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數
天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打開門，首先出來的是一身普通衣裝的普通版竹淵。一身懶散的他，絲毫掩飾不住他隱藏中的那無盡得意和竊喜。而後，跟著出來的，是裝扮平常的田艽緣。
隻見那好像是腳下踩著棉花的田艽緣，同樣表現出來的也是滿身的慵懶、卻無一絲倦怠。嘴裏沒有任何的話語，似乎是無力的說明。一邊邁動小步向屋外行走的過程中，她的一隻小手還不住的扶著自己那宛如無骨蛇的小蠻腰——似是怕其在無力控製中的左扭右搖裏給閃了似的。
田艽緣此時的樣態，可真是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什麽是風扶花柳。隻是這‘花、柳’似乎在埋怨‘風’！一步步的飄搖當中，她正朝竹淵不住的翻著嬌俏可人的白眼兒。隻是不知這埋怨，是在埋怨風的不住、還是在埋怨風不知道嗬護。
出得屋門，來到院中的田艽緣拿著一把掃帚似要掃地，然而輕輕的兩下揮舞之後，她幹脆把掃帚當成拐杖的拄著了。而此時的竹淵，則是在院中跳著腳的打呼哨！也沒用幾分鍾，這才讓人知道，他原來是在呼喚‘速遞員’。而召喚來的‘速遞員’，態度很不好的於稀裏嘩啦中扔出一地的‘快件’，其後招呼都不打一個的直接閃身消失了。
對於人家這種服務態度，在人家田艽緣麵前，竹淵也很尷尬。且不說他心裏是怎麽想的，他倒是埋頭整理起了地上的東西。最後組裝好了之後，這才顯示出這是一套織布用的紡織機。而此時的田艽緣，則理所當然的坐在了那新買的椅子上、坐在了織布機之前。
原來！田艽緣今天要當一個織女——哦，這話放在昨天還適合，現在的她隻能是一位織娘。在竹淵拿出不少的斷魂絲後，田艽緣也開始忙碌起來了。
原本織布應該是在屋裏進行的，奈何那間雜物間根本沒收拾出來，而臥室裏的空間又有限，所以田艽緣也隻能是映照著天上的雲織彩。另一個原因是，她不想讓竹淵的身影溜出自己的視線！那麽竹淵呢？很顯然，拿著一把鋤頭的他，應該是一位耕農：小院中的那些草藥，正等著他的勤勞。
竹淵確實是非常的勤勞，起碼是在田艽緣眼中、所見到的是這個樣子。可是，怎麽說呢？其他的先不說，就說這程序問題：除草鬆土之後，應該緊跟著灌水嗎？就算要澆水，是不是也該是用淋灑的方式？當然了，這一漫灌就什麽痕跡也顯不出來了！
雖然鬆土的時候，竹淵手上的力道不勻，導致土地被鬆的深淺程度完全的不相同，但起碼表麵上看不出來。雖然除草當中，草是被完全的除去了，但完好的還不知道會剩下什麽呢。不過灌水之後，起碼看上去那些草藥都是一棵棵精神無比！那種昂揚向上的勁頭，很讓人側目不已。
望著自己的忙碌成果，用鋤頭支著一個胳膊肘用以歇氣的竹淵，很有成就感的慰然點頭。看上去，他對於自己的成就，非常的自豪——然而此時的他心裏正罵人呢！
天地良心，這是竹淵第一次在現實中當農民。就他的感覺來說，他可以保證，對於這些地裏的作物，他覺得就得和那些不好相與的人一樣——必須用劍來說話才是最為適合。對於用鋤頭，竹淵倒是想把鋤頭當朋友的，可是人家鋤頭把他當賤對待。
說實話，竹淵可以在地裏打滾，可以更好更精細研究出作物是怎麽活的——當然是以其死來研究——可他用這種方式還真幹不好這種活兒。天殺的！到底是誰看不起泥腿子來著？來來來，當回泥腿子給大家夥兒看看！羞不死你。
反正明天的竹淵絕對不在地裏呆著了，反正今天的問題到了明天就和自己沒關係了，反正現在地裏的一切都好的不能再好！竹淵，當然有得意的理由了。
忙碌了一天了，連三餐都是隨意的整了點，隨便往自己嘴裏扒拉了兩口——除去他們兩個你儂我儂的相互喂食——他們辛苦一天的成果，還是非常喜人的！不過這‘喜人’，也是有說法的：竹淵的喜人起碼是表麵還看不出什麽，但田艽緣忙碌了一天，她的成果可是真的讓人不得不喜——因為也沒說她是要織網啊……
在竹淵忙的時候，忙碌的田艽緣當然會看著他了；而在田艽緣的忙碌中，竹淵也會時不時的望一望她。就他的所見，田艽緣不愧是一個伶俐人！忙碌中的她，那個認真勁、那個手上活計的靈動勁兒，真是甭提了。可是最終展示出來的成果，竹淵發現其所織之物，經線還是非常規整嚴謹的，可緯線……
怎麽感覺，竹淵都覺得田艽緣所織的，不過是一張寬一尺多、長近一米的網，且還是把所有大小規格的絹羅都搜羅進去的網！所以，竹淵捧著那張網，在那裏不住的‘喜’不自禁。竹淵在那裏獨樂，這怎麽能讓田艽緣看過眼？所以不忿的田艽緣，二話不說的把竹淵給網進屋裏去了。
第二天，天清氣朗。日頭早已升到老高了，也不曾聽見田艽緣所說的那猿鳴鳥唳、和溪泉的歡歌，也不知是誰把這麽些熱鬧給關在了哪裏。待見到竹淵和田艽緣二人在院中晃蕩時，已經吃過早飯的他們，看上去好像是要去外邊打獵——
因為竹淵的身上是一身不知什麽獸皮搭配的衣扮，且還背著一張一看就知道是樹枝彎成的弓。而田艽緣手裏提著一個竹簍外，她的肩背上還吊著一張……‘一匹布’，也就是她昨天所織出來的東西。
從小院裏出來，一路上他們都是夫唱婦隨的樣子，然而卻是跟著竹淵的田艽緣指引著竹淵找到那溪水的。見到那溪水，竹淵傻眼了！因為這溪水深不過二十公分、寬不足一米。
竹淵本來是為了田艽緣手中的網而犯愁，故而扭頭望了她一下；誰知不曉得想到什麽的田艽緣，卻是杏眼圓睜的瞪了竹淵一眼！所以，竹淵悻悻然的不說話了，他打算就在一邊看著人家田艽緣怎麽用網捕魚。這溪水裏，會有魚嗎？還別說，真有！隻是……
山不在高，有閑則名；水不在深，有魚則靈。別瞧不起這本山泉水的小溪流，其內也有著一條條極其靈動的身影，在彰顯這水的靈性。那魚頭很大，渾身半透明的白，晶瑩如玉的樣子活力十足。隻是，這些魚最長的也絕對不超過兩公分——兼且這哪兒是魚啊？這壓根就是剛剛孵出來沒多久的小泥鰍！
望了望田艽緣手裏提著的魚簍，望了望她整張待發的漁網，昨天還慶幸田艽緣沒有直接截斷斷魂絲來編布的竹淵，現在又在慶幸：這張舉世最昂貴的漁網，終於是保留了其的處女秀。
竹：“別動，別動！”
田：“我沒動。”
竹：“那我怎麽老抓不住？”
田：“那你不會抓緊一點啊？”
竹：“這能怪我嗎？”
田：“那怪我嘍？”
竹：“不怪你、怪誰呀！”
田：“噢噢，怪我、怪我，都怪我！那你快點。咯咯咯！”
——以上這些對話，並不是竹淵他們在捕魚，而是竹淵正給坐在河邊的田艽緣洗腳。
或許是田艽緣的小腳丫實在是太可愛，使得竹淵總是怕傷了她的不敢用力抓緊；而腳上癢癢又總是讓田艽緣本能的出現腿腳的條件反射動作；從竹淵的眼中也看出竹淵的著迷，所以心裏甜甜的田艽緣，很誠懇的承認了這一切的不配合、都是因為她的小腳魅力太足。
他們夫婦二人本是來捕魚的，但此刻的情況看來，很明顯田艽緣更願意當那條被竹淵所捕的美人魚。故而，沒過多久，這裏的山泉水終於是爆發了它的歡歌！竹淵和田艽緣二人在水裏踩著水，你潑我一抔水、我潦你一身水，他們笑鬧的聲音也成了山泉歡歌的輔音。
滿目青山掩映間，有一溪潺潺的山泉；山泉水的歡歌裏，彰顯著一對兒情侶的纏綿。青山翠聯碧水婉，一個愛字孵育出來的兩個人，心嬋媛。不羨鴛鴦不羨仙，朝夕相處裏，亦有那種真摯的情，讓人心頭反複不住的念——縱使再過多久遠的時間！因為有愛，天地終會有感。
水間嬉鬧，山間遊玩。這一日漁獵，竹淵獵到了一條美人魚，而田艽緣則網到了竹淵這個小狐狸。當然，還有兩隻可憐的並啼山雉——不過這是個意外，屬於摟草打兔子的事！對於田艽緣和竹淵來說，這純屬他們今日豐碩收獲的添頭。
星光又一次的成為了他們的引導，先是把正餐前的添頭消滅了之後，他們這對兒心急的夫婦，已經躲起來的清點、查驗今日的收獲。可憐的鳥兒也不再並啼，無語的溪泉也不再歡唱，就連那青山也是有恐驚動了那誰似得、把自己完美的掩藏了起來——天地間，一片的寂籟。
第三天的清晨，天色倒是亮堂堂的。
不知是不是雨季馬上就要來臨的原因，今天的天氣總讓人感覺有點壓抑和氣悶。天空原本的湛藍，而今則是被一層淡薄看不見的白雲所完全的遮掩，就好像是給天空蒙上了一層輕紗似得。
而四外裏靜悄悄的，連點風聲都沒有！倒好似是青山綠水正召集它們所轄之內所有的存在們開閉門會議，它們正聚在一起、躲起來的對以往做詳盡的盤點。
且不管是不是雨季就要來臨，反正這和竹淵及田艽緣沒有關係，因為他們今天又不需要看老天爺的臉色。
清晨的早餐，是一身居家主婦裝的田艽緣烹製的。而享用愛妻烹飪出的美味，竹淵的吃相看起來那是一個精嚼細咽，就好似是不把食物中最後的一點香美給榨出來就不甘心似得！然而不得不說的是，他吃飯的過程中，一點也不專心。
一身落魄書生樣的竹淵，就算是在飯桌上，那也是一副刻苦苦讀的樣子：一邊下意識的把飯菜遞到自己嘴裏，他的目光及注意力全在他左手捧著的那本書上。
在自己的愛妻麵前，麵對這桌上的美味，難道真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其他的不說，就說竹淵這個書生的做派和精神，想來他出人頭地的一天總會到來的！正所謂：人自勤，天佑之。
此時的竹淵心裏是何感想？此時的竹淵，倒是明白了一件事情！他的心裏在感慨、深深的感慨，感慨那些曆史上或故事當中，那一位位的同仁。
這些同仁，當然和他一樣，都是寒門學子、都是寒窗苦讀十數載，他們都是最終金榜題名的人物！當然了，最後的最後，這些人物都被人罵作負心漢。
竹淵當然不知道這些‘同仁’最終為什麽要當‘負心漢’，可藉由當前自身的感受，他也可以大概的料到：自己，也必將會是那些負心漢中的，一員！為什麽？就因為糟糠之妻所做的飯菜也是糟糠——太難吃了。
竹淵，倒也能稍微的理解一些這糟糠之妻、為什麽會把簡單的粗茶淡飯，給弄成糟茶糠飯的原因。結發之妻、畢竟是結發之妻，感情太深了！家裏實在是太窮困了，她總想著把最好的拿出來、展現出來的全給他——所以：做飯的時候，她總是想把飯菜煮爛一些，以便味道更好的入裏；即使是放鹽的時候，她也要多為自己的愛郎，多放那麽一些點。
這其中，或許：飯菜煮的更爛一些，也有她想讓愛郎更好的消化吸收飯菜的想法；多放點鹽，如此一來鹹了點的飯後，她也總會有更多的機會蹭到自己愛郎的身邊，多為他添幾次空了的茶碗，等等。
家裏太窮了，做出來的美味，全給愛郎一個人還不夠呢、她怎麽會去吃？她隻會躲到灶間、隨便往嘴裏扒拉幾口青菜葉子什麽的。反正她又不吃，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她自己把飯做成了什麽樣子——反正在她心裏那全是最最好的了！
就拿田艽緣這個‘糟糠之妻’來說，能把昨天剩下來的那一隻山雞，給燉到雞肉幹硬如柴的地步，可見她的苦心一斑了：竹淵不細嚼慢咽、他根本就咽不下去，他不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書中，他會忍不住吐出來。設想有一天他終於是金榜題名了，他會怎麽做，這就顯而易見了！實在是糟糠之妻的這份情太深、太深了，他的身板兒實在是承不住啊——
“娘子，這餐我用好了。稍後，還勞娘子衝杯茶水來。”文雅的放下手中的筷子，手不釋書的竹淵溫文的對田艽緣道。“記住了，相公！不再多吃點嗎？相公今天吃的可不多，這樣子下去，相公的身子骨兒可怎麽受得了？”賢淑的田艽緣溫婉的回應中，還柔柔的、含一絲期待的望著竹淵，好像非常希望竹淵能多吃一點。
重新捧起書當中，竹淵無意識的搖了搖頭，他嘴裏道：“不了，我想抓緊時間多看會兒書。時不我待啊！”“好的相公。我先給你泡茶。”軟語的回應了一下，田艽緣轉身、蓮步匆匆的去衝泡茶水。
這一天，就這麽的，開始了！
作為一個寒窗苦讀、金榜題名的對象，作為書生的竹淵，這日子裏當然不會顯得是那麽的枯燥——起碼是不會抱著一本書、恨不得看死過去的樣子！偶爾的作為休閑的消遣，竹淵也會給田艽緣這個愛妻作首詩，再不就是一陣子的讀書之後、進一步發散思維當中，竹淵會作一篇大論：論國、論家、論天下，及論一論什麽是是非。
他每一首詩詞，或是洋洋灑灑的錦繡文章，雖不敢說是篇篇精粹，但也可以算是精華。然而，這時候，就是那句‘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正確理解的時候了！無論是竹淵做出怎麽絕倫的文章、或是詩詞，田艽緣都隻會在一旁為竹淵鋪紙、磨墨，再不就是為擱筆的竹淵添上茶水。什麽是‘德’？這就是德！
試問，如果這時候田艽緣展露她的才華，於驚喜、欣喜、雀躍和崇拜中與竹淵探討起了那些什麽詩文，誰來幹端茶倒水的活兒？先不說這樣會不會打亂了竹淵的思緒和思路，她這個糟糠之妻的德，在哪兒顯現？
再說了，要是她真和竹淵探討到一塊去了，那竹淵這個書生可真就是書生了，而田艽緣則由糟糠之妻升格為了佳人。他們所展開的，應該是才子與佳人的風流故事了，亦或神鬼異誌？反正和寒窗苦讀，幹係不太大。
另外，如果田艽緣真和竹淵討論到一塊兒去了，那依著田艽緣的性格、其後續的發展，極為有可能是變成神怪異誌類的了！到時候，田艽緣就轉變成了一個法力高強的女大妖怪，而竹淵當然是被其專門針對的懦弱書生了。
難道……還要在裏邊加打戲？還是算了吧。對於竹淵來說、他更想讓田艽緣充當‘糟糠’，而對於田艽緣來說，有這時間和精力，她還不如把之全放到竹淵的身上，慢慢享受這種溫存呢。
況且，呆在竹淵的身邊默默的享受這一刻的點滴感覺，田艽緣猶還覺得不夠，她哪兒有精力幹其他、哪兒有心思和竹淵探討什麽詩文？反正在她的心裏，她相公什麽都是好的、什麽都是最棒的，無需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