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南海小公主
腦袋稍稍有了一些意識的時候,我的眼睛還是睜不開。靈識好像脫離了肉體,被囚禁在一個狹小寂靜的空間。那個孤立的空間什麽都沒有,除了堅固的四壁就是死寂的黑暗。奇怪的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驚慌或者恐懼,好像這樣的情景我早已習以為常。隱隱中,有飄渺的琴音傳來,我的意識明明很清晰,聽到的音符卻是零碎的,亂不成譜。
這樣的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我漸漸覺得困頓,頭一沉便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脖子後麵微微感覺有些不適,像是被什麽東西咬到了一樣,一動便鑽心的疼。不過好在這種疼痛很短暫,應該是我躺著太久了氣血不暢的緣故,稍稍活動了一下就消失了。
我原以為每每當我出現受傷的狀況,醒來就一定是在蔚池的草廬,但是這次有些意外的是,我竟然躺在自己的清閑居。守在我床邊趴著睡著的是泉逸。看他臉色蒼白,身上包滿了繃帶,靈力應該消耗了很多,到現在還沒有恢複過來。否則我醒來弄出這麽大的聲響,他不會一點也沒有察覺。
“醒了?”頭頂一個熟悉的聲音驀地響起。我循聲望去,那人抱著雙臂倚靠在床帳邊上,玉麵墨發,風姿如許,竟是我現在躲都來不及的南海海皇錦夜。
我愣了愣,呐呐開口:“……你怎麽會在這裏?”
錦夜聞言,劍眉微鎖,目光涼涼:“怎麽?你這青要山旁人都來得,隻有我不能來麽?”
我一時語塞,沉默了半響,重新躺回床上:“海皇殿大駕光臨,小舍蓬蓽生輝。隻是小神現下有傷在身,不能下榻迎接,還望殿下恕罪。”
“唔,我記得你以前從不拘泥於這些虛禮……”錦夜移到我的床沿,挑著眉,嘴角噙著一抹戲虐的笑意:“當初你說要把自己許配給我的時候,可是直白坦率得很呐。”
我想起在迷重之境裏的那個幻境,心下淒涼,頭也不抬的,毫無起伏的接口道:“海皇殿下若是閑來無事想與我話話當初,那我們就坐下來泡壺香茗好好敘敘。我這胸口的那道傷口想必殿下應該還記得,這麽些年來傷口是好了,疤痕卻還清晰得很。世人有句話說得好,好了傷疤忘了疼,雲岫慚愧,至極還沒忘記這份疼痛。”
錦夜突然頓住,藍眸裏一抹傷痛之色一閃即逝,抿了抿唇角,良久才開口:“……我也沒忘。”
“既是如此,海皇殿下日理萬機,雲岫便不多留了。”我翻了個身,用錦被蓋住半個腦袋,聲音有些低沉,“慢走,不送。”
錦夜那邊沉默了片刻,一隻略帶涼意的手突然觸了過來,貼在我的耳畔,撩起我的一縷發絲,語氣幾分清冷幾分落寞道:“你那麽冒冒失失的闖進了我的心裏來,現在才想要趕我走,是不是太晚了些?當初你衝過來替我擋下那一掌時,我就在想,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放過你。就算是相互糾纏相互折磨,永生永世不得安寧,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邊。”
錦夜突然給我來了這麽一段煽情的表白,讓我的心裏亂成一團。思來想去不知如何作答,隻有把被子拉起來蒙住腦袋,做了一回縮頭縮腦的王八。
錦夜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在我的床邊站了一會兒,最後一言不發的走了。
我回過臉,看他漸漸遠去的身影,很沒出息的生出一種想去挽留他的衝動。
西宸應該在門外站了很久,進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端著的那碗濃黑的藥汁已經涼了一大半。
我明明沒做什麽虧心事,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向床邊走來的時候會下意識的閉上眼睛裝睡。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傻得沒救,我這麽一心虛,就算剛才和錦夜之間沒發生什麽,看在旁人的眼裏也多了幾分曖昧不清情愫。真真是欲蓋彌彰,弄巧成拙。
如今陷入這樣兩難的境地,眼睛睜也不是,閉也不是,我真想一頭把自己撞暈過去。
“岫兒,不用裝了。”西宸在我床邊坐下,平平淡淡道:“先把藥喝了再睡。”
我微微睜開一條縫,偷瞟了西宸一眼,見他正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持著湯匙,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弄著藥汁,目光沒有落在我的身上。
“咳咳……”我尷尬的幹咳兩聲,掀了被子坐起來,賠著笑臉道:“其實我不過損了些元氣,隨便養兩天就沒事了,不用喝什麽藥的。”
西宸抿了抿唇沒有說話,舀了一滿勺的藥汁遞到我的嘴邊來。
我不自然的幹笑兩聲:“我自己來就好。”說著伸手想要接過藥碗。沒想到西宸手一偏,目光沉沉的盯著我,依舊固執的把一勺子藥汁送到我嘴邊。
我為難的看著他,猶豫了一下,張嘴含住那勺藥汁。一瞬間,無以倫比的苦澀味道充斥了我整個口腔。我挺著脖子皺著眉,緩緩的咽下去,差點沒哭出來。
“苦麽?”西宸大概是看到我臉色不大雅觀,微微皺了眉頭問我。
我擠出一個牽強的笑容,搖搖頭違心道:“還好,不算太苦。”
西宸滿意的點頭,舉著勺子向我進攻過來。我哭喪著臉,一一應下。
一碗藥汁見底,我的臉也差不多和藥汁一個顏色了。西宸遞來一杯事先準備好的蜜水,看著我一口喝完,卻沒有打算要走的意思。
我心中有些疑惑,醞釀了一番本想開口問他,好打破這涼颼颼的氣氛。但是話到了嘴邊還是覺得等泉逸醒來問他比較好。泉逸這次是真的傷得狠了,我們在他耳邊說了這麽久的話,都不見他轉醒,也不知道蔚池為什麽沒來把他抓回去。
西宸靜靜的望了我好半響,看得我兩隻手都不知道放哪裏好,才聽他囁嚅著開口:“岫兒,你可願……嫁給我……做我的王後?”
我沒想到西宸會在這種時候,再次提起這件事,腦中淩亂不已,千思百緒襲上心頭。
錦夜於我來說,早已是指尖的雲煙,即使再飄到我眼前,也不是我一伸手就能觸摸到的。我們之間隔的不是一道劍傷,不是一個清媚,而是再也找不回的那份赤忱。
和西宸相處也有了一段時間,我或多或少對他存了幾分好感。但是讓我心裏映著別的男子的影子,去坐上他的花轎,我是萬萬都做不到的。
我暗自思忖了良久,抬頭看見西宸眼神黯淡,嘴角浮著一絲自嘲的笑意,覺得有些傷感。正想說兩句像模像樣的話安慰安慰他,他卻突然把臉湊過來,輕吻了我的唇畔。
“岫兒,我會等你,等到你哪天願意嫁給我。”西宸的臉上是包容和寵溺的溫柔,軟軟的嗓音像是一片羽毛,輕盈盈的撥弄著我的心弦。
我回味著西宸這個並不讓人覺得反感的吻,忽而瞥見床尾處的泉逸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此時正半眯著一雙星眸冷冷的看著我。
“阿逸,你醒了!”我眼睛一亮,滿心歡喜的喚了他一句。
“恩哼。”泉逸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直起身,抱著胳膊靠在紗帳邊上,涼涼的掃了我和西宸一眼,語氣飄然道:“看來我醒得很不是時候,又打擾了某些人風花雪月的好興致。”
“有人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在這裏礙人眼角,敗了氣氛。”西宸笑不改色的回頭與他對視,輕描淡寫道。
“誰礙誰的眼這可說不準。”泉逸微微一笑,看著我道:“阿岫,你是留他還是留我?”
我瞧著他們兩人互相都看不順眼,這樣下去指不定得掐起來,左右權?,還是決定先把西宸支開。畢竟上次泉逸生我的氣還沒有消,再拂他的麵子,隻怕要被他冷凍上很長一段時間。
西宸雖然很不願意,但是在我哀求的目光下妥協了,端著空藥碗走了出去。
泉逸望著西宸的背影,麵色稍稍緩和了些,語氣卻還是淡淡的:“傷口還疼麽?身子有沒有哪裏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