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你,真的

  是個四歲的小姑娘,穿著美麗的公主裙,髮絲細膩,披在肩頭,頭戴著精緻的發卡,溫潤的珍珠和細細的小鑽搭配適宜,一看就是純手工鑲嵌。小姑娘有著細膩白嫩的小臉兒,那雙眼像極了素葉,只是笑起來有一點點的狡黠。


  她膩在素葉的懷裡,緊緊摟著她的脖子,撒嬌的模樣令人愛不釋手。


  這是素葉的心頭肉,也是她找急忙慌從北大出來拒絕採訪的原因,不管有多麼大的事兒,不管自己有多忙,她總是要準時來接女兒放學的,對於接孩子回家這件事情上,素葉從不假手於人。


  紀東岩接完了電話后也繞到了車前,見眼前一幕後,會心地笑了笑,輕聲喚道,「佳佳。」


  佳佳抬眼,在見到紀東岩后顯得更是高興,放開了素葉后一下子又竄到了他面前,撒嬌叫著,「爸爸!」


  紀東岩抿唇,一把將佳佳抱起。


  佳佳便黏在了他身上。


  「爸爸,今天你怎麼跟媽媽一起來接我了呀?」佳佳奶聲奶氣地問。


  紀東岩親了她一下,滿眼*溺,「那你喜不喜歡爸爸媽媽一起來接你回家呢?」


  佳佳用力點頭。


  紀東岩笑了。


  素葉在旁看著這一幕,亦淡淡地笑著。


  她喜歡看著他抱著孩子的樣子,西裝革履的男人懷裡抱著孩子的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感動。她和他各自都很忙,他忙著運轉企業,她忙著研究心理課題,每天都像是陀螺似的旋轉個不停歇。而讓他們兩人都為之記掛的就是這個孩子,這個身上流淌著她和紀東岩血液的女兒佳佳。


  佳佳很懂事。


  打從出生下來就很懂事。


  素葉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有孩子了,豈料,上天給了她這麼大的禮物。她生佳佳之前,就千叮嚀萬囑咐紀東岩,到了產房之後就算她疼得要死,就算她求著醫生要改成剖腹產也不能同意,她一定要自然生產,一定是要將女兒生出來,而不是從肚子里直接拿出來。


  她對於孩子的出生方式有著最執著和最原始的要求,她對紀東岩說,既然上帝給了女人一條產道,為什麼不用呢。


  進產房那天,紀東岩放下手裡的所有工作,甚至推掉了全部的會議,趕到醫院來陪在她身邊。他也陪同進了產房,她咬著牙,忍受著陣痛的痛苦,說,男人看了女人生孩子的場面都會留下心裡後遺症的。


  而紀東岩始終握著她的手,笑著跟她說,不,小葉,我愛你,所以這個時候必須要在你身邊。


  她生了佳佳。


  歷經了四個多小時。


  數多次昏迷,一次次是紀東岩將她叫醒。


  而紀東岩的胳膊上已經被她咬得傷痕纍纍的。


  就這樣,他們有了這世上最珍貴的牽挂,佳佳,一個很像她,性格卻鬼精鬼靈的女兒。


  佳佳一出生就睜眼了,她哭得次數很少,餓了也頂多就是象徵性地哭兩聲,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張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這個世界。


  她的眼睛很乾凈,像是一汪湖水,每次素葉累了,倦了,或者是,陷入了對以往人和事的悲涼時,佳佳總會鑽進她懷裡,奶聲奶氣地說,媽媽,佳佳想要聽故事。


  而每次問佳佳想聽什麼故事時,她總會告訴素葉,我要聽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媽媽,故事裡說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那麼然後呢?


  是啊,然後呢?


  安徒生從來沒有告訴世人,王子和公主在一起了之後會怎樣。王子會不會變心?公主會不會變老?他們兩個會不會爭吵?甚至分手?又或者,上天只給了王子和公主半生情緣呢?也許,公主先死去,再或者,王子先死去?

  人人都期望刻骨銘心的愛情,可之所以刻骨銘心,是因為要面對失去,沒有人會在身處幸福平淡中還能感覺到刻骨銘心的滋味,沒有。


  當然,素葉不可能告訴佳佳那麼多,她只會一遍遍地告訴她,然後呀,他們就一直很幸福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啊,結婚,還有了可愛的寶寶,他們一家都很幸福呢。


  就像是爸爸和媽媽嗎?佳佳天真地問。


  素葉的心會揪痛一下,然後,是淺淺地笑,是啊,就像爸爸和媽媽一樣,你看,我們現在不就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嗎?

  佳佳用力點頭,又問,那我們能一直一直這麼幸福嗎?

  素葉摟緊了她,輕輕點頭,會的,我們會一直幸福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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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秋涼。


  紀東岩載著一家人來到墓園。


  車子駛進了停車場,停穩后,素葉下了車,裹緊了披肩后,轉身牽了佳佳的手下來。佳佳指著不遠處的紅葉驚叫,「媽媽,葉子笑啦,你看它們的臉都紅了呢。」


  紀東岩*溺地抱起了佳佳,看著素葉說,「咱們女兒以後會是個哲學家。」


  素葉笑得輕淡。


  掃墓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上午來掃墓,下午來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紀東岩在墓碑前擺了好酒,又有鮮花作伴,跟墓碑上照片中的男人聊了會天后才起身,素葉站在旁邊始終沒有說話,等紀東岩拜祭完畢后,她才拉著佳佳上前,輕聲說,「佳佳,給叔叔鞠個躬吧。」


  佳佳沖著墓碑鞠了躬,然後好奇地問,「媽媽,年叔叔還要睡多久呀?」


  素葉的手指輕顫了一下。


  紀東岩出聲,「佳佳,到爸爸這來。」


  佳佳聽話地上前,紀東岩拉過她的手,「我們讓媽媽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好嗎?」


  佳佳點頭。


  紀東岩來到素葉身邊,輕聲說,「我們在車上等你。」


  素葉沒看他,眼睛只是放在墓碑的照片上,紀東岩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帶著佳佳先行離開。


  風吹過,浮遊在臉頰上,毛孔都跟著清涼薄冷。


  素葉輕步上前,然後,在墓碑前坐了下來。


  「東岩每次來看你只知道拿馬蹄蓮,其實他是不清楚你喜歡什麼花。你這個人呢,向來不懂得浪漫,所以什麼花在你眼裡怕是都一樣了。」素葉將懷裡一直抱著的睡蓮和雛菊放到了墓碑前,輕聲說,「柏彥,你只送過我兩次花,一次是紫蓮,一次是雛菊,所以說,你這個人真是不知道浪漫兩個字怎麼寫呢,不過你說的挺對的,紫蓮真的很難找啊。」


  放下花,素葉沒起身,而是目光柔和地落在墓碑上,看著年柏彥的照片。


  照片中的男子星眸明亮,薄唇微抿,唇角只有那麼一點點的上揚弧度,看上去依舊疏離。素葉抬手,輕輕撫摸照片,撫過他的臉。


  淡淡的惆悵泛起眼眸。


  「已經十年了。」素葉放下手指,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柏彥,你有沒有後悔為我擋那一槍呢?如果你還在,現在又會是什麼樣呢?我很好,只是會經常夢見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還有那晚,你中槍還護著我的那一幕。」


  時間總會殘忍經過,不停歇,毫不留情。


  她記得從醫院醒來的時候,得知年柏彥的死訊后驟然崩潰,怎麼參加的年柏彥的葬禮她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在年柏彥的靈堂里一待就待了一周,足足七天七夜,她以為他的魂魄會回來,但是沒有。


  最後還是紀東岩將她拖走的,告訴她,年柏彥已經死了,你這個樣子如果他在天有靈的話見到一定會難過的。


  「所以,這麼多年我活得很好。」素葉淡淡地笑著,眼眶卻紅了,「我不敢辜負你的心愿,你用命來換了我的命,所以,我要替你好好活著,不是嗎?」


  「柏彥,佳佳也來看你了,這個孩子很喜歡你,整天問我年叔叔的事。如果你還活著,你猜我們會生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會不會像佳佳似的可愛?」


  「東岩他對我很好,我嫁給他你會生氣嗎?我就是怕你生氣,所以每次來這兒我都不敢跟你說過多的話。」


  「柏彥……」素葉說到這兒,嗓子已經堵住了,盯著他的照片,「我,很想你,真的……」


  「媽媽,你怎麼哭了?」佳佳不知什麼時候又跑到了她身邊,見她流了淚,伸出小手來擦她的臉。


  可素葉,哭得更厲害了。


  心裡的傷口像是被人重新撕開似的,疼痛迅速擴散,她平靜了這麼多年,嘗試去忘記了這麼多年,甚至用工作來讓自己試圖走出從前,但在見到年柏彥照片的瞬間,所有的疼痛全都又回來了。


  讓她,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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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前,丁司承盯著躺在*榻上的素葉,眉頭皺得緊緊的。


  丁教授在來回來地踱著步子,紀東岩在仰頭盯著天花板想事情,而年柏彥坐在最靠近素葉的位置,一手緊攥,眉心也聚攏,卻在看見闔著眼的素葉流出了眼淚,他的眸底一亮,陡然起身喚道,「葉葉。」


  素葉沒有反應,依舊躺在那兒。


  丁司承無奈搖頭,「沒用的,是她一直不願意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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