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毀容的臉
印象中艾雪對我雖有好感，卻始終保持著她獨特的神秘感，也不覺得她會這麼關心我的事。倒是自從那次見過艾雪的身手之後，我的確相信，艾雪如果想要知道我現在所做的某些事，恐怕是非常容易的。
如此看來，艾雪的身份更加讓我有些害怕。
我自認不是精力很充沛的人，單單應付一個女神和一個流氓已經快要崩潰了，加上一個看起來就不懷好意的陳無極，還得好好學習對得起這昂貴到幾近奢侈的學費。種種問題壓在頭頂，忽然想到其實還有一個最近沒怎麼露面的艾雪在旁邊，縱然我臉皮厚心態好依然要覺得頭大如斗。
大家都很牛叉，只有我一個人是小面面……這日子沒法過了！
「艾雪怎麼跟你說的？」
穿好衣服，為了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決定再延長一個小時。愛情旅館的老闆恐怕會驚嘆我們這些年輕孩子的瘋狂吧。
譚菲菲說到艾雪的時候臉上會有一點女孩談到同齡美女時必然出現的表情。對此我只能笑笑，不好解釋什麼。畢竟譚菲菲比誰都清楚，最初在酒吧里也是艾雪主動跟我搭訕的。
「大概是五六天以前，那天晚上我正要去參加社團活動，艾雪忽然主動來找我，問我知不知道你最近跟四家主那幾個人混在一起是要做什麼。」
五六天以前？那不是正是我跟陳無極商量好了行動綱領的時間嗎？看來這丫頭對我盯的還挺緊，不知道我和譚菲菲呼天喊地亂搞的時候她有沒有在旁邊偷窺。
我覺得我臉皮是越來越厚了，想到這一切被可能被艾雪看到，心裡竟然沒覺得有一絲羞愧。
一想到艾雪，我就會同時想起四家主那驕傲又悠閑的嘴臉，對於和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覺得也沒有必要抱著任何謹慎的心去迎合。我和艾雪最大的可能就是擦肩而過，我可從來沒對她抱過什麼期望。
「然後你怎麼說？」
「我當然說不知道啊。艾雪就跟我說，你可能是打算對付湯海潮，對於這一點她沒有任何意見。她就是覺得你不應該跟四家主那幾個人混在一起，他們雖然很有背景，實力也很強，麻煩也不會少。」
「我知道。」我捏捏譚菲菲的臉，笑著說道，「越是看起來風光的孩子，背後的隱疾越多。我找他們幫忙，不過是大家互相利用罷了。」
「互相利用？」譚菲菲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我，「他們打算利用你什麼？」
不知為何，我腦海中又冒出一個有些老練的想法：恐怕這就是女人了，在感情用事的時候不會問我是否有資格被人利用，而是首先關心我會被怎樣利用。
譚菲菲的表現讓我有些開心，有人挂念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沒事，都跟你說了我是濫命一條，就不怕被他們利用。你放心好了。」我故意笑著安慰譚菲菲，心中其實也有一點憂慮。
「但是……」
我親了譚菲菲一下，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別擔心，事情總要找個突破口解決。再說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我也不想讓你還呆在湯海潮的身邊。」
聽我這麼說，譚菲菲沉默了。這件事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沒法回頭她也知道，看我態度這麼堅決，她也就不再堅持。
安慰好了譚菲菲，我撓撓頭想到了那個神秘莫測的少女：「艾雪……我是不是應該找個時間跟她談談？」
譚菲菲白了我一眼：「想美女了？」
「嗯。」我認真地點點頭，「真想了，想她背後會是什麼人，想她的來歷。這一切都讓人著迷啊……」
「是臉蛋讓人著迷吧？」譚菲菲說起這個有些酸溜溜的，「聽說了沒有？今年新生里的最出名的美女就是她了。」
「扯吧，學校第一美女難道不應該是咱們的那個朱蔚昕老師嗎？」我難得看到譚菲菲表現出吃醋的樣子，忍不住想要多欣賞一會，「聽說咱們新生里還有幾個不錯的美女，哪天找方定坤把照片要來看看……」
譚菲菲知道我是故意氣她，笑著打了我一拳。
「色狼！」
「謝謝誇獎……」
「不過……」
「嗯？」
譚菲菲忽然向後退了一步，看著我說道：「也許現在不該說這些。我覺得你是個很清醒的人，只是偶爾多情。其實你對艾雪應該有些想法吧？」
雖然我想要極力否認，不過看著譚菲菲的眼睛，我怎麼也無法搖頭並做出滿不在乎的表情。看著譚菲菲認真的表情，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點頭。
「沒錯，是有點想法。」
看我這麼回答，譚菲菲反倒笑了。
「你比我想象的更誠實。」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把你當自己人嘛。」
「其實我覺得沒什麼。」譚菲菲看著我，臉上的笑意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真的有想法了，我幫你呀？」
「……」
譚菲菲輕輕抱住我，聲音一時間變得無限溫柔。
「我是認真的。」
這種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打破這種讓人開心又尷尬的氣氛。輕輕拍了拍譚菲菲的後背，我只能嘆一口氣，讓自己的思緒在心中不斷翻湧。
似乎為了配合我的嘆氣聲，艾爾西婭也在我的內心之中發出一聲嘆息。
我和譚菲菲最後也沒能就關於艾雪的問題達成什麼共識，這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我不願意談這個話題。在送譚菲菲回家之後，我迅速找了一個能打公用電話的地方，撥通了陳無極的行動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之後才有人接聽，那邊的聲音卻讓我大吃一驚。
陳無極的聲音像是從什麼慘烈的酷刑中剛被撈出來一般，有氣無力之中又帶著幾分凄涼，而且還斷斷續續的。
「兄弟……你，你不用來了……我，我在市治安局……」
「大哥，你不是吧？區區一個湯海潮就把你搞成這樣？」
「我……我在做筆錄……湯海潮已經被暫時關押了……藤小姐在給我做筆錄……」
陳無極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我覺得我好像聽明白點了。
「……少爺，你真行。難道你就用自己做籌碼了？」
「我，我看起來也不像是願意殃及別人的人啊……」
「我呸，這種時候還有閑心貧嘴，看來你確實不算太慘。用不用我去看你？等等……我去了不會見到湯海潮吧？」
「你來也可以……」
「好，那我等下就到。老子自己沒有車，要坐公車。」
「……行。」
二十多分鐘后，在公車上被擠得東倒西歪的我趕到了市治安局。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差點被我咬掉耳朵的火辣美女藤秋顏，這次女治安員穿了一件全黑的職業裝，套裙下露出一雙黑色絲襪裹著的美腿。由於上次這女人給我的印象實在不怎麼樣，我也懶得多看她幾眼，倒是旁邊的陳無極此時更能激起我觀摩的興趣。
纖弱少年陳無極，此時臉上紅腫的地方多達六七處，其中幾處看起來完全就是被打得骨折了，額頭和脖子上都有斑斑血跡，胸前也有青黑色的淤痕。我就很懷疑他這個樣子居然不是被送去急救，而是來這裡做筆錄。難道這藤美女只是個工作狂，完全不管受害人的生死？
陳無極看我來了，直衝我眨眼睛。遺憾的是我這人猜女人心思總是能猜到幾分，跟男人之間可不來電，也沒看懂他想幹什麼。幸好此時藤秋顏已經做完了所有的筆錄，正打算拿筆錄出去找人備案，跟我隨便應付了一句就離開了。
看著美女的背影漸漸遠去，我湊近陳無極那張豬頭肉一般的臉壞笑道：「沒想到你居然還好這個……受虐狂現在可是稀有動物哦。」
「滾吧！」陳無極吐了一口血吐沫，摸著自己本來清秀可人的臉蛋沒好氣地罵道，「還不是為了讓湯海潮罪更多一點？你要知道，我們家在大漢中可是有特權的，他打了我就別想好了。這不比我自己搞破壞再把罪名栽他頭上更狠嗎？」
此時自然已經知道陳無極臉上這些可笑的傷痕多半都是他自己弄出來的，不再為他擔心，開始關心起另外的問題來。
「這麼說從一開始你已經想好了這麼搞？」
「也不是，最開始我確實打算直接把他打出耶雲。」陳無極一邊跟我說話還要一邊看著美女是不是回來了，顯得有些辛苦。
「……崇尚暴力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但是我就沒這麼玩過啊！」陳無極一臉興奮地解釋道，「從來都是我打人，就沒人打過我。我也想看看那些被人打了就來治安局哭訴的人都是怎麼說的，更何況還能認識一個美女……」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打不過對方，我真想一腳踹在這張豬頭臉上。
「你小子心理已經扭曲了，以後咱們還是少來往比較好。」
「切，剛得了好處就想擺脫我嗎？沒門……」
…………
我和陳無極你來我往互相諷刺打擊了沒幾句，門外噠噠的腳步聲響起，陳無極看了我一眼，又裝出一臉痛苦趴在桌子上，我則做出一臉的為朋友心疼表情。就在我們兩人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藤秋顏推門進來了。
藤秋顏手中不再拿著文件，也沒跟我們打招呼，只是看了我們一眼，態度和剛才的公事公辦有明顯的區別，現在她看上去有些冷。
「陳無極，我不知道你家到底有什麼背景，居然能讓一個重傷害的案子直接被副局長拿走。我也知道湯海潮是個人渣，怎麼整他都不過分。不過你不要太過分了，我以前也知道你的事迹，你真的是被他打成這樣的？」
陳無極哼哼了幾聲算是回答藤秋顏的問話。我知道這個時候就該讓我這個看起來口齒伶俐的出頭了，當即站起來：「小姐，做人不能這麼說話啊。怎麼，被人打了還有錯了，你們難道沒來驗傷鑒定？」
「你閉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藤秋顏瞪了我一眼，怒氣沖沖地走到自己辦公桌前，猛然一拍桌子。
「我最恨你們這些濫用特權的人了。湯海潮這個人渣我不會管他，不過你最好不要有別的事落在我手上！」
疾惡如仇是好事，不畏權貴也是好事，不過如果針對的是我就不太好了。我看了一眼陳無極，陳無極低頭正在那哼哼，感覺到了我的注視也沒抬頭，只是聳肩表示無奈。
「算了，我們投訴她吧。」我拽了一把陳無極，大聲說給藤秋顏聽。
藤秋顏冷笑一聲：「好啊，請，請隨便。」
我「恨恨」看了藤秋顏一眼，扶著陳無極就往外走：「反正做完筆錄了，我們走先。」
「算了，目的達到了就不要再添麻煩。」陳無極在我扶起他的瞬間，小聲對我說，「經過今天這件事，湯海潮恐怕一兩年內都無法回到耶雲了。」
我撇撇嘴：「還不是怪你們平時太囂張，太多人知道你們那麼厲害，你被人打了肯定沒人相信。咱們現在是弄巧成拙了，好像每個被利用的人都知道是我們搞的鬼啊……」
陳無極繼續十分稱職地哼哼了幾聲，在我的攙扶下離開藤秋顏的辦公室。美女治安員一直抱著雙臂冷冷看我們聲情並茂的表演，什麼也沒說。離開之前我又回頭看了她一眼，忽然覺得她的情緒之中某種東西我很欣賞。可能是在內心之中，我也同樣痛恨特權階級吧。痛恨是因為自己不是，或者是因為自己沒有。
那麼這個藤秋顏，其實已經算是特權階級中的一員了，為何還會如此痛恨特權階級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我和陳無極離開了市治安局。
「先隨便找輛車走遠點。」陳無極在離開治安局之後，迅速表現出他的敏銳和精明，「藤秋顏在看著咱們，不過沒有派人跟來。看來我的身份還是有點用……」
對於周圍環境的敏銳，陳無極和艾雪都勝過艾爾西婭不少。這種差別讓我有些失落，現在的我充其量能看得見遠處的某些事物細節罷了。
我和看上去幾乎毀容的陳無極乘車遠遠離開了治安局，鬼使神差般在我們初次見面的那個公園門口下了車。此時公園裡還有很多人，陳無極看上去又實在太搶眼，我們兩個像是小偷過街一樣遮遮掩掩走到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
剛到了角落，陳無極立即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我大概知道他要幹什麼，趕緊左右看看是不是有人經過。
不用看我也能感覺得到，陳無極的雙手之間散發出一股熱力。這股熱力在陳無極的雙手之間來回遊走，緊接著陡然爆發出來。
熱力不斷升溫，讓我感覺周圍的空氣也跟著粘稠起來。大概每次讓發動自己的力量，陳無極都會讓周圍的空氣變得更加粘稠吧？
這次我終於看見了，從陳無極雙手指縫之間，漏出了幾縷細細的銀光。銀光一閃而過，像是人眼花所見的幻象一般。
我卻知道這不是幻象。
即使我看不見，在我體內還有一個傢伙能看得見。
這時我又聽見了艾爾西婭的嘆息聲。
「人類，我知道他們的家族來自何方了。」
「哦？」聽見女神這麼說，我倒有點意外。
「他們的家族應該來自上古時期西方大陸的中部，他們所擁有的力量在一千年前已經被那裡的宗教領袖發動戰爭消滅。」
我大概知道艾爾西婭所說的是什麼歷史事件，正要說上兩句，眼前的陳無極已經慢慢鬆開了自己的雙手。
在纖弱少年的雙手之下，是一張沒有一點傷痕的，精緻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