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老朋友
在意識深處，一個人所發出的聲音大小跟他的精神力量強弱有直接關係，我這麼一聲大吼之下，那靈魂柱上本來已經有些稀稀落落的鎖鏈稀里嘩啦又掉了許多下來，砸在我和艾爾西婭面前。
跟現實世界不同的是，這裡的一切都是一個形象，沒有實際操作的可能。這種感覺有點像現在我國大力推崇的那種圖形界面操作方式，不管什麼東西都有具體形象，就是沒法真的拿起來。鐵鏈就算掉下來，也砸不傷人。因此我和艾爾西婭仰頭看看天空，又低頭看看落在腳下的鎖鏈，活像兩個懵懂的孩子一樣傻傻對著靈魂柱不知所措。
沉默了半晌，我對艾爾西婭說：「你好歹在諸神國度住過那麼多年，你是專家，要不你來？」
艾爾西婭扭頭看了我一眼，一雙湛藍的眼珠里有幾分迷茫和幾分惆悵：「人類，我發過誓，不會偷窺你的內心。」
這女神的固執讓我有點受不了：「就算我授權了也不行嗎？」
「不行的……」
靠，那我乾脆自己來算了。我在艾爾西婭的注視下，大步走近自己的靈魂柱，仔細去看上面到底寫了什麼。
現在這種場面真好玩，我自己在偷窺自己的靈魂記憶，手居然還微微發抖。人生真是變態，女神和女流氓加起來都擋不住的變態。
靈魂柱上的文字古老彎曲，像釣魚用的蟲子。我看了半天啥也沒看懂，本以為這些文字好歹應該帶點象形文字的影子，我看圖說話總可以吧？結果文字一個比一個難懂，只好轉頭來問著名翻譯家艾爾西婭同學。
「這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艾爾西婭坦言，「每個人內心都有屬於自己的記憶文字，除非打開靈魂柱的記憶空間，否則我也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
艾爾西婭的話讓我幾乎昏倒：「……你們諸神國度里的管理方式還真混亂。」
「有智慧之源的人自然識得這些。」艾爾西婭幽幽說道，「除了主神大人，諸神國度里也不過只有一個人有這種智慧罷了。」
「誰？」
「一個外來的客人。」
此時我對諸神國度里的八卦顯然沒有任何興趣，我最大的興趣就是我眼前這個靈魂柱里到底裝了什麼。其實從剛才我就知道，如果我真想打開這些記憶的話，自然是很容易的事。偏偏在我內心之中有一種恐懼，我很懼怕打開這些記憶。
我不知道自己擁有什麼過去，我活得很輕鬆。
如果我知道了，我還會那麼輕鬆嗎？
想起之前無數次不由自主地表現出來的那種冷靜和世故，我竟然真的開始懼怕自己觸到事實的真相了。如果這個世界有神明的話，我已經碰到了，那麼更多的可能是不是也要逐一出現了？比如命運這種我最討厭的詞兒，真的就要展現在我面前了嗎？
一個人最幸福的時刻，無非就是少年時代的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當人有了回憶，也有了面對未來的壓力，這個人的快樂和幸福就會減到最低了。
真遺憾，我本來也有過最幸福的時刻，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命運的改變，這些都不在了。
想著想著，我已走近了靈魂柱，伸手就能摸到上面凹凸不平金屬一樣的銘文。
艾爾西婭在一旁靜靜注視著我，依然沒有說話。
我猶豫了片刻，眼前閃過許多人和事。
人生啊，有時候還真讓人矛盾……
……
我猶豫再三，還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艾爾西婭沒想到我竟然選擇了放棄，有些意外，不過看上去似乎也鬆了一口氣。
「轉生之前的我到底是誰，做過什麼，並不重要吧？」我看著艾爾西婭，今天第一次真正發自內心地想對她笑一下，「重要的是我現在活在這個世界里，我要做什麼也漸漸搞清楚了。背負往日的那些記憶，等於背負了更多負擔，對我這個年紀來說，是不是有點太殘酷了？」
艾爾西婭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人類，我尊重你的選擇。」
我注意到艾爾西婭脖子上掛著一樣東西，似乎就是「希望之光」的項鏈。看來寶石當中蘊藏的神力已經回到她身上了。
既然艾爾西婭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我也沒損失什麼，我覺得這樣的結局挺好。
「那你有沒有辦法繼續讓這個玩意藏起來……」
我還沒等問完艾爾西婭這句話，一個聲音忽然自我頭頂響起。
這聲音之大，是我一生當中迄今為止從未體驗過的強烈。我只覺得頭頂好像有萬千風雷在瞬間同時涌動，又似乎是那一夜聽過銀狼的咆哮放大了十倍百倍。這一聲狂嘯傳來，已經落下的靈魂柱陡然之間騰空而起，消失的深邃廣袤的黑暗之中，不見蹤影。
就連艾爾西婭也被震退了一步！這聲音也太恐怖了一點吧？！
「誰？誰？」
艾爾西婭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什麼都沒有。女神比我更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要發生什麼，猛然間艾爾西婭推了我一把：「人類，回到現實中去！」
恢復神力的艾爾西婭此時在意識世界擁有無上的力量，一雙五光十色的手掌推來，我立即感覺自己好像被推入一個深深的漩渦之中。周圍的黑暗也隨著艾爾西婭這麼用力一推，全數消失不見了。
一道白光自我的意識之中揮灑而過，我再竭力望去，周圍已是一片寂靜，頭頂一雙星夜一般的眸子正緊張地看著我。
是艾雪。
「你醒了？」
我掙扎了一下從地上坐起來，扭頭看了一眼還在地上沒有力氣逃走的沈貝爾，以最快的速度對艾雪說道：「帶著沈貝爾，我們要趕快離開這裡！」
看我反應這麼強烈，艾雪有點不明比發生了什麼：「怎麼了？」
「反正沒好事！」我也顧不上自己肩膀疼了，過去推了沈貝爾一把，「自己能不能爬起來？」
一直在旁邊沒吭聲的沈貝爾哼唧了一下，剛才威風凜凜跟我和艾雪裝x的嘴臉徹底崩潰了，現在這廝看起來比我最慘的時候還慘。我讓艾雪架起沈貝爾，心說真是便宜這小子了，讓這麼大一個美女扶著，這好事本來應該我獨享才對。
我們三個人拉開架子還沒來得及動身，艾爾西婭一聲嘆息已經穿越了我的意識：「人類，來不及了。」
聽到艾爾西婭這句話，我的心頭猛然一震，順著艾爾西婭給出的提示朝遠方看過去，一個淡淡的金色圓形的事物正緩緩飄來。
說是「緩緩」，其實速度一點也不慢，我覺得自己現在跑得就夠快了，看見這玩意還是覺得自己肯定跑不過它。
「這是什麼？」
我知道自己已經跑不掉了，索性自暴自棄地停住腳步仔細觀察飛來的東西，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隨著那玩意漸漸飄近，我總算看清了，原來這是一個半透明的金色卵狀的東西，一個一臉威武的爺們站在裡邊。金色的薄膜發出淡淡光澤，在夜色下看起來華麗又詭異，總之就是很不正常的感覺。
艾爾西婭向我解釋道：「我沒見過他，應該是光之女神的僕從。」
又是那個什麼光芒女神嗎？
那個站在卵蛋中的爺們看見我們三人，晃動了一下手中的武器——那是一柄很有賣相的巨劍——這廝晃動巨劍的同時，我感覺到自己的頭好像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似的，跟著周圍的空氣都一起「嗡」了一聲。
——原來剛才那聲巨響就是這麼搞出來的！
我早有心理準備，看見這個站在卵蛋中的威武男子還沒覺得怎麼刺激。旁邊兩位就不好說了，沈貝爾早就睜大雙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半透明光球，艾雪更是驚訝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到放浪師也驚訝成這個樣子，我心裡有一點不好的預感。看樣子倆人都被剛才這一聲巨響震得夠嗆。
嘿，放浪師也沒見過的玩意，通常都很可怕吧？
看到這個威武的男子，我心中那種可恥的冷靜又從容的感覺竟然再次出現了！對著這樣一個詭異的場面，那些淡淡的金色光澤照在草地上，讓周圍都變得跟著魔幻迷茫起來。我就對著這樣的一個不速之客，竟然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踹了沈貝爾一腳。
「操，想雞毛呢？讓你老大他們滾過來幫忙啊！」
沈貝爾被我踹了一腳，這才如夢初醒，仰頭朝著天空吐口一道紅光。
紅光一閃即沒。
……
那遠遠站在卵蛋中的威武男子收回自己的左手，左手掌中赫然握著一塊小小的碎石。
「火神家加護過的家族？」
威武男子這個微小的動作讓沈貝爾幾乎崩潰了，他昂頭又連續突出數道紅光，直指天際！
「嗖嗖嗖」！
無一例外，都被威武男子伸手接住，如果此時從空中看下來，恐怕只能是幾道微弱的火光在地面一閃而逝吧？
威武男子將手中的那些火石都隨手扔在地面上，臉上掛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強勢，緊緊盯著我。這恐怕是今天整個「虛幻競技場」里第一個注意力在我身上的人。可惜還是個不速之客。
「老朋友，很久不見了！」
什麼？他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