」
祝唯我沒有出現在戰場上,這是他大筆掠收功勛,追趕祝唯我的大好時機。但是他並不愉快。
因為聰明如他,太清楚著意味著什麼。
從頭到尾,他根本沒有再看江流月一眼,也沒有問江流月願不願意執行這樣的任務。他的態度已經很明確——
不願意就滾。
哪怕追上祝唯我好像越來越難了,但他也並不會放棄。能拿的功勛,他一定要全部拿到。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影響他。
……
……
祝唯我從來不知道林正仁那樣惦記他。
或者說,他很少會將誰放在眼裡,林正仁並沒能成為例外。
天上暗沉沉的,不見什麼星光。
此時雍庄戰場殺得天昏地暗。他卻坐在引戈城高大的城樓上,膝上橫槍,沉默不語。
引戈城是陌國割讓給庄國的十座城池之一,也是如今庄陌之間的最前線。
杜如晦調他在此,若是有仗打也便罷了,問題是緝刑司大司首就藏身在這裡,真有什麼麻煩出現,大司首也就解決了。
他守在這裡,不會有太多危險。
這其中體現了許多人對他的期待。
但恰恰是這份被刻意保護起來的安全,令他不舒服。
他是祝唯我。
他何曾需要被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