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痛

  人在長大后就很少有這樣的經歷:一群交情不錯的朋友,狂歡狂醉,最後怎麼睡著的都不知道。∑ ?@這種肆無忌憚更多會是在學生時代,人越長大,時間也就變得越奢侈,最後,連朋友們的歡聚也成了遙不可及的事。


  素葉醒來的時候,窗外的陽光甚好,萬束光線擠進來,躍入了眼,有一瞬令她較為迷茫,分不清身在何處。


  腰被一條手臂壓著,挺沉。


  扭頭,身邊躺著年柏彥,沉穩的呼吸,緊闔的雙眼,看樣子昨天喝得真是多了。又有呼吸聲規律起伏,素葉起身,愕然。


  一張大床上不僅躺著她和年柏彥,還有紀東岩。


  他擠在床角,睡得酣甜。


  素葉無奈扶了酸脹的額頭,搖頭。這也就是醉酒後的隨意,要是平常,怕是年柏彥早就一腳將紀東岩踹出去了。


  昏昏沉沉地起來,臨出卧室之前突然起了惡作劇的點子,繞回床邊,將年柏彥轉了過去,然後又將紀東岩推到了年柏彥的懷裡。


  紀東岩在睡夢中嘀咕了句,頭搭在了年柏彥的胳膊上又沉沉睡去了。


  素葉見到這一幕很想笑。


  已是上午十點了。


  出了卧室,經過客房時素葉看見葉淵四仰八叉地躺在裡面,房門也沒關,一隻拖鞋掉在了地毯上,另只拖鞋還掛在腳上,看樣子也是一時半會兒睡不醒。


  廚房有動靜,很輕微。


  進去一看,是年柏宵正在下面。


  見她醒了,笑道,「你餓了吧。」


  「沒想到你起得比他們早。」素葉抻了個懶腰,渾身都酸疼不已,呼吸間是蝴蝶面的濃香,這樣一來她還真是餓了。


  「我喝得少。」年柏宵下好了面,主動給她盛了一份。


  素葉用清水簌了口,吃了面,然後嘖嘖搖頭,「你做面的功夫還得要跟你大哥學習啊。」


  年柏宵不樂意了,伸手要來搶,「不喜歡吃就別吃。」


  「喜歡,你就當我發牢騷。」素葉護住盤子。


  睡著的人往往是比醒著的人有福。


  看著一屋子的狼藉,素葉和年柏宵面面相覷,能沉默了半分鐘左右的樣子,年柏宵一把揪住了準備逃跑的素葉,說,「你要收拾房間,幫我。」


  自作孽不可活,素葉只好頂著依舊昏沉的腦袋開始幹活。


  別看年柏宵平時很拽,看上去又弔兒郎當的,但他對環境的要求還挺高,例如,他是絕對不允許自己處在一個糟亂的空間里,平時的房間也收拾得很乾凈,有點,近乎潔癖的乾淨。


  所以可想而知,當他看見滿屋子蛋糕奶油時,他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素葉趕忙承擔起安撫他受傷心靈的重任,跟個粉刷匠似的重新歸置他的住所。


  就這樣兩個人忙活了能有兩個多小時。


  收拾到書房時,素葉被角落裡的一個相冊吸引了,上前,輕輕抽了出來,翻開。


  大多數是年柏宵個人的照片。


  有很小的時候,還有學生時代,更有他現在做賽車手的照片。


  像個回憶錄。


  素葉看得津津有味,也看得緩慢仔細。


  相冊里偶爾也有年柏彥,但大多數都是抓怕,可能是跟年柏宵在一起的時候被人隨意拍上的,卻被年柏宵放在了相冊里視如珍寶,可見他對年柏彥的兄弟情深。


  他們很少有合照,看到相冊一半時,終於被素葉發現了一張正式的合照。


  是年柏宵的畢業典型,他穿著學士服、戴著學士帽,身邊站在的人就是年柏彥。照片上的年柏彥看上去跟平常一樣不苟言笑,可如果仔細看的話,他的唇角是微微上揚的,嵌著細不可聞的笑容。


  素葉失笑,不懂表達的男人大抵上就是這樣吧。


  相冊翻到三分之二的時候,素葉瞧見了一張照片。


  手指倏地停頓了下。


  是一家三口的照片。


  照片中的男女很年輕,素葉見過,在墓園的墓碑上,就是這兩張年輕夫婦的臉。


  夫妻倆領著個小男孩兒,這小男孩兒看上去也就八.九歲的樣子。


  穿得很講究,眉宇之間漾著快樂。


  小男孩兒仰頭,在看著自己的父親,眼神里明顯的是崇拜,還有淺淺的依賴。


  照片中的父親也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他的神情看似很平靜,可眼神里含著笑,笑里似欣慰又似滿足,而照片中的女人是看著自己的老公,唇角亦是幸福。


  照片中的父親很高大,身形背影像極了年柏彥。


  素葉至今還記得墓碑上的照片,她知道,這對夫妻就是年柏彥的父母。


  那麼,這個小男孩兒……


  目光落在男孩兒臉頰上時,她有一瞬的記憶從腦海中倏然閃現,一個手提青燈的孩子,青燈籠罩下的皮鞋……


  還有那個稚童的聲音。


  為什麼會聯想到他?


  素葉死死盯著照片里的小男孩兒,那張小小的側臉、帶笑的側臉,不停地跟她夢境中的那個孩子相互重疊,相撞!


  她突然感到頭疼,近乎裂開的疼,好像……又有破碎的畫面在腦海中經過,有張臉,中年人的臉,還有那張帶著刀疤的男人臉。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橫空打斷了她的**空間。


  是年柏宵。


  「喂,別偷懶啊!」他懶洋洋道。


  素葉一個激靈,抬眼看向倚在門口的男人,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沖著他招手,「你快過來。」


  「幹什麼呀?」年柏宵一副不情願的模樣,但還是乖乖上前,在見到她捧著相冊后故意叫道,「偷看我的照片!」


  素葉懶得跟他貧嘴,將他揪過來,指了指照片上的男孩兒,「你哥?」


  直到看見這本相冊,她才發現一件挺蹊蹺的事兒:她在四合院的時候從沒見過相冊,一般的家庭,誰沒有個四五本相冊的?但年柏彥就沒有,他不但沒有自己的照片,他小時候的、他父母的這些照片她都沒見過。之前不覺得什麼,因為沒有察覺,但現在素葉覺得很是詭異,再不愛拍照的人,總要有回憶留下來吧?


  年柏宵隨意瞅了一眼,挑眉,「當然。」


  素葉盯著照片,她總覺得小時候的年柏彥太眼熟了。


  「還有你哥小時候的照片嗎?」


  年柏宵想了想,拿過相冊,一直往後翻,翻到最後無奈聳肩,又思考了下,然後起身開始在書架上找,又在抽屜里找,末了說道,「他有一些小時候的照片,我記得,但是,不明白為什麼不見了。」然後好奇看著她,「四合院里沒有?」


  素葉搖頭。


  她沒看見過。


  沒看見過他們的全家福,沒看見過年柏彥小時候的樣子,甚至也沒見過年柏彥父母人到中年的樣子,按照年柏彥所說的,他父母去世應該是在他十八.九歲的時候,那個時候他父母的照片也沒有……


  年柏宵聞言后瞭然,「那是丟了吧,我大哥不愛拍照片,好像,我爸媽也不愛拍。這個相冊,是我一直帶在身上的。」


  「你們就沒有其他的全家福?」素葉感到不可思議。


  年柏宵說,「我沒有,可能,大哥有。」


  素葉失語了,她低頭,輕輕拿起那張照片。小男孩兒微偏的臉頰總是像根針似的挑著她的腦神經,不知怎的,似乎想起一句迷迷糊糊的話來——


  「葉葉,你告訴他,你是不是打小就想做我的女朋友?咱倆還拉過勾,是青梅竹馬。」


  這句話很真切,卻又像是在做夢。


  是年柏彥昨晚真說了這句話還是,她做夢夢見的?


  頭又開始疼,素葉抬手使勁按著太陽穴。


  年柏宵見她臉色不對,問,「你怎麼了?」


  素葉輕輕搖頭,是啊,她怎麼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幾個大男人一覺睡到了午後,次序是葉淵先醒,晃晃悠悠經過卧室時許是看見了什麼刺激的畫面驚叫了一聲,然後,這一聲就把紀東岩給叫醒了,緊跟著,又是紀東岩的驚呼聲。


  正在準備午餐的素葉,最後聽見年柏彥的聲音從樓上吼下來,「滾!」


  如果沒看到照片,素葉一定會為自己的惡作劇而沾沾自喜,甚至去八卦地看看熱鬧,但直到上了餐桌,她的心思也一直回不來,腦子裡全都是年柏彥小時候的模樣。


  那些似真似假的重複,像是夢境,又像是她的幻想。


  幾個大男人沖了澡之後也少了不少酒氣,清爽得很,只是年柏宵的衣服遭了秧,他們三個的衣服都要拿去乾洗,所以只能打年柏宵的主意,幸好幾人的身材比例差不多。


  年柏彥看出素葉有點心思,問她怎麼了。素葉看著他,想了想后開口問,「昨晚上,你是不是說咱倆是青梅竹馬?」


  年柏彥拿著餐具的手一滯,眸光里淺淺的笑意也瞬間有了擱淺。


  沒等他開口,一旁的紀東岩笑得差點把剛剛喝下去的水都噴出來,「青梅竹馬?真的假的啊?昨晚上你還說過這話呢?」


  而很顯然的,年柏宵也挺好奇的,嚼著塊牛肉,在看著年柏彥。


  年柏彥低眸,掩住了剛剛那瞬的驚愕,淡淡地說,「沒說過。」


  素葉疑惑不解,難道真是她做夢?


  紀東岩在旁煽風點火,「小葉,咱倆青梅竹馬。」


  年柏彥抬頭,一記眼光甩給紀東岩,足可以殺人了,紀東岩聳聳肩膀,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這樣的回答讓素葉愈發地困擾,沒說過?可她有印象啊,怎麼就那麼真實呢?


  而年柏彥顯然是不想讓她繼續想下去,給她碗里夾菜,「飯都涼了,快吃。」


  素葉無法快吃下去。


  心裡總像是擱淺個什麼似的,上不上下不下的。


  直到,手機響了。


  她起身接了手機,那邊,是素凱的聲音。


  年柏彥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發出一聲驚叫。


  所有人都看向素葉。


  結束了通話后,她愣神了能有個幾秒鐘,直到年柏彥喚她的名字,「葉葉?」


  素葉轉過身,看著大家,緩緩道,「素凱在電話里說,警方搜到了一具屍體,刀子上面有葉鶴城的指紋,死者的長相跟葉淵之前描述的一模一樣,還有……有人提供了一段視頻,是葉玉出事那晚,葉鶴城出現在精石的視頻……」


  所有人愕然。


  良久後葉淵說,「你的意思是……」


  「警方有理由相信,葉鶴城是殺害葉玉和謀害你的兇手,已經向葉鶴城發出通緝令了。」


  葉淵愣住了,很快地,他的眼充滿了無言的痛。素葉也沉默了,雖說之前他們一直在懷疑葉鶴城,可真的到了這一步,到了真真是抓住了他證據的這一天,她的心也跟著翻江倒海的難過。


  最大的痛抵不過親人的背叛吧。


  「現在什麼情況?」年柏彥冷靜地問。


  素葉深吸了一口氣,「素凱說,葉鶴城已經緝拿歸案,現在已經進入了審訊階段,而且他調查了葉鶴城的那些書,他認為,父親的死也跟葉鶴城有直接的關係。」


  餐桌上,氣氛凝重。


  半晌后,葉淵嘆了口氣問,「這件事,瀾瀾已經知道了?」


  「應該知道了,這麼大的事兒。」素葉喃喃。


  葉淵沉重點頭,許久許久,才說,「那麼,我現在終於可以見要要了。」


  是啊,可以見了。


  但這種重逢,卻是建立在喪失親人的基礎上的,想想,就傷感了很多。


  年柏彥沖著素葉伸手,她上前,他拉她坐下,輕聲道,「有些事總要面對的,雖然,我們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素葉攥著他的手,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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