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錦夜蘇醒
我想起天界和妖界最近發生的一係列事件,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如果天妖兩界在這個時候失和,重新燃起戰火,必定有人能在殺戮和血腥中得到自己夢寐的利益,而那個人一定就是幕後操控這些事件的黑手了。隻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誰有這種力量和心機。
“你的意思是,天帝已經懷疑到西宸身上,要和妖界決裂了?”我憂心忡忡的開口。
“不是已經懷疑……”泉逸換了隻手支著腦袋,淡淡的強調,“是一開始就沒覺得他清白過。”
我心下詫然,但細想也覺得情有可原。西宸畢竟是妖界的魅君,兩界麵上交情再好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的戲碼,真正撕破臉來誰就都認不得誰了。
“天帝已經下了諭旨,近期內各路神仙沒有天帝手諭不得擅自出入天極之淵,也不允許其他族類入我天界。”泉逸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語氣怪異道:“你朝思暮想的魅君陛下隻怕近些日子不能到青要山來看你了。”
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不想再繼續這麽沉重的話題,隻好沉默著不接他的話。
好在茅山也近在眼前,凝重的氣氛並沒有機會在我們之間彌漫延伸。我們一前一後從坐騎上躍了下來,輕車熟路的往蔚池的草廬走去。
蔚池素來喜歡凡事親力親為,當了這麽多年的茅山之神也沒有委任過一個灑掃的小仙。所以他這麽一走,原本就很安靜的草廬變得愈的發冷清了起來。我和泉逸以往三天兩頭的來蔚池這裏這裏串門,所以在他的草廬熟得就跟自己家似的。
趁著泉逸去拿鏟子的空檔,我去蔚池的藥廬轉了一圈,打算找一些能迅速恢複元氣的丹藥放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蔚池的丹藥大多不注明用法,藥效什麽的全記在他自己的腦袋瓜子裏,讓我很是苦惱。我雖然勉強記得一些草藥的氣味,但是要我分辨由幾百上千種藥物混在一起煉製的丹藥,我就心裏打顫,拿捏不準了。
等我找了兩瓶丹藥揣在懷裏出來,泉逸已經在香樟樹下開挖了,旁邊擺著的四五壇新鮮出土的美酒彰顯著他的豐功偉績。
我看泉逸一個人挖得熱火朝天,挽起袖子打算過去幫一把手,卻被他瞥了一眼不留情麵的推開了。我瞧他那般陰沉著臉的形容,心中猜想約摸是我剛才那番袒護西宸的話,又讓他心裏不爽利了。猶豫再三,還是悶悶的站到一旁,沒有去招擾他。
其實這四海八荒之內,真心實意待我好的,掰著指頭怎麽數也就隻有他和蔚池兩個。
元始天尊雖說對我有幾分寵愛,但那僅僅是因為我是那一池碧竹中唯一修煉成仙的一株。他的愛是廣博的,平等的,不懷私心的,是對眾生萬物悲憫的包容,不是獨獨對我雲岫。西宸雖然一直對我體貼入微,一往情深,但他畢竟出現得太晚了。我的一顆心被錦夜傷得七零八落,已經涼了一半,他待我再好,我也回應不了他十二分的熱情。
如今蔚池受了情傷封閉了靈識,躺在我的青要山不知何時才會醒來。泉逸又對我忽冷忽熱,時不時的和我鬧些別扭。我在這天界孑然一身,真真是半點趣味都沒有。
一念至此,我竟覺得分外惆悵和落寞。
“阿岫,我問你一個問題。”泉逸大概是注意到我的沉默,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似乎在醞釀著什麽。
我抱著胳膊靠在旁邊的香樟樹上,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表示有在聽他說話。
泉逸揮了兩下鏟子,抱出一隻酒壇放在一旁,沉默了半響才道:“若是天界和妖界又要開戰,你當如何自處?”
我不解的看著他,遲疑的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阿岫,你莫要對我裝傻。”泉逸沒打算讓我蒙混過關,低著頭不看我,“你知道我說的是西宸。”
“他是妖我是神,這是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我攤了攤手,故作輕鬆的笑了笑,“他若是不念我們之間的情誼,劍指天界,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管。他妖力高深,我打不過他,大不了又像八千年前一樣跑過去擋他一掌,以死明誌好了。”
“八千年前你為錦夜擋了千麵天妖一掌,八千年後你又要挨去西宸一掌,你當真以為自己是不死之身麽?”泉逸這回是真的動怒了,看著我的眼神都冷得能掉下冰塊來。
我縮了縮脖子,舔了舔幹澀的唇畔,移開眼光不看他,淡淡道:“……阿逸,其實若是八千年前遇到危險的不是錦夜而是你,我也會跳出來替你擋那一掌。”
就像那時東海海皇的三太子差點把我打出原形,你二話不說,衝上去幫我狠狠的教訓他一頓並且挖下他一隻眼珠子時一樣。
當然,後麵這些話,我是放在心裏說的。
當年東海海皇的三太子千景思慕清媚甚緊,三天兩頭的收羅了些新鮮的寶貝往北海跑,想要討清媚的歡心。可是清媚心裏隻裝著一個錦夜,自然連眼神都吝於賞他一個。我那會正被錦夜迷得暈頭轉向,成天想著怎樣才能讓他多看我幾眼,跑南海也跑得很勤快,幾番往來多少會和千景碰上幾次麵。
一次我被錦夜傷了心,情緒低落走得匆忙,半路上碰到了滿心歡喜捧著一麵巨大水玉仙鏡的千景,一時沒留意把他那麵仙鏡撞得掉在地上,碎成一片,把他徹徹底底的惹惱了。千景雖然貴為東海三太子,氣量實在是小得可憐,我好說歹說,答應賠他一麵仙鏡,賠禮道歉都不管用。他拽著我的袖子死活不肯放手,橫眉豎眼的就要逼我賠他一麵一模一樣的鏡子。我那日本來就心情不佳,見他如此蠻不講理,一時氣悶難消就和他動起手來。
沒想到我這次一衝動,差點就把自己幾萬年的修為都賠在了裏麵——那千景雖從小養尊處優,傲慢不遜,卻有幾分真材實料。我和他打了幾個回合就捉襟見肘,顯了敗跡,狼狽不堪。
也怪我平日裏疏於修煉,靈力淺薄,被人打得滿地找牙也怨不得誰。但是千景打我一頓還不覺得氣消,竟然要動手毀我的修為。我那時是真的怕了,看見泉逸趕過來時委屈得要命,眼淚跟不要錢似的,一個勁的流啊流。泉逸何時見過我如此淒慘的形容,當下怒紅了雙眼,滿腔的憤懣自然全都回敬到了千景身上。
泉逸雖然是青華大帝的獨子,很受恩寵,但是傷了東海海皇三太子這麽大的事,青花大帝再怎麽舍不得也不能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何況東海海皇已經把訴狀遞到了元始天尊的麵前,誰也包庇不了他。
我在蔚池那裏醒過來的時候,泉逸已經一個人擔下了所有的罪責,一聲不吭的在誅仙台上受了十道天雷之刑。刑後,他躺在床上昏迷了二十多個日夜不見醒,若不是青華大帝渡了幾萬年的修為給他,隻怕他連原形都保不住了。
我素來不喜歡受人恩惠,別人投我以桃,我必報之以李,但是泉逸為我做的這些,卻叫我放在心裏綿綿長長的感動了萬年。
有友如斯,夫複何求。
我說了那句藏了心裏很多年的話以後,泉逸定定的看著我半響。直到把我看得渾身不自在,他才有些不自然的轉過臉去。我愣了愣,半天才反應過來,嘴角忍不住浮出一絲笑意:泉逸他,竟然在害羞!
挖完了酒,我們又在蔚池的草廬頂上喝著酒閑扯了幾句。後來泉逸說他最近忙的暈頭轉向,都沒有好好睡上一覺,困得睜不開眼,要回蒼梧山補補眠。我知道泉逸養出來的這個嗜睡的習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於是兩人就在茅山分了手,各自抱了幾十壇美酒回了宅邸。
清媚的請帖送來的時候,我正在後院的一片月桂樹下埋從蔚池那裏抱來的瓊漿玉液和前一陣子西宸幫我釀的幾壇子梅花酒。西宸的梅花酒隨便找個地方埋一下就行了,不用耗什麽心神,但是蔚池的酒就有講究了。四千年的,三千年的,最近新釀的……都要分開來埋,浪費了我不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