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天界的使臣(上)
上次到幽都的城樓上是在花燈節,和西宸一起接受萬妖的朝拜。當時燈火如晝,笙歌曼舞,妖界上上下下一片興榮,他如畫的眉眼比月色更醉人。如今我又站在了這城樓上,俯視這繁榮熱鬧的妖界都城,身邊陪著的人卻已經不是他了。
蘇彌散盡自己的魂魄,喚醒西宸的靈識,而他的魂魄球卻在靈識覺醒的時候飛向了妖界,落到了錦夜手中。錦夜至今也不曾告訴我西宸的下落與狀況。我曾暗地裏拜托巫憐幫我調查過,隻可惜一直無果。
我知道錦夜不肯對我說,我如何追問也無用,隻能等著蔚池過來,再與他商議一番,聽聽他的見解。
我們在城樓上等了約莫半個時辰,蔚池和泉逸才帶著幾名天界小將慢悠悠的趕過來,接待他們的是鬼宿和紫鳳。
紫鳳好像經過上回一戰對泉逸頗為欣賞,我遠遠的便瞧見她和泉逸並排走在一處說著話,紫鳳卸下戰甲以後,少了一些剛霸之氣,恢複了女子的纖柔。舉手投足見風雅道之不盡,嫵媚傾城。泉逸在一旁神色雖然還是閑散,但嘴角難得的微微揚起,時不時的側過頭和紫鳳對上幾句。
鬼束本就是嚴整的一個人,蔚池也不喜歡隨意找人搭話,所以他們兩人看起來氣氛稍稍有些凝重。同行的小將各自手中舉著一個水玉托盤,上麵陳列著精巧奇美的珍寶,耀得人滿眼是光。
錦夜遠遠看見他們就拉著我下了樓,吩咐手下的妖兵敞開大門列隊歡迎。妖界圍觀的民眾被兵將隔開,讓出一條丈寬的通道。周圍的秩序還算不錯,民眾們都很安靜,沒有出現辱罵天界使臣的言詞。
泉逸看到我的時候,愣了愣,頓住腳表情有些空茫,旁邊在和他說話的紫鳳見他臉色突變,也順著他的目光轉向了我。我微微一笑,對著紫鳳點點頭道了一句:“紫鳳護法,辛苦你了。”然後轉向泉逸,柔聲緩緩道:“阿逸,你來了。”泉逸點點頭,沒有說話。
蔚池瞧見我,上身向後靠了靠,上下打量著我,皺眉道:“聽小逸說你讓他帳裏的一個小兵給捅了刀子,被錦夜這小子帶走的時候生死未卜,老子焦心得幾天幾夜沒安穩,生怕你個小丫頭又像上次天極之戰時一樣鬧出那麽一出。若不是兩個天帝和小逸攔著老子,說什麽要老子以大局為重,老子早就跑到妖界來打翻錦夜這小子,把你搶回去了。”說著望了錦夜一眼,麵上的不悅稍稍鬆緩一些,“如今看你這般生龍活虎的模樣,算他小子對你的事還算盡心盡力,老子也就不與他計較了。”
我笑開了,迎上去極其自然的挽住蔚池的手臂:“你個小老兒,等我傷好了才說出這麽些話,就算是馬後炮也來得太晚了點吧?”
蔚池也露出了些許笑顏,看了我一眼對錦夜道:“這丫頭的傷是個什麽狀況,老子一看便知。她能恢複得如此迅速,你小子費了不少心力,也算老子沒白看好你。”
錦夜對蔚池還算有些敬意,側了側身讓先道:“二位上神千裏迢迢來我妖界,莫要一直在外麵站著,到本王的照影殿中再敘吧。”
蔚池和泉逸對望一眼,邁開步子,一同進了城樓的大門。
蔚池他們此行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說服錦夜歸還昆侖墟。但錦夜的態度也很堅決,這一點上一步也不肯退讓。
蔚池是這次出使的議和使臣,泉逸隻不過是自己請命要求同行的副使,主要的決斷權還是在蔚池一人身上。
一同進入照影殿的除了錦夜和蔚池,還有我,泉逸和紫鳳,鬼束負責大殿外的治安。不過我和泉逸坐下沒多久,就被蔚池支開了,說什麽讓我陪泉逸出去走走。我知道蔚池是不想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從善如流的應下,和泉逸一道出去了。
如此和泉逸獨處,倒讓我覺得有些不知所措,沉默良久也沒憋出一句話來。最後還是泉逸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阿岫,聽說你要和他成親了?”泉逸淡淡的問。
我緩緩的點頭:“天界和妖界若是能如此平定下去,遲早會化敵為友,到時我自會回天界去看你和蔚池。”
“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便再說些什麽了。”泉逸的語氣平淡如水,落入我的耳裏卻有幾分惆悵在裏頭,“你能嫁給心儀的男子,我很是替你歡喜。”
我猶豫了一番道:“我和錦夜的喜帖原本是準備了你和蔚池的份,隻是不知你願不願來妖界參加我們的喜宴?”
泉逸道:“最近在天界處理戰後的諸多事宜,隻怕騰不開身,屆時隻能由蔚池代為轉遞賀禮了。”
這個答案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我也不便強求。步入照影殿,小愛隨巫憐去庫房取大婚時用的鮫綃去了,殿中隻留了幾名機靈的小妖。我吩咐妖婢準備了茶果美酒置在院中的樹下,等著蔚池一會兒和錦夜議完事來我這小聚。
泉逸和我坐下片刻,仿佛又恢複了往時的模樣,與我談笑起來。他問了我的傷口是否已經無奈,我笑著誇大道:“胸口被蝕骨毒腐蝕了碗口大的洞,一時半會怎麽可能好得利索,調養還是要慢慢來的,總不能巴望著一口吃成了大胖子。”
“疼麽?”泉逸放下酒杯,望著我問。
“不疼你自己去試試?”我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被蝕骨毒沾染的部位,血肉一點一點的爛掉,為了防止毒素蔓延,硬生生的用刀把附近的肉剜掉的……還有每天喝的那藥,苦得我都想把自己的舌頭給剁了。”
“如果可以,我倒是願意替你擋上那一刀。”泉逸握住酒壺,為自己斟滿一杯,“不過瞧你這般形容,還真的很難讓人覺得你受過重傷。”
後麵那半句明顯的就是嘲諷,說我皮糙肉厚百毒難侵。我本欲惱他,但想到他既然能與我鬥嘴,也就說明還是拿我當好朋友的。想及此處,我笑了笑,也端起杯子斟滿一杯,遞過去碰了碰他手上的酒杯。
一壺酒被我們兩個喝盡,蔚池才慢條斯理的趕過來,瞧見我們遠遠的便朗聲道:“好啊你們兩個,趁著老子不在偷偷喝起了酒來。”走到我為他備下的位置上坐下,用指尖敲了敲桌麵,“沒有老子在,這酒能香麽?”
“那是自然,誰不知蔚池上神釀酒的技法一流,走到哪裏身上都飄著瓊漿玉液的香氣。”我招來妖婢把整壇子的酒搬了四五壇放在地上,然後將她們全都遣了下去。院內頓時隻剩下我們三個。
蔚池揭開一個酒壇的封蓋,嗅了嗅,微微皺眉:“妖界的酒就是有一股子妖氣,聞著就叫人心裏不爽利。小丫頭,你若是當真嫁給了錦夜這小子,以後可就沒什麽好酒可喝了。”他雖是這麽說,但酒還是倒了下來,橙黃色的液體在金樽裏輕輕晃蕩,宛如凝露。
“喝不上好酒,我便三天兩頭派人去你那裏拿便是,有何好為難的?”我不以為意的撇撇嘴,對他道:“誰讓我的嘴都讓你的手藝給養刁了,旁的酒都入不得我的口。”
泉逸接口道:“一聽說你被錦夜帶到了妖界,蔚池就立馬親自到你的青要山將你珍藏的那幾壇子佳釀悉數挖出來,運回了茅山,說是料定你不會再回去了。”
“還有此事?”我瞪著蔚池,憤憤道:“我瞧你不是被天帝攔著才不來妖界看我,而是一心都惦念著你的那幾壇子酒,早就把我忘到了九霄雲外。唔……你若是隻取走當初和我泉逸在你山上挖出來的瓊漿玉液也就罷了,算是物歸原主,但西宸親手為我釀製的那幾小壇的梅花釀,你不會也取走了吧?”
“幾壇子酒而已,這般小氣。”蔚池拎了一枚漿果扔到嘴裏,嚼了兩下,“屆時等你和錦夜大喜,老子帶來還你便是。”
三人隨意說笑了一陣,蔚池突然施法結了一個隔音的結界,圈住在我們周圍,麵色有些陰定。望了泉逸一眼,沉聲對我道:“小丫頭,你已經被天帝開出神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