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清媚相邀
我聽出她這話裏似乎帶了點刺,心中暗暗不爽,麵上卻笑顏道:“不敢當不敢當。往年的魯莽行徑,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紫鳳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角,轉而麵向西宸,狀似隨意道:“陛下難得來我這,紫鳳慚愧,無甚招待貴客,隻有拙樂陋舞一支,勉強可入耳目。若是陛下不嫌棄,紫鳳這就招來琴女舞姬為陛下獻上。”
紫鳳這個妖界元老級的人物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西宸也不好意思拒絕,當下拉著我的手坐到一旁,笑道:“如此,本王便要好好欣賞一番。”
我們這邊剛坐下,立刻就有麵上蒙著薄紗的侍婢迎上來為我們斟酒倒茶,照顧得十分細致。紫鳳回到榻上,雙手一合,輕擊了兩下,大堂之內頓時響起一陣婉轉美妙的樂音。緊接著,九名麵薄腰纖,娉婷嬌美的舞姬拖著迤邐的鵝黃色水袖,赤足從紫鳳身後的十二頁山水屏風旁,遊魚一般飄到了大堂中央。
大堂的地麵上鋪的地板非金非玉,卻光滑剔透,像是一汪碧瑩瑩的湖水。一行舞姬的倩影紛紛倒影其間,美麗不可方物。舞姬的足尖一沾地,腳踝上配著的瓔珞鈴鐺相互交擊,發出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響,和著嫋嫋升起的琴音絲毫不顯突兀,反而令人覺得有錦上添花的靈動。
這邊舞姬水袖繚繞,身姿曼妙,舞得風嬌水媚,那邊屏風後又轉出來一名豐盈窈窕,芳容麗質的絕色美姬。我瞧她邊舞邊向大堂中央掠去,翠衫盈盈,翩若輕雲出岫,華彩無限,心下了然。
原來前麵那九個蚌精不過是伴舞的,現在出來的這位才是正角。
那位美姬舞到九個蚌精的中央,一身風輕煙軟的碧羅紗衣在一片鵝黃色的舞姬中分外打眼。再加上她的身姿輕飄靈逸,妙若驚鴻,回風舞雪間便將一行美姬的風頭占盡,讓觀者的目光流連在她身上,再也瞧不見旁人的影子。
我端著酒杯抿了一口美酒,不動聲色的打開天眼望了過去,心下兀的一驚:鱘魚能修煉成精的,在妖界少之又少,像眼前這般俏麗姿容的,想必也隻有涓河的水煙了。
我斜眼頭覷了西宸,見他執著酒杯慢悠悠的喝著,目光一瞬不瞬的盯在水煙身上,嘴角噙著一絲讚許的笑意,心中不由有些泛酸。
水煙像是感應到了西宸的目光,嬌柔的蘭花指劃過蛾眉,蝶翼一般的睫毛微微翹起,露出一雙含情脈脈的翦水秋瞳。我瞧著這兩位眉來眼去甚是歡快,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滿飲一杯酒水下肚。
這時,樂聲已經入尾,水煙細碎的踏了幾步,雙膝向前一跪,腰肢往後一折,滿頭青絲如瀑散落,腕上繞著的水袖輕輕拋向空中,宛如一朵花在空中寂寞的開敗。
琴音遁去,舞姬退散,隻剩下水煙一人站在中央。短暫的寂靜後,西宸站起身,輕撫著手掌高聲讚歎:“好!好!水煙的這支驚鴻舞真叫本王大飽眼福。”
水煙矜持一笑,盈盈下拜:“謝陛下誇讚。”說完微微轉過臉,衝著我也拜了拜:“想必這位就是陛下未來的王後,雲岫上神了。水煙今日有幸得見上神仙容,心下十分歡喜。”
“不敢當不敢當!”我連忙拱手回禮,客氣道:“上妖方才一舞驚為天人,令小神歎服不已。”
水煙也不跟我客套,直起身挪著蓮步走到西宸身側,玉手纖纖為他斟滿一杯水酒,雙手奉到他麵前道:“水煙在這裏祝陛下和雲岫上神早結連理,恩愛無雙,請陛下滿飲此杯。”
“多謝美意。”西宸沒有推辭,爽快的接過,仰頭飲下。
這時紫鳳突然開口,清冷的眸光轉向西宸:“陛下要娶雲岫上神為後,紫鳳不敢有異議,但,水煙這孩子知冷知熱,體貼入微,對陛下又一往情深。還望陛下看在紫鳳的顏麵上,將她留在照影殿,讓她侍奉左右為陛下分憂解難。”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紫鳳當著我的麵,提出要西宸納水煙為妃,到底有何寓意。
是在試探西宸,還是在試探我?
再看水煙微微側著頭,滿臉紅霞,不勝嬌羞,顯然早就對西宸芳心暗許了。
我幽幽的歎口氣,麵上盡量表現出天界上神的自然大度,安安靜靜的喝著酒,決定不去淌這趟渾水。但是西宸不肯放過我,硬是把我拉過去當了擋箭牌,唇角含著歉意的笑道:“紫鳳你有所不知,本王這位未來的王後性子剛烈得很,不願與別人同侍一夫。本王既然傾心與她,自然不願見她受委屈。水煙對本王的一片深情,本王心領了,隻是……”
“陛下不允便是不允,何必拐彎抹角?”紫鳳打斷西宸的話,語氣驀地一冷,“難道陛下真的要娶一個間接害死天妖大人的女神坐守後宮,讓妖界千千萬萬的臣民恥笑麽?”
我聽她說了這麽一句才算是明白,原來間接害死千麵天妖才是她心中最最介懷的事,難怪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她不待見我。看來她對千麵天妖倒是忠心耿耿。
“恥笑?誰敢恥笑本王的王後?”西宸臉上的笑意還未斂去,紫眸中的冷厲已經漫了上來,手上端著的酒杯被他捏成瓷末,“紫鳳,本王敬你是妖界的元老,對你禮讓幾分,你莫要倚老賣老,忘了自己的身份。”
“紫鳳效忠的至始至終都是天妖大人,我會留在妖界是因為這是天妖大人一手建造出來的王朝,天妖大人未完成的心願,我會替他達成。”紫鳳毫不畏懼與西宸對視,渾身上下驀地騰出一股洶湧的怒氣和殺氣,“我絕對不容許任何人讓它走向衰弱和滅亡!”
我沒想到紫鳳結了虛渺之境還有這麽強大的妖力,心中不免有些為西宸擔憂。西宸自身的妖力雖然要比紫鳳深厚一些,但他繼任妖界才短短幾千年,於妖界沒有什麽建樹,號召力和影響力都遠遠比不上紫鳳。兩人若是真的掐起來的話,誰輸誰贏還很難預料。
很顯然,西宸也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所以他並沒有打算出手,而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讓紫鳳和水煙都很震驚的話:“若是本王告訴你,千麵天妖並沒有死,他的魂魄凝聚在本王的靈識之內,你是否會無條件的效忠於本王?”
說罷,西宸在指尖凝了一道白光,點在紫鳳的眉心。紫鳳愣了片刻,一撩長袖,半跪在西宸麵前,恭聲道:“紫鳳誓死效忠魅君陛下,任憑陛下差遣!”
出了合歡樓,鏡湖旁邊的妖眾大多已經散去。
夜風細細,燈火闌珊,隻有鏡湖的湖麵上,合歡樓的倒影依舊光色約綽。
被風吹落的櫻花瓣零零散散的鋪在地麵上,宛如一群飛過滄山泱水的蝶兒,舞盡了生命中全部的美麗,訴說著一場繁華過後的哀涼。
擺渡的老翁抱著一隻酒葫蘆,滿臉酡紅的歪在船篷裏,醉得七葷八素,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我和西宸略施小術從鏡湖中央飛到岸邊,各自懷著心思,一前一後的往照影殿的方向走。
這趟合歡樓來的很是無趣,香豔的春景沒有看到不說,還遇到了個堵心的紫鳳。西宸帶我來這裏的目的其實不難猜到,他隻是想讓我這個王後日後做得令眾妖心服口服一些。但是他越費這些心思,我的心裏就越覺得難安。
“岫兒……”西宸沉默了一會兒,正要說話,不遠處卻突然傳來一陣嚶嚶的低泣聲,淒淒婉婉,好不瘮人。我和西宸對望了一眼,擰了擰眉問:“你們妖界也有冤死的亡魂麽?”
西宸搖頭:“她哭得雖然很像枉死鬼,但未必不是我們妖界的臣民。”
我了然的點頭,想了想提議道:“怎麽說你也是妖界的魅君,既然遇上了,總該過去看看。那女妖若是有什麽冤情,你借著身份的便利幫她一幫也不是什麽難事。”
西宸沒有意見,想也不想就拖著我過去了。我們兩個人循著那哭聲走到了一處亭台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