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悸動
泉逸一怔,詫異道:“你怎麽知道我……”
我停住腳回頭看他,指了指他的衣袖,麵無表情道:“那裏流血了。”
泉逸臉一窘,逞強道:“沒什麽,一點小傷而已。”
我低頭看著懷裏的狼獅獸,用手指點了點它的鼻尖,漫不經心道:“聽說狼獅獸的爪子有劇毒,光靠仙術不能治愈,需借助藥石的功效。再這樣拖下去,你的那隻胳膊,隻怕就不能用了。”說完,看見他還站在門口發愣,不慌不忙的又補充一句:“我這山上有一些解毒的藥草,你在這裏坐一會,我去采一些回來。”
泉逸猶豫了一下,終於邁開步子走了進了裏屋。
“雪兒,我是不是有些多餘了?”西宸雙手環胸,倚靠在門口,臉上雖是掛著笑容,眼神卻有幾分清冷。
我還沒發話,那邊泉逸已經搶先發問:“雪兒?什麽雪兒?阿岫,這隻鬼靈到底是誰?”
這事一時半會真說不清楚,因為我本身也不大明白,叫我怎麽跟他說。我不禁扶額,暗自歎了口氣,敷衍道:“你的傷口要緊,以後再跟你解釋。”泉逸嘴唇動了動,像是還想追問,最後硬生生忍住了。
我原本想把西宸也留下來,但是看到他和泉逸水火不容的樣子,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拉他陪我一起去采藥。
藥穀離我的清閑居不遠,山上也不好騰雲駕霧什麽的,我和西宸就這樣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
青鬆綠柳,溪泉潺潺,紅花粉蝶,鶯歌燕舞,山林中特有的樹葉芬芳伴著清涼的風吹到臉上,愜意而寧和。這麽好的意境,偏偏有人不懂得欣賞,黑沉著臉,很煞風景的冒出一句:“剛剛那男子是誰?”
我還不算遲鈍得無可救藥,隱約已經聞到了醋味,一本正經的回答道:“青華大帝的獨子,蒼梧山的上神。”
他上來拉住我的手,盯著我問:“我問他和你什麽關係?”
“朋友。”我坦蕩的看著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很好的朋友。”
“朋友?”西宸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他可能不這麽認為。”
我被他一番莫名其妙的話說得有些氣惱,不悅道:“我和阿逸做了幾萬年的朋友,那時我的魂魄還沒有散落到凡界。我和他認識的時間比和你在一起的時間不知長多少倍,你不要突然跑出來就想離間我們的關係。”
“是麽?原來你是這麽想的……”西宸放開我的手,苦澀一笑,靠在一旁的紅楓樹下,“我們在凡間相識相愛的那五年也許對你來說不算什麽,但是我卻把它暖在心裏,念念不忘,為你癡等了千年。”
聽到這麽纏綿的情話,隻要心理正常的女子都很難招架得住。我不瘋不傻,而且心理很健康,當然會被他感動得一塌糊塗。有那麽一瞬間,我很想找回在失去的那一部分記憶,想知道我和他的曾經,回應他這份深沉的愛意。
看到他那麽落寞憂傷的眼神,我的心一陣揪痛。原本想說些什麽安慰他一番,搜腸刮肚也沒找到合適的語句,最後隻能幽幽的歎口氣,繼續幫泉逸找草藥。
此後,西宸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後沒有說話。他走路本來就沒什麽聲響,又有泉水激流的聲音擾亂聽覺,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他走了,回過頭卻發現他還站在離我一丈遠的地方,靜靜的看著我。那一刻,我的心底湧出一股難以言明的酸澀,好像他就是以這樣的姿態,寂寞而無望的等待了五千年。
溪流的盡處,藥穀就在眼前,峰巒起伏,林霏氣清,一條瀑布從山崖上飛瀉而下,水花四濺,薄霧濛濛。解毒用的水靈芝就長在瀑布裏麵的石壁上,狀似蘭草,葉肉厚嫩,通體幽藍。它的葉片下還寄生了一種叫赤魘的千腳毒蟲,中毒的即使是神仙也會被奪取心智,身體受黑暗靈識操控,做出有違自己心意的事情來。我在瀑布下逆著水花望了幾眼,看見幾株水靈芝幽藍的葉脈下泛著淡淡的紅光,心知這樣貿然伸手過去采摘,十有八九是會被紮爛手的。但是用法術把赤魘驅趕開,又會傷到水靈芝的葉脈,有損藥效的發揮。
左思右想,不得妙法,我很是為難。
“我去吧。”一緘默不言的西宸此時站到我旁邊,淡淡道。
剛才從天界回到青要山的時候就可以看得出,西宸的修為比我高很多,讓他去肯定比我自己上陣保險得多,我覺得沒必要在這種時候逞能,於是便點頭同意了。
水靈芝隻要一離開石壁,赤魘就拋棄它去尋找另一株寄生,算是比較無情無義的一種生靈。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拔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赤魘,不要被它的刺蟄到。沒想到我這邊話剛說完,那邊他就捏著一株完好無損的水靈芝從石壁上飛了下來,輕飄飄地落在我的麵前。
我悶悶的接過水靈芝,心裏不大痛快,有一種一片關懷付之東流的哀怨。
其實我並沒有正兒八經的跟誰學過岐黃之術,隻是跟蔚池呆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勉強記得一些藥草的用法。而且,因為天界本來就很少有神仙受傷,資源匱乏,沒有真正在誰身上實踐過,所以今天幫泉逸療傷,我也是黃花閨女上花轎,頭一遭。
我和泉逸有幾萬年的交情,他對我的信任是苦澀而含蓄的。臨到我幫他清理傷口的時候,他還掙紮著要爬起來問我:“阿岫,你確定我不會死於狼獅獸爪毒以外的其他內傷?”
“這個……”我稍稍猶豫了一下。
泉逸臉色一變:“阿岫,我看你也挺忙的,還是不要麻煩你了,我去麻煩蔚池好了!茅山離這裏也不遠,騰雲半個時辰就到了。”
我眉頭抽了抽,懶得和他廢話,趁他不注意,一記手刀直接就把他劈暈了。
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可以實踐一下我的醫術的病患,我這麽能這麽輕易讓他離開。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西宸不知何時站到了屋外,看了看暈倒在病榻上的泉逸,再看看目露凶光的我,涼涼的拋出一句:“我突然有點同情他了。”
我哼了一聲,不予理睬,現在誰都不能阻止我救死扶傷的滿腔熱情。
其實泉逸這點傷處理起來再簡單不過,清洗一下傷口,把剛剛采來的水靈芝搗爛,外敷在傷口上,簡單的包紮一下就算完工了。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前提就是,如果我的藥沒有用錯的話。
我把泉逸安置在主臥室西邊的一個廂房,那麽為了不偏袒哪一方,形成對稱的效果,我隻有把西宸安排在東廂住下了。
西宸閑來無事,在我的清閑居轉了一圈,淡淡問我:“怎麽沒有花?”
“花?這不是花麽?月季,薔薇,山茶,牡丹……”我指著花園裏五顏六色的花朵,驚訝道。
西宸微微皺了皺眉:“我是說寶珠茉莉。”
“哦,你照影殿種的那些對吧?”我了解的同時有覺得實在跟不上他的思維節奏。難道在他的眼裏,除了寶珠茉莉,其他的花就都不算是花了麽?這是什麽匪夷所思的邏輯啊!
西宸看了我一眼,解釋道:“你以前在下界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寶珠茉莉。”
我聽到他提以前就覺得很尷尬,因為我實在記不得以前的事了。在他的情真意切麵前,我的遺忘是多麽罪大惡極的一件事情啊!
我憋了很久終於憋出一句自認為很具有哲理性的話:“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再留戀也沒用。既然你我還能在這茫茫天地間再次相遇,那就說明是上蒼賜給我們的機會,讓我們在未來,能創造出更美好的回憶。”
說完我自己都覺得有些發酸,以為他會很不給麵子的笑場,沒想到他隻是沉默,目光炯炯的看著我,情意濃濃。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跑開去取上次沒有開封的那壇瓊漿玉液來喝,他卻突然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