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軍令狀

  我們不得不同樣的拿起手中屠刀,參與屠戮。


  每個人,都是劊子手,每個人,又都是受刑者。


  每個人,不是被殺,就是殺人。


  在戰爭之中,已經沒有了無辜者這一說。


  賀蘭明白這個道理,他也知道,我同樣明白。


  我所不能逾越的,其實只是我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在死於我龍鉞和雙掌罡力之下的千千萬萬人中,總是無可避免的沾染著一些我可能在乎的人的血。


  這好像是老天爺對我的一種懲罰,屠戮太過的懲罰。


  而我現在,對這些真的還做不到無動於衷。


  所以,賀蘭根本就沒辦法來安慰我。


  也找不到什麼能真正勸解我的言辭,只能任我掩面痛哭,發泄一會。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情緒逐漸平復,才慢慢的自己站起來。


  心中惟願從今以後,四海之內,再無戰火。


  我和賀蘭連夜返回了燕陰口。


  第二天便和六兒一起,告別了依依不捨的含煙和李波大哥,取道凌風關。


  別過李鈺彤之後,便踏上了返回的路途。


  我們剛到陽陳,簡淵派出迎接的隊伍已經等候在城外幾十里地了。


  賀蘭額手稱慶般的嘆息道:「阿雪,能自己看看吧,幸虧我把你給帶回來了。」


  「要是那晚你被伏龍王子拉去幫他復國救母,我可真沒辦法和殿下交代了。」


  我沖他翻了一個白眼,戳穿他道:「賀蘭,你現在真是越來越圓滑了。」


  「眼中除了允王殿下,哪裡還有我這個同袍戰友?」


  「炎伏羅不過就那麼說說,看把你急得,生怕真的我跟了他去。」


  「別以為我不知道,殿下哪裡是派你保護我?分明就是跟著監視我的。」


  賀蘭失笑道:「噯,這次你算是變聰明了。」


  「阿雪,不瞞你說,我可是和殿下立了軍令狀的。」


  「答應他,一定要把你完完整整的帶回來。」


  我瞪眼道:「你說什麼?」


  賀蘭急忙縮頭掩口,一臉壞笑的說道:「沒有,我什麼也沒有說。」


  「阿雪,有話,你找殿下說去,我可經不起你的捶打。」


  我的心中,霎時,已經有些五味雜陳了。


  賀蘭明明應該是和我一個同盟,可我竟不知道。


  這人現在,卻好像和簡淵是一條心的了。


  簡直就是……比我對簡淵還要死心塌地,無端被簡淵收買了似的。


  他這一趟行程,哪裡是去討謝儀討喜酒的?


  他就是幫簡淵看著我的,而我,一直到方才隨口一句玩話,才詐出賀蘭的真話來。


  我眼睛死死的的盯著賀蘭,心中很為自己的後知後覺懊喪。


  賀蘭被我盯得有些心虛,一邊沖我嘿嘿直笑,一邊策動坐騎,躲到含笑不語的六兒身後。


  我知道,賀蘭是不會再和我說什麼了。


  前來迎接我們的隊伍已經近前,率隊將軍下馬給我和賀蘭六兒行禮。


  而後跟隨兵士們才紛紛上前,為我們替換過長途跋涉的疲累馬匹。


  皇子有令,要我們速回駐地,沿途不得再耽誤。


  我們穿過陽陳,老爹全副鎧甲,帶著陽陳大小將領,畢恭畢敬的迎接恭送著我們。


  這次,我和他竟連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多說,已經是完全的例行公事了。


  看著站在眾人之前,躬身高握雙拳,神態嚴肅恭敬的老爹。


  我的心裡,忽然有一些莫名的失落。


  臨到我們的隊伍即將出城之際,我還忍不住再回頭看一眼仍舊站在遠處恭送我們的老爹。


  我不能準確的形容出究竟是哪裡不妥,反正就是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在此之前,我和老爹每一次的告別,都沒有這種感觸。


  那種感覺,不知道是不舍,還是悲涼?


  好像此一去,便再也見不到了似的。


  但我還是身不由己的跟隨著前來迎候的允王衛隊一起,迅速的離開了陽陳郡城池。


  賀蘭比我還悲傷,因為簡淵催的緊,衛城我們乾脆沒有進去了。


  賀蘭連他老爹娘親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我看見他的臉上,也有掩飾不住的沮喪。


  路過家門,誰不想看家人一眼,特別現在又是太平無事的時候。


  白龍川駐地。


  簡淵扶著我的手讓我跳下馬來,就緊緊地把我擁入懷裡,好像我們又剛剛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似的。


  我一邊抗拒著,一邊輕輕笑著對他說道:「殿下,不要這樣嘛,看這麼多人呢。」


  然後,我才發現簡淵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對勁兒。


  心中忍不住感到可笑,就是和我久別重逢表示激動也不至於這樣吧?

  又作出這副模樣,真是,還允王殿下呢。


  因為我看見他緊緊地抿著嘴唇,神態嚴肅,臉上,竟有些蒼白。


  說實話,我是好久沒有看見他這種臉色了。


  從前在燕陰口時,倒是經常見。


  在那個非常時期,他幾經生死、征戰的疲累,常常是這種蒼白的臉色。


  若是和我起了什麼爭執時,也是這副蒼白臉色。


  只從平定蠻夷,我們的感情穩定之後。


  他早就恢復了我第一次見他時,那種溫潤如玉的模樣。


  我還發覺,他緊緊握著我的手也微微有些發涼。


  他這種緊張的樣子嚇到了我,貌似我從來都沒有見他緊張過。


  難道我只不過離開他幾天,他就這般無法忍受?


  怪不得方才賀蘭額手稱慶,我沒有被炎伏羅強行留下。


  現在看來,我好像也應該額手稱慶。


  自己果斷英明的默許了賀蘭當時的阻攔話語,趕緊的回來了。


  否則,這位允王殿下還不知道又要鬧什麼幺蛾子?


  這都做了王爺了,還這麼叫人不省心。


  我不安的看著簡淵,忍不住向他問道:「殿下,你怎麼了?」


  「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


  但是簡淵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再次把我強行拉近懷裡,抱得更緊。


  甚至,連一直跪在地上給他見禮的賀蘭等人,都忘了令他們起來。


  白龍川城池一直被驅虎國佔據,最後一任守將又是驅虎國駙馬鄭子廣。


  所以守將行轅修建的極其寬闊奢華,幾乎是按照駙馬行宮修繕的。


  簡淵被封允王之後,朝廷曾經有意重新修繕白龍川駐軍行轅,改為允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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