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信仰與自由
對面的風衣女人洋洋自得承認自己手中的道具就是艾雪口中的什麼神威壺之後，我卻聽到了一聲冷笑。
冷笑來自我的內心，艾爾西婭姐姐，未來女神大人。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個人肯定熟悉諸神國度里的一切典故和八卦，不然不能混到連個姑娘身體都借宿不到。知道內幕多的人通常下場都不咋地。
「原來只是這種程度啊……」
就算現在身處險境，我也不忘虛心請教：「這是什麼程度？神威壺是做什麼用的？」
艾爾西婭又冷笑一聲：「這個女人連一個普通的神仆都不如，哪裡有什麼程度可言？她說的『神威壺』，不過是諸神國度賞賜給古代君王軍隊的一種武器罷了。」
「這玩意是武器？」我盯著風衣女人手中視若至寶的長長的東西，不禁有些驚訝：「這玩意如果去掉一頭的長頸，倒是能當個便宜花瓶。」
「它比便宜花瓶也高明不到哪去。」艾爾西婭現在說話的口氣已經略微有點像我，「只是神仆行走人間的最普通玩具罷了。」
「這人是神仆？」
「肯定不是。」艾爾西婭以女人獨有的口氣評頭品足道，「她甚至還不如溫妮附身的那個混血精靈。」
「那這個東西……」
「對於人類來說，是比較麻煩。」
彷彿為了印證艾爾西婭的話，那風衣女手中的神威壺剎那之間爆出道道藍光，只見道道藍光在夜色之中飛速匯聚，集成一條長長的藍色晶體。那女子抄起藍色晶體，彷彿抄起一件兵器，朝著艾雪劈頭蓋臉斬去。
艾雪雖然強悍，手中卻沒有任何武器。此時見風衣女有了武器朝自己殺來，不免有些驚慌，右手在空中輕輕揮動出一條白色幻影，稍稍阻住那風衣女的動作后，飛退了十幾米。
風衣女顯是沒料到艾雪的動作輕盈超過自己想像，一時間也不敢衝動出手。艾雪得了這片刻的喘息，右手在空中輕輕劃出一個方正無比的圓形。
「現在聯盟是不是很寬裕了？隨便拿一個神威壺就給你出來這樣浪費。」
風衣女咯咯一笑：「只要拿捉到你，就不算浪費了。」
艾雪對這種充滿自信態度一點也不惱火，盡顯她身為放浪師的智慧和穩重：「是嗎？我怎麼聽說你們內部現在也出了問題呢？你這麼著急找到我，難道不是為了追查秘境消息嗎？」
那風衣女子聽了艾雪的話，笑得更厲害了。
「小妹妹，不要學前輩玩心理戰，沒有用的。我什麼也不會說，你自然什麼也打聽不到。我只能遺憾地告訴你，你猜錯了，我們的另有目的。」
我在旁邊忍不住插了一句：「不管有什麼目的，都等打贏了再研究吧。」一句話引得兩個女人一起看向我，尤其是那面帶桃紅的風衣女子，一雙眼睛惡毒得彷彿要吃了我一般。迎著這種目光，我也不知怎麼迴避，只好挺起胸膛面對那雙彷彿能殺人的桃花眼。
艾雪了我一眼，似乎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只是淡淡說道：「岑同學，這個人很危險，你不要輕易靠近她。」
艾雪說話的時候正扭頭看我，彷彿對風衣女的防備減低了一些，風衣女對艾雪這個細節動作自然沒有放過，立時頓足朝艾雪撲來，手中藍色晶體揚手而出，在空中化作萬千晶瑩碎片，鋪天蓋地朝我艾雪打過來。
「小心！……」也不知道我喊話的聲音是否有風衣女的動作快。
艾雪目光雖看向我，雙手卻沒移動位置。風衣女一有動作，艾雪在空中畫出圓形的右手已向前輕輕推出，頓時一股氣浪鋪天蓋地從空中無聲自發，迎著風衣女和那萬千藍色晶石碎片去了。
風力強勁，宛如一道旋轉的石柱，透過那萬千晶石碎片頂住風衣女的身體，將她吹出去數百米遠。
只是……那漫天的晶石碎片，似乎還是朝著我和我們落過來。在這瞬間我覺得自己周圍的時間又慢了許多，仰頭看著空中的晶石碎片，我甚至能在片片閃光之中看到許多自己的倒影。
視覺和感覺提升了，自己的身體依舊是慢得像灌滿了鋼鐵。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漫天藍光落下。
就在我覺得自己肯定死定了的情況下，艾雪的左手在空中輕輕揮了一下。
那由朱蔚昕老師照片組成的護盾驟飛來，速度比起漫天晶石不知快樂多少倍，霎時將漫天的晶石碎片攔了個七七八八。
我還在發獃，艾雪已經拉著我向旁邊一滾，我們兩人在濕漉漉凹凸不平的石板上打了幾個不甚雅觀的滾之後，終於徹底避開了那些碎片。
艾雪的身體很軟也很香，被她抱著的感覺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當我們兩個停住之後，我發現正是我壓在艾雪身上。從我這個角度看下去，艾雪誘人的紅唇和胸前一道淺淺的溝壑都在眼底。
面對這樣的美景，我甚至忘了自己應該先起來。
艾雪似乎也忘了自己的一身神力足以推開我。
一股我曾經多少有些熟悉的香氣噴在臉上，我看著那嬌艷欲滴的紅唇，一時間有些傻了。最後還是艾雪有些尷尬地推了我一把：「她……她跑了。」
「啊？」
我這才想起現在應該是大敵當前，慌忙起身回頭看過去，卻發現那女人已不知道哪裡去了。尷尬地乾咳兩聲，等艾雪也站起來整理好身上的凌亂衣服，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道歉：「對……對不起……」
艾雪站起來之後，似乎恢復了平時開朗活潑的模樣，笑著擺擺手：「沒事，反正我也不能殺她，大家最多打到最後也是這個結果。她早點逃走，我也省了不少力氣。」
「唔，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不過這個人到底是幹什麼的？」
艾雪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露出了決定的神色：「你聽過宗教聯盟這個組織嗎？」
「似乎沒有聽過。」
「沒聽過就對了。」艾雪在晚風中撩了撩自己的頭髮，對我解釋道，「所謂宗教聯盟，不是所有宗教都聯盟在一起，而是被所有不被現在政府承認的宗教結成一個聯盟。」
「媽的，那不是應該叫邪教聯盟嗎？」
「算是吧……」艾雪回頭看了一眼地面上被那晶石打得千瘡百孔的照片，低頭開始一張一張撿照片。我看艾雪既然都這麼幹了，也只好陪著，跟她一起撿那些照片。
片刻之後，地面上散落的照片都撿完了。我看到艾雪這麼細心，心中其實有些高興也有些害怕。
高興的是艾雪能知道照顧朱蔚昕現在的身份，害怕的是我對這樣細心的姑娘說謊，她是不是早就察覺了？
艾雪把那些破破爛爛的照片遞給我，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還想繼續聽嗎？」
「請，請了……」我把照片收起來，做洗耳恭聽狀。
「所謂宗教聯盟——呵呵，你說邪教聯盟也沒錯。這個組織到底有多大，我們放浪師也不是很清楚。你可知道放浪師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
「尋找人類未知的秘境。」我脫口而出，放浪師小說看多了，這一點總算知道。
「如果我告訴你放浪師已經找到了很多秘境，你信不信？」
我點點頭：「我相信。」
「為什麼？」艾雪歪著腦袋看著我。
「因為我自己就在經歷不可思議的事。」我對著艾雪回了一個淫蕩無比的笑容，「尤其是跟著這樣美麗的校花同學一起經歷了一次莫名其妙的襲擊，你說我能不相信嗎？」
艾雪低頭輕輕笑了一下，很快抬起頭笑道：「其實放浪師這種職業之所以能維持到今天，也是因為發現了秘境的緣故。除了應付現在這個世界的麻煩之外，放浪師最大的作用就是探索秘境，同時也要防備秘境。」
我覺得自己好像聽不懂艾雪的話，忍不住問道：「秘境到底是什麼？」
艾雪苦笑了一下，有些無奈地道：「秘境嗎？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總之是一個很奇妙的世界，很少有人能活著從秘境里出來。」
「從放浪師出現到現在都是嗎？」我想到那些放浪師凱旋而歸的傳說，心中不禁一緊。
艾雪低頭，聲音輕得只有我們兩個能聽見。
「是的……」
這個接近殘酷的真相讓我頭皮發麻，我有些不明白也有些難過，不自覺提高了聲調：「那需要放浪師幹嘛？只是為了不斷送到秘境里去送死嗎？」
「不是的。」艾雪有些黯然地搖頭反駁道，「放浪是不斷探索秘境，只是人類永無止境的征服探索欲罷了，放浪師現在的最重要作用，還是隱性維持世界的穩定。」
「就像對付剛才那個宗教聯盟嗎？」
「沒錯。」
我想了想，盡量讓自己的思路變得正常一點：「那麼你告訴我，他們究竟是想幹什麼了？也尋找秘境，然後一個一個進去送死嗎？」
艾雪再次搖頭，這是我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看她搖頭了：「我不知道。只是秘境里有很多財富和未知的東西，每個知道秘境的人都希望能早日弄清楚秘境到底有多大，裡面到底有多少秘籍……可惜就算到了現在，我們的收穫也很小。」
「怎麼會這樣？」
「秘境也許並非唯一。」艾雪嘆息道，「秘境的入口也並非唯一，到現在我們窮盡所有已知的經驗，也無法知道秘境到底是否只有一個，還是多個。」
「每次都不一樣，每次都沒有走到頭？」我瞪大眼睛問，簡直不敢相信，「就算是你這樣的人也不行嗎？」
「是幾乎沒有活著出來的人。」艾雪解釋道，「也就無法分析。」
這個話題真是讓人鬱悶，我揮揮手放棄了繼續追問的打算，轉而問起另外一個問題：「那些政府承認的宗教對這個宗教聯盟總有一些打擊吧？這樣你們是不是就不會那麼辛苦？」
艾雪沒有直接回到，而是反問了我一句：「你忘記現在大多數國家對宗教的口號了嗎？」
「啊？是什麼？」我一下子還真想不起來。
「信仰自由。」艾雪帶著自嘲的口吻輕輕嘆息道，「雖然政府不肯履行自己的言論，那些被政府承認的信仰還是願意遵循這個原則。所以對付宗教聯盟的人，恐怕只有我們這些放浪師了。」
我想起一件事：「那個，我記得你似乎也有信仰啊……」
艾雪輕輕笑了，笑臉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你的記憶力真好。我說過我信神，可那是以前了。」
「現在不信了？」
「為了當放浪師，漸漸就不信了。」
為了一樣理想，放棄另外一樣理想。我想起艾雪之前所說的那句話，「這個社會的最大的自由，就是只要你不傷害別人，你就有權做自己所有想做的事。」這句話雖然很正確，卻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履行。
「算了，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我決定結束我們之間的談話，拉起艾雪的手——這個動作我自己都沒意識到，是那麼的自然。
艾雪被我拉住手，臉色瞬間紅了一下。這個細節讓現在觀察力敏銳的我注意到了。我意識到自己似乎太過放肆了一些，正打算鬆開手，卻有一股不知哪裡來的力量讓我緊緊握住艾雪的手，沒有鬆開。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艾雪看我沒有鬆開手的意思，居然也沒有掙脫，只是任我握著她快如閃電的右手，用左手朝一個方向指了一下。
「很遠，走過去要四十多分鐘……」
「正好，我的夜晚就是用來浪費的……」
對我的決定，艾雪不再堅持，只是任我牽著她的手，我們兩個人在街頭開始了漫步。
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除了那個突然出現的風衣女人在給我的心頭留下一絲陰霾之外。艾雪的話不多，我此刻也不知道找什麼話題，我們兩人都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即使是這樣，我也能感覺到艾雪右手傳來的陣陣軟熱。扭頭看看艾雪，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們就在這種狀態下真的走了四十多分鐘，一直走到艾雪說「到了」才停住腳步。
艾雪臨別之前，忽然回頭大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岑同學，我知道我隱藏了很多秘密。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也隱藏了不少秘密呢？」
艾雪的話讓我瞬間呆住，不知該怎樣回答。
面對突發事件，我的應對能力依然太嫩。只看我的反應，艾雪恐怕已經能知道答案了。
「我……」
「能這麼快接受放浪師的事實，並不是你看了很多放浪師小說吧？」艾雪此時已經距我有一段距離，倒背著手的少女臉上笑容越發輕鬆，「那個女人出現的時候，我專門觀察了一下你的表情，你一點也不吃驚，好像習以為常了呢……」
「這個……」
艾雪打斷了我的吞吞吐吐：「好了好了，我可沒打算探聽你的秘密。不過你要答應我，如果你真的可以說出來的時候，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好不好？」
這次我終於不結巴了，點點頭：「好。」
「那麼晚安。」
艾雪的身影消失在這套高檔公寓小區里，一直到連她的腳步聲都感覺不到了，我才轉身離開。此時我才發現，口袋裡偷偷藏著的藍色晶石碎片已不見了，只在破損的照片背面留下一道淡淡的藍色痕迹。
艾爾西婭的嘲笑口吻此時聽起來尤其的刺耳，她好聽的聲音在我的腦海中不斷嗡嗡。
「人類，難道你想靠這個發財嗎？太可笑了……」
「還有，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你最近剛用過死亡重生。」
「……」
——有時候我寧願這個女神還和以前一樣沒有人味，至少她不會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