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1上門求饒

  孫耀祖敏銳的察覺出了兒子對自己這番勸告的不以為然,估計他也不會真聽自己的話停手,那小子有股狠勁兒,不下決心是不下決心,一旦下了決心,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一定要把對手置於死地不可,這一點跟自己年輕的時候很像……啊,年輕的時候,年輕的時候……


  孫耀祖一時間陷入了對年輕時候的美好回憶中,但他沒有陷入太深,很快回過神來,咬了咬牙關,走到門口,將門輕輕拉開,邁步走了出去。


  下樓,開門,離家,斜穿馬路,當他最後停下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三號小樓的院門口。他面色陰鬱的看著黑糊糊的院門,又仰頭看看院里已經熄燈很久的小樓,彷彿已經看到了於和平那張面帶嘲笑鄙夷之色的老臉。


  「唉,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


  孫耀祖苦澀的扁了扁嘴巴,深吸一口氣,抬起手來,按下了門上的門鈴按鍵。


  幾分鐘后,孫耀祖被讓坐在了小樓一層客廳里的沙發上,於和平沒坐,站在茶几旁,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臉上帶著驚奇且猶疑的神色,顯然是沒想到大半夜的他會突然上門作客,當然,眼底深處還存有幾分殘忍的笑意,彷彿一隻狡猾的獨狼正在望著一頭奄奄一息的病虎那樣。


  「耀祖,你可是稀客啊,我都不記得你上次來我家串門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呵呵,這大半夜的,你可是打攪了我的美夢咯!」


  於和平語氣顯得輕鬆之極,一如強者面對弱者、勝利者面對失敗者。


  孫耀祖可沒心情跟他胡扯撩閑,定了定神,抬起頭用懇求的眼神看向他,道:「老於,我就有什麼說什麼了,請你高抬貴手,放我們父子一馬。」


  於和平心頭一跳,登時明白了他的來意,他這是上門求饒來了,可問題是,他是怎麼知道自己在陰謀對付他呢?莫非是季剛四處奔走做事的時候不小心,泄露了風聲出去?還是某些關鍵人物背叛了自己,又投回了他孫耀祖的懷抱?記得下午他倒是去過宋朝陽那裡,可宋朝陽也應該不知道自己正在對付他孫耀祖啊?嘶……真是奇怪,奇怪之極。


  他「噫」了一聲,臉色也變得奇怪起來,道:「老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明白啊?呵呵,你可是高高在上的政府市長、常委序列里的二號人物,整個青陽除了宋朝陽,就你說了算,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應該是我求你放我一馬啊,怎麼可能你求我放你一馬呢?你是睡糊塗了嗎?哈哈,哈哈哈。」


  孫耀祖對於他的冷嘲熱諷,如若不聞,臉色平靜的說道:「只要你能放過我們父子,你提什麼條件我都能答應。」


  於和平見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就不再糾結於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在對付他的,鼻子里哼了一聲,走到茶几一端的單人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郎腿,斜眼覷著他,道:「孫耀祖,你這是在求我嗎?」孫耀祖微微垂首,默默的點了點頭。於和平得意一笑,道:「我倒是沒想到,你有這麼大的胸懷,竟然能大半夜跑到我家裡來當面求我,你這是為了你的市長寶座啊,還是為了你兒子啊?」孫耀祖嘿然嘆道:「家門不幸,生了個孽子啊。」於和平一擺手道:「既然你是來求我的,那就要有求我的態度,你應該先說說看,能答應我什麼條件,或者說能給我什麼,而不是要我說條件。」


  孫耀祖對他這個問題,來之前已經有了考慮,聞言不假思索便道:「只要你高抬貴手,自此以後,我孫耀祖惟你馬首是瞻。」於和平鼻間輕嗤,轉開臉去,淡淡地說:「看來你還是不明白我想要什麼啊,或者說,你還貪戀著那東西不肯撒手。」孫耀祖聽得懂他的意思,咬了咬牙,下了決心,道:「你放我父子一馬,自明天起,我稱病在家,同時給省委組織部與省領導寫信辭職,並在日後省委組織部考察新任市長人選時,力薦你為新任市長。當然,若省領導向我詢問可接替市長人選的時候,我也會推薦你。另外,所有的民主推薦,包括會議推薦與個人談話推薦,我都會推薦你。」


  於和平呵呵笑了兩聲,沒說什麼,但臉上的譏笑之意已經盡去,取而代之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孫耀祖打量了他的臉色一番,又道:「都是青陽老鄉,何必太過無情?於老兄你高抬貴手一把,我們孫家全都記掛你的人情,說不定你以後還有用得著我們孫家的地方。再說我跟你原也沒有深仇大恨,你也沒必要將我們往死里整治。所謂兔子逼急了還咬人,於老兄你要是一點情面都不講,我們父子也只好認命,但這個冤家可就結下了。於老兄你也不想在任職市長期間多一個死敵吧?我可以這麼說,哪怕我們孫家垮台了,也還是有點能力的,不敢說做什麼大事,至少可以把於老兄你這兩天針對我們孫家所做的勾當公之於眾,到時候鷸蚌相爭,我不知道會不會有漁翁跳出來得利,但鷸蚌肯定都會受傷不輕的。」


  於和平聽得臉色一沉,不悅的說道:「都這當兒了,你還在威脅我?」


  孫耀祖搖頭道:「不敢,只是跟你剖析利害關係罷了。於老兄這麼精明老辣的人物,一定可以明白怎麼做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其實,這世上哪有永恆的冤讎,只有永恆的利益啊。」


  於和平皺眉沉思半響,抬起左手,虛握成拳,伸出食中二指,語氣冷漠的說:「除去你剛才答應我的之外,還有兩個條件:一,讓你兒子站出來投案自首……」說到這裡,停頓了下,抬眼看向孫耀祖。


  孫耀祖聽得眉頭一跳,老臉上立時現出不忍之色,嘴角肌肉也抽搐了兩下,但最終還是勉強的點了點頭,答應道:「好,我一定勸服他歸案。」


  於和平自矜一笑,續道:「不用捨不得,放心吧,他會被從輕判罰的,做錯了事,當然要吃到教訓,但也只是吃個教訓而已,誰又會往死里整治他……二,你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來找我的。」


  他這問題問得比較隱晦,換句更容易理解的話,就是「是誰告訴你,是我在暗裡陰謀對付你的?」。


  這問題到底成為了於和平心中的一個結,必須要搞明白,否則的話,他會產生一種被人躲在暗處窺視的感覺,而且,僅僅是被人窺視也就罷了,可就怕這個躲在暗處窺視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不高興了,要出手對付他,那可就要稀里糊塗的著了人家的道兒,死得不明不白了。


  明面上的對手從來不可怕,可怕的從來都是躲在暗處的對手!

  孫耀祖聽到這個問題,感覺分外為難,於和平密謀對付他的事,還是宋朝陽告訴他的,算是對他有點撥救助之恩,現在要是把宋朝陽說出來,就等於是出賣恩人了,那可就是大不義了,何況,已經得罪了眼前這位青陽市三號人物、未來很有可能成為青陽市長的傢伙,難道還要再得罪青陽市一號人物嗎?那以後真是不要想在青陽地面上混了。


  他略一思索,訕訕地說:「我是聽到了一些風吹草動,覺得情形不太妙,所以才……」於和平問道:「是宋書記告訴你的嗎?」孫耀祖愣了下,道:「他?他……他不知道這件事的。」於和平冷笑道:「那你下午去找他幹什麼?」


  孫耀祖心頭一涼,不由自主打了個冷噤,彷彿已經置身於萬丈寒冰之下的深淵裡,暗道一聲大事去矣,原以為姓於的老不死只是借這次機會整治自己,若不是兒子惹禍,給他創造了這次殺機,還不一定誰笑到最後呢,此刻方知,敢情這位老對手很久之前就在針對自己布置了,沒看他連自己拜會宋朝陽的小事都一清二楚?完了完了,徹底完了,今次敗北,可是輸得一點都不冤啊,暗嘆口氣,苦笑道:「於老兄,既然你這麼問了,我也就不瞞你了,那時候我已經意識到自己辦了錯事,所以跑去宋書記那裡認錯,同時希望他能幫我擺平這件事。」


  於和平冷笑道:「哦?是嗎?那怎麼後來我去見他的時候,他卻跟我玩了個一問三不知,裝得好像從來不知道令公子做下的好事一樣?」孫耀祖道:「哦,可能書記有他自己的考慮吧?」於和平嘿嘿笑了兩聲,道:「誰也不傻,誰也不要把誰當成傻子。他宋朝陽為什麼要跟我裝蒜?我現在揣摩揣摩,莫不是他已經知道,是我在這裡面主持正義,而他已經決定幫你,要跟你同流合污,所以自然而然的選擇瞞著我?」


  孫耀祖沉默下來,不再開口說話,那張橘皮老臉上的顏色卻有如枯槁,一瞬間老了十幾歲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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