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昆侖墟之變(下)
錦夜沉默,隻是抱著我的手固執的不肯鬆開。他的身上有著我貪戀的溫暖和芳香,我怕多停留一瞬,我的心意就會動搖。
“可以,鬆手麽?”我幾乎聽不到自己說話的聲音。
錦夜深深地抱了我一次,然後鬆開,退後一步,緩緩道:“好,我放你走,但……我隻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若是半個時辰以後,你還未渡過天極之淵,那麽,無論你願意與否,我都將把你留在妖界,立你為後。”
“半個時辰?”我輕呼,“這根本就不可能!”
就算是在我靈力不曾受損的時候,要從幽都飛到離天涯也要整整一個時辰有餘,現在我的靈力被封住了兩個多月,解開鎖仙鐲一時間靈力也恢複不了八成,而錦夜他居然讓我拖著這樣的身體,飛出比以往還要快兩倍的速度……
“既然你這般執意要回天界,那麽就讓我好好看看你的願望到底有多強烈。”錦夜眉宇疏淡,看我的眼神也冷了幾分,“機會隻有一次,你可以選擇好好把握,或者,放棄。”
我咬咬牙,握緊拳頭,指尖陷入掌心:“好,你放我走。”
錦夜微微彎了彎嘴角,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並,凝出一道盈紫色光芒纏繞在我的手腕上。“哐當”一聲,鎖仙鐲脫落,一股強勁的力量從我胸口噴發出來,泉湧一般流往我的四肢百骸。
我閉上眼睛,調整了一下氣息,招來一片流雲,毫不遲疑的翻身躍上去,衝出了屋子。
“記住,你隻有半個時辰的時間。”錦夜負手站在門口,再次提醒道。
我點點頭,駕著流雲飛上了映雪苑的上空,卷起的風浪吹落了一旁開得正豔的紅梅。花瓣飄飛,淒美絕倫,梅花樹下的那抹身影一點點的淡出我的視線。等到眼裏看見的隻有白茫茫的一片雲海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將靈力全部傾注在流雲上,直直的掠向天極之淵的方向。
好在還有上次從蔚池那裏拿來備用的幾顆能迅速恢複元氣的丹藥,我一口氣全扔進嘴裏,勉強把靈力恢複得七七八八了。
半個時辰多麽短暫,我和蔚池泉逸聚在一起隻夠喝一壇子酒。以前渾渾噩噩的修行混時光,從沒覺得時間有時候會變得這麽緊迫。現在想想我這五萬年來,懶懶散散,無職無業,活得實在是無趣得很。
想來我和錦夜從相遇到如今,也有近萬年的時間了,兩人雖然都對對方存了心思,卻從來沒有正兒八經的在一起過。最初不相識,後來不相知,到如今還不能相守,真真是孽緣一場。令人唏噓。也不知司命仙君是不是與我和錦夜有怨,竟要如此折磨我們兩個。
這邊胡思亂想著,半個時辰眼看就要過去了,我身上的靈力全部用來催加流雲飛行的速度,連坐在雲端都顯得搖搖晃晃。以我現在這副慘淡的形容,就算趕得及到離天涯也斷然飛不過天極之淵,唯一的希望隻能寄托在對岸的泉逸身上。
離天涯就在眼前,流雲緩緩降低高度,眼前的霧氣也漸漸散去,我隱約能看到離天涯整整齊齊站了滿滿一個山崗的妖兵和不遠處天極之淵裏如浪濤一般翻卷著的瘴氣。
到了!真的到了!我欣喜若狂。
天界就在眼前,泉逸就在對岸,隻要渡過天極之淵,就能回去了!
飛行時消耗的靈力實在是太大了,我現在幾乎都維持不了流雲的形態,稍不留神就很有可能栽下雲端。
離天涯的妖兵們沒有阻攔我,任我從他們頭頂一丈高的地方飛過。眼前的瘴氣實在是太濃烈了,打開天眼也隻能隱隱看見一排站得像雪地中的冷杉一樣筆挺的兵隊。不知道泉逸現在是不是就站在隊伍中,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我隻有搏上一回。
我清楚的知道以我本身的靈力是支撐不到對岸的,所以事先我必須做好準備,免得半路暈了頭,掉到太古燭陰的嘴巴裏去。
千折尺是有靈性的法器,形狀的變化可以不費靈力,直接與我心神相通。不過話說如此,它的變幻也是有限製的,天極之淵兩岸相隔了少說也有一千裏,我想讓它在兩岸之間為我架起一座能通過的橋,不知道它能不能如我的願。
若是可行,泉逸在對岸認出我的千折尺,至少我就多了一半的希望。
閉上雙眼,我將全部的精神力都集中在和千折尺的神交上,千折尺從我手中以雷電之勢飛射出去。短暫的忐忑後,我驀地睜開眼睛,心中大喜:接上了!
我將西宸在迷重之境送我的辟靈珠拿出來,念了咒語將結界撐開籠在身外,以防被天極之淵的瘴氣侵蝕,駕著流雲踏上了千折尺鋪成的橋麵。
辟靈珠結成的結界外麵是一片濃厚的銀灰色霧氣,融進去就像掉進一團乳漿之中,燭陰的低吼從天極之淵底部傳來,宛如陣陣沉雷。
身後,錦夜身影出現在離天涯邊緣,千萬妖兵齊齊下拜,山呼“恭迎陛下”。
他沒有理會跪了一片的兵將,靜靜的看著我,薄唇微微啟合,飄若白雲一樣的聲音傳到我的耳畔,讓我身心不自主的一顫。
“半個時辰已到,岫兒,該回來了。”
是了,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可是我既然已經走到了這裏,就斷然不會回頭。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角,心中一念閃過,千折尺忽而縮短,離弦之箭一般衝向對岸。風在我耳邊瘋狂的呼嘯,我緊緊地抓住千折尺的末端,衝破一團團瘴氣,疾速像望鄉台靠近。
“嘩啦啦——”一陣風鼓動衣衫的聲音落盡,錦夜挺拔的身影立在我的身前,宛如憑空出現的神祗。
我的腳下已經懸空,千折尺已經不知去向,周身籠罩著的結界也被破除了,但奇怪的是,我非但沒有墜落下去,還感覺不到瘴氣的侵蝕。
“鬧夠了,跟我回去。”錦夜站在我的一步之外,渾身上下乃至發絲都散發著陰騭的戾氣。濃烈的瘴氣像是受到了不行的阻礙一般,飄到錦夜方圓一丈以內就止住了,無法靠近分毫。
事到如今,我已無話可說。我望著錦夜身後虛茫的空間,緩緩的把手伸了過去。隻是手一分一分的靠近,我和他的心卻在一千裏一千裏的遠離。
如今的錦夜已然不是我當初在南海遇見的黑發藍眸的鮫人少年,盡管他容顏未改,華發依舊,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壓抑得令人窒息。
他的指尖感觸微涼而細膩,讓我的手不知覺的向後縮了縮。他姿勢不變,從容優雅的微笑,瑩光剔透的藍眸燦若星辰。
就在此時,錦夜身後的瘴氣陰霾突然一陣湧動,一個熟悉的身影駕著雪鷂,氣勢洶洶的破霧而來,直直的衝向錦夜。
“阿岫!”雪鷂從我們頭頂掠過,一身黑色戰袍的泉逸從上麵翻身下來,落在我身旁。
“阿逸!”我迅速撤回手,回頭看著他,又驚又喜。
泉逸微微挑著眉,神色難得肅穆,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你怎的弄得這般狼狽?也不怕丟了天界女神的威嚴。”
我扯了扯嘴角,虛弱得不行,無力道:“你認識我這麽些年,何時見我有過威嚴?”
泉逸一本正經的點頭:“唔……這倒也是。”頓了頓,想起來把手上一物放在我手心,“這個還給你。”我拿著一看,原來是我的寶貝法器千折尺。
“天妖兩界馬上就要開戰了,你這個掛著頭銜的上神不好好為天界效力,卻跑到敵方陣營裏去享樂,算個什麽事?”泉逸像是沒看到錦夜還站在一旁冷顏站在一旁一邊,手指點著我的腦門開始數落我,“蔚池那個愛擺架子的老頭都被天帝喚醒了,你還想偷懶?”
我聽了眼睛一亮,忍不住笑道:“你說蔚池醒了?他的情傷好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