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未晚

  洗手間里,水龍頭嘩嘩淌著水,水花四濺,遮住了素葉乾嘔的聲音。~ ~.

  酸水嗆了她的氣管。


  素葉的鼻頭都跟著發酸,很快地,眼眶也酸脹了,難受得想死。


  她起身,漱了漱口,掬了把涼水洗了把臉。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水珠在臉頰滑落,她看著自己都覺得瘦了,更何況舅媽的火眼金睛?手輕撫了小腹,全身都是麻漲感,腦海中是年柏彥的影子,可莫大的悲傷襲來,心,總是不痛的。


  門外,是方笑萍的敲門聲,「小葉?」


  隔了好久素葉才關上水龍頭,擦乾了臉,「來了。」


  開門,對上方笑萍關切的目光。


  「沒事,剛剛吃乾果吃到一個壞的,苦死了。」素葉盡量擠出一絲笑。


  方笑萍這才放心地點點頭,又將手機遞給她,「找你的,都打了好幾遍了,我看你始終不出來才接的。」


  「謝謝舅媽。」素葉拿過手機。


  方笑萍回了客廳。


  素葉這才看了一眼手機,是年柏彥。


  心,像是撒上了一層陰霾,手指連著手心都疼。


  手機貼於耳畔,輕聲「喂」了一下。


  那邊男人的嗓音依舊低沉得好聽,「怎麼去舅媽那兒了?」


  素葉將洗手間的門關上,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鏡中的眼睛一絲華彩都沒有,發出如煤炭般死氣沉沉的黑。


  「我不能到我舅媽家嗎?」她反問。


  那邊默了會兒,許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葉葉。」年柏彥在電話里輕嘆了一聲,似寵溺似包容,聲音放輕,「我沒有責怪你,只是我剛剛打電話回家才知道你不在家,很擔心,怕你出事。」


  素葉淡淡笑了,「怕我出事,還是怕孩子出事?」


  年柏彥似乎聽出她語氣的變化,輕輕哄勸,「我都擔心,別鬧小孩子脾氣了。」


  素葉沒再吱聲。


  「乖乖在舅媽家等我,下了班我去接你,我已經讓黃埔會那邊準備了你最愛吃的餐點,晚上我們過去。」


  「你不用來接我了,我自己過去。」素葉語氣清淡。


  「不行。」年柏彥回答得很乾脆。


  「年柏彥,你還沒權利限制我的自由吧?」素葉煩躁地說了句。


  年柏彥又被她噎了一下,良久后輕柔道,「葉葉,你現在懷孕了,是非常時期,我不是限制你而是擔心你的身體。這樣吧,你不想讓我去接,讓月嫂帶你過去。」


  「我說了不用!」素葉攥緊了手指,陡然提高了聲調。


  手機那邊又沉默了好久,最後妥協。


  掐斷電話后,素葉慘白著臉開了洗手間的門,迎上了方笑萍堪憂的目光,她急急問,「好好的又怎麼了?跟年柏彥吵架了?」


  素葉輕輕搖頭,一句話沒說。


  現如今,年柏彥這三個字每次落在她耳朵里都像是壓過一重又一重的磐石,令她透不過氣來。


  精石,總經理辦公室。


  陽光灑了大半進來,又被紗幔過濾成了柔軟的細金,暖洋洋地鋪在了地毯上。


  年柏彥卻鎖緊了眉頭,英俊的臉頰有一絲的不解。


  許桐一直等著年柏彥打完電話后才上前提交文件,整個過程她看得很清楚,那張一貫嚴苛的臉在通話時流露出了男人柔情的一面,他對著手機說話的聲音很輕柔,充滿耐性和寵溺。


  只是,怎麼一放下電話后就眉頭緊鎖了呢?


  「年總,素葉她……沒事吧?」得知素葉懷孕后,許桐挺高興的,心想著最好能當面恭喜一下。


  年柏彥意外地陷入了沉思。


  許桐詫異,走上前,「年總?」


  年柏彥這才反應了過來,接過她手中文件,翻開。


  許桐看得仔細,足足有一分多鐘了,他一頁文件都沒看完,她聰明地保持緘默。


  又過了一分多鐘,年柏彥還是一頁文件都沒翻,始終盯著第一頁文件上的內容不知在想什麼。許桐忍不住提醒了句,「年總,這份文件投資部那邊還等著要呢。」


  年柏彥回了神,看了一眼許桐,又看了看手上的文件,沉吟了片刻,道,「文件先放這兒,我簽完讓秘書送過去。」


  「好。」


  待許桐快走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年柏彥開口叫住了她。她停步,然後又返了回來,等著年柏彥的吩咐。


  年柏彥看上去有點遲疑,但還是開了口,「你知道葉葉懷孕了吧?」


  許桐點頭,「所以恭喜您。」


  年柏彥應付似的點點頭,嘆了口氣,「剛剛,她在電話里的語氣很急躁。」


  許桐畢竟跟了年柏彥這麼多年,一聽這話就明白了他的擔憂,馬上道,「年總,我聽說懷孕的女人多多少少都會發生心理變化,畢竟是女人全新階段的一個轉變。」


  「正常嗎?」年柏彥覺得下階段的重點工作要放在了解孕婦情緒的管理上了,這段時間事件太多,他忙得連睡覺都顧不上,更別提來惡補這方面的知識了。


  許桐輕輕點頭,笑道,「我表姐懷孕的時候情緒也是多變,素葉剛做媽媽,對自己身份的變化和對未來都充滿了不確定性和恐慌,這些都是正常的,再加上葉老先生剛剛離世,素葉心情不好也能理解。」


  年柏彥一聽這話,心才放下。


  見他終於鬆了眉頭,許桐也終於放心,看了一眼被他擱置的文件,硬著頭皮再次提醒了句,「年總,您還是儘快審核那份文件吧,投資部都要急死了。」


  以往哪會發生這種情況?都是年柏彥差點要把投資部給逼死了。


  年柏彥見許桐一臉的擔憂,一時間倒有點哭笑不得了。


  「今晚的鮮花都訂好了嗎?」他重新翻開了文件,把玩著簽字筆問了嘴。


  「已經訂好了,按照您的要求下午五點鐘左右會送到黃埔會的包廂了,那邊的工作人員都在配合打理呢。」


  年柏彥點點頭,又叮囑了句,「不要玫瑰,葉葉不喜歡。」


  「明白。」許桐心裡明鏡了,先是親手打磨了鑽石戒指,后又是花海燭光晚餐的,八成就是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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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葉從舅媽家出來后回了三里屯,路過聯眾心理的時候她遲疑了一下,卻始終沒能上樓看看。


  她回了自己的家。


  推門進去的時候才恍地想起,這也不是她的家,是年柏彥的房子。


  午後的陽光很魅,擁擠著闖進了室內。


  明燦的光亮晃得素葉要抬手遮住眼才行。


  房間里是淡淡的清香,一切都還保持著那天年柏彥將她帶走時的樣子,保潔阿姨甚至連桌上她擺放的乾花還全都保留著。


  是一些乾枯的雛菊。


  年柏彥向來不是個很浪漫的人,在香港送過她雛菊后之後就沒怎麼送過花給她,她倒是自娛自樂喜歡上了嬌嫩的小雛菊,沒事會買上一兩枝放在家裡。


  後來她發現,雛菊成了乾花更好看,於是乎又多了一件趣事。


  直到現在,素葉才明白,其實她喜歡的不是雛菊,而是年柏彥隨時隨地將她放在心上的那種被珍惜的感覺。


  她從來都不否認愛情是美的,即使她已遍體鱗傷。她相信愛情的本身,只是,她已經不再相信帶給她愛情的那個男人了。


  將乾花扔進了垃圾桶里,結束了一段曾經誓死都要去細心呵護的決心。


  只是,當她走到白蘭屏風前,鋪天蓋地的悲傷驀地襲來。


  輕輕坐在了地毯上,素葉伸手。


  纖細的手指穿透陽光的阻隔,覆在了白蘭花瓣上,那栩栩如生的花蕊在她指尖悅動,光潔的絲線被陽光折射出了華彩,她的手指都被這光芒映得蒼透。


  她漸漸下移著目光,落在了那一行字上:相逢正遇素錦年華時,未晚。


  中國文字的優美大抵就在這吧,幾個單字組合,卻成了最令人感動的句子,不用念著,單單隻是視覺就看上去那麼唯美。


  好一個素錦年華,好一個未晚。


  年柏彥,你處心積慮步步為營,什麼事情對你來說算是晚的呢?


  悲傷,浸濕了她的眼。


  她卻自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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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瀾回到老宅時,正遇阮雪琴和阮雪曼在爭吵,豎著耳朵聽了一番才知道,大抵就是為了這座老宅的事。因為葉鶴峰在遺囑中已經聲明了老宅的歸屬,所以在葉鶴峰出殯后,他們一家就打算搬出老宅。


  當然也有提前搬走的。


  例如葉淵,也例如葉玉。


  葉淵有自己的住所,葉瀾知道,但葉玉具體搬哪兒住了她就不知曉了。


  阮雪曼死活都不搬走,雖說離婚協議已生效,但她就是來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死守著這座老宅不離開,而阮雪曼的意思是讓她看清楚如今的形勢,原本也是好心提醒,卻觸了阮雪曼的敏感點,就這樣,大吵了起來。


  葉瀾一個頭兩個大,趁著阮雪曼氣得上了樓后,她趕忙上前安慰著母親,又詢問什麼時候搬家。


  阮雪琴是個很能控制情緒的女人,壓了氣后說了句,「你爸爸的意思是再等等,要看素葉什麼意思,如果她不想要這個房子,我們就從她手裡買回來,省的搬來搬去的麻煩。」


  葉瀾聞言瞭然地點點頭,想了想,「媽,現在記者都像是瘋了的纏著咱們家人,我想……到外地去散散心,順便躲記者。」


  「你現在還有心思散心?就算出去,也得等著明天你大伯出完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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