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齊光
他不再嚷嚷了,而是倏然縮回了自己的手,愣愣的站在黑袍人面前。
黑袍人方才含笑問道:「公子喜歡我的面具?想戴嗎?」
我們以為寶貝會點頭的,沒想到這小傻瓜見自己無法取下,便索性放棄。
咬著自己的手指,對著黑袍人搖搖頭。
黑袍人竟大笑起來:「好,好好,公子真是聰慧。」
笑罷站了起來,自言自語似的。
「這徒兒,我收了。」
對老爹拱手道,「龍將軍,你我故人,無需虛禮。」
「老朽向來未曾向將軍通告過自己姓名,實屬無禮。」
「老朽齊光,大荒人氏,世居蒼梧山。」
「因天性疏闊,年少時,便喜歡四海八荒,四處遊歷。」
「又自來嗜閱各種典籍書冊,歆慕海內博學鴻儒。」
「拙荊離世之後,我欲加離群索居,不問世事。」
「便來到西秦,一直居住於衛閔山裡。」
「向日小兒正是為了尋我,不遠千里,來到西秦,以至於對將軍多有得罪……」
老爹突然腹痛似地,打斷齊光的話。
聲音僵硬澀啞:「過去的事情,請齊老就不要提了。」
「既然,齊老不嫌小兒吾女粗劣,不堪指教,還請多費心便是。」
「衛城新捷,在下外頭還有許多軍務需要處理。」
「請齊老暫隨阿雪後園安頓,容在下……稍後再去看望。」
齊光聽老爹如此疾速斷然的不願他多說,且語氣艱澀,只得選擇閉嘴。
而老爹也因為齊光的這些話,好像一改先頭的恭恭敬敬。
說完,竟真的站起身,對齊光拱拱手。
吩咐我道:「阿雪,先領齊老進去安頓。」
「為父有些事情,還要出去一趟。」
我已經聽得滿頭霧水,不明白這個齊光,為何自稱是老爹的故人?
怪不得老爹在見到齊光的時候,神情明顯的愣怔了一下。
但,瞧老爹意思,分明是不想和這位「故人」相認的。
齊光這樣久經風雨的世外高人,想必不傻。
為什麼他一定要無視老爹的不願意相認,非要當著我們的面,說破他們之間的這層故舊關係呢?
儘管老爹在竭力的剋制,可是,我也能看出老爹無法隱忍的激動和惱恨。
但是,老爹為什麼又拚命忍著,不發作?
還繼續容留這位莫名其妙的齊光在家中,為自己的兒女執教?
難道,老爹是在懼怕?
他是懼怕我這個他已經無法控制的養女?還是懼怕這位世外高人?
因為,老爹心裡很清楚,
現在,無論是我,還是齊光。
他都沒辦法去抗拒,去戰勝。
我和齊光只得一齊起身,恭送老爹出去。
而我心中,好像也明白了什麼。
昨天在崖洞之中,這位齊光之所以那樣乾脆利落的答應了我所有的請求。
並不是我和賀蘭想的那樣,真是景仰於我的「赫赫威名」。
而是基於他和龍家,和老爹某種曾經的淵源。
這種淵源,可能是一段情誼,也可能是一段恩仇。
我又想起昨天踏進石屋的一瞬間,我腦袋炸裂一般的痛疼。
還有賀蘭那些旁觀者明的話……
我突然覺得,自己這次的貿然行事。
是不是給自己家中,無故招來了一個不懷好意的人?
因為我的自作主張,竟使老爹在忽然之間,陷入一種兩難的境地?
可是,我並不想這樣的啊。
天地良心,我並不想在任何事情上,去脅迫老爹。
我即使勉強他答應他原本不想答應的事情,我也只是認為,我這樣做是對的。
是為了這個家好,是能為他這個老爹分憂的。
怎麼現在……我不但自己已經變成了一隻狼。
似乎,還招惹來了一隻虎。
老爹出門之後,我不禁把懷疑的目光看向戴著青銅鳳首面具的齊光。
現在,這個所謂的世外高人,在我眼中,突然沒有了多少光環。
成了一個裝神弄鬼,故弄玄虛,居心不良的人。
可是,當著庭宇庭雲的面,我不好再多說什麼。
只得先打發他們回屋,各找各媽。
然後,把齊光送進後面園子里,榮嬸已經帶著人,收拾整齊的住處。
待左右無人,齊光倒是坦然,對我拱拱手。
「少將軍是有什麼話想對老朽說嗎?」
我點點頭:「師尊明鑒,您和家父曾經認識?」
齊光似乎微笑了一下,很是乾脆的說道:「正是。」
「多年前,老朽和龍將軍曾經有過兩次接觸。」
我頓了一下:「師尊能和我說說這些過往嗎?」
齊光面具後面的臉,似乎又微笑了一下。
他搖搖頭:「不能。」
我不禁睜大眼睛:「為什麼?」
齊光不疾不徐的說道:「因為龍將軍不願意提及過往。」
齊光回答的如此無懈可擊,我頓時就被噎了一下。
「少將軍,如果你沒有什麼事情,老朽要打坐調息了。」
「請少將軍記得吩咐庭宇庭宇,從明天開始。」
「庭宇須寅時進園習練,待他平地箭術精進之後,老朽自會教他馬背上拉弓。」
「庭雲可午後進園,修習一個時辰醫術。」
「明日即可啟蒙。」
我暗自咬咬牙,只得對齊光握拳躬身。
「師尊吩咐的,我記住了。」
「如此,就多謝師尊費心了。」
「晚輩告辭,師尊請吧!」
帶著一肚皮的不滿和疑惑,我慢慢的走出後園。
站在園門口,足足沉吟了有一霎。
方才齊光的對庭雲庭宇學藝的時間安排,言語淡然平和。
看著確似誠心誠意授徒來的,不像是懷著什麼圖謀。
並且,先頭賀蘭口中所說的,此人也並不是什麼奸佞不善之輩。
他和賀蘭的父親是君子之交,賀蘭家是有名的海內商賈富豪。
可我親眼看到的,賀蘭上山求取齊光為他娘親配製的救命丹藥。
竟是空手大搖,拿到丹藥之後,不過就是趴在地上給他磕了一個頭。
想必,賀蘭家所能給此人的最大報酬。
不過就是此人偶爾心血來潮之際,去賀蘭家的藏書閣翻翻故紙堆罷了。
而我,更是素昧平生,兩手空空。
可是,我一開口請求,他就答應了。
沒有什麼矯情推脫,並不在意他即將授藝的徒弟,其實是個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