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浴火而生

  就如我曾經一心一意想重返大漢,找回小狸那具萎化的狐狸屍身一般。


  可是,隨著歲月的流失,我在西秦淹然的越來越久。


  能否重新返回大漢的希望,同樣也是越來越渺茫了。


  這件事情對我的困擾,簡直甚於我對重返戰場的期盼。


  畢竟,我所懷念的那些可以馳騁戰場的同袍戰友們,即使我一時間無法再見到他們。


  我也知道,他們都是無恙的,人人都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自保的。


  而小雯就不一樣了。


  每當我回到總兵府自己的住處,看見那個被我從石逋修魔爪下救出的美麗女孩,我簡直不敢再往深處想了。


  那個躺在小雯床上的女孩,開始的幾天,彷彿沒有一絲求生的慾望。


  我簡直被她嚇壞了,有時候睡到半夜還會忽然跳起來。


  張皇失措的跑到她的房間,舉燈看看她是不是突然就死去了。


  她的臉色,一直白的像一片薄紙。


  身子單薄的根本就不是弱不禁風那回事兒,是典型的命懸一線。


  每天晚上,我處理完統領營大大小小的事務。


  回來之後,就不辭勞苦的陪在她身邊,反覆鼓勵她勇敢的活下去。


  有時說的我自己都感動不已,竟不知,自己原來還會說出如此動人的言辭。


  只要有空,我便親自耐心的喂她湯藥,為她擦拭身體。


  有一天,我看見她的眼淚忽然順著緊閉的眼睫倏然滑下,流過她細瓷般白凈無暇的臉龐。


  然後,她慢慢睜開眼睛,語若遊絲般的說道:

  「公子-——我不值你如此對待……」


  看著這個女孩醒來一剎那,我真是歡喜極了。


  彷彿,我之前對小狸和小雯的諸多虧欠,在這一剎那都得到了稍微的補償。


  我微笑的看著女孩純凈美麗的眼睛,認著地對她說道:「幹嘛要這麼想?」


  「你很好,我為你做什麼事情都值得。」


  「忘了曾經發生的事情,你這麼年輕,這麼美麗,你聽過鳳凰浴火的故事嗎?」


  她含淚微微點頭,弱弱的說道:「鳳凰涅槃,以身投火……」


  我鼓勵的對她說道:「對於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來說,痛苦的災難和恥辱就是一場烈火。」


  「我們要學著浴火重生,好好的活下去,不是嗎?」


  她無語的把頭側向枕邊,眼淚洶湧而出。


  我暗暗舒了一口氣。


  只要她肯痛哭出來,心中鬱結的怨恨恥辱就會得到緩解發泄。


  她的心裡,才能有求生的希望。


  最怕,就是她無聲無息,立意求死。


  那樣簡直就是刀槍不入,令人無計可施。


  果然,她痛哭過後,雖然顯得更虛弱,在服了湯藥過後,我又親自喂她吃了幾口米粥。


  這是幾天來她第一次進食,我心裡的高興無法形容。


  一直以來,因為丟失了小雯,我更加希望救回這個年輕的生命。


  哪怕我和她萍水相逢,毫不相干。


  女孩除了流淚,很少開口說話。


  隨著她身體的慢慢康復,我盡量剋制住自己的好奇饒舌。


  每天,我只是抽時間,盡心儘力的照料她。


  從不主動問她身世來歷,姓甚名誰。


  這個女孩一定是身世飄零,就我知道的經歷已經是如此坎坷。


  就像一朵開錯了季節的鮮花,迎接她的不是和風暖陽,卻是無情的風刀霜劍。


  就讓她靜靜的舔著自己的傷口,直到痊癒吧。


  她看起來是那麼精緻美麗,逐漸復原的身體簡直就是一個玉美人兒。


  一想到這麼美麗女孩曾經受到過石逋修的殘忍蹂躪,我就怒火中燒,鬱悶難耐。


  可是我必須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感情用事不能解決問題。


  有時候,你要不說,我就不問,不一定非是情人之間的遊戲。


  用在一個你不想打擾的對象身上,未嘗不是一種超凡出世之法。


  後來,我簡直愛上了這種非常的表達方式。


  在我心裡,總覺得,反正她又不是總兵府里的人。


  而我救她更是無意,沒必要擺出一副恩人的面孔。


  等她身體復原之後,我就送她一些盤纏,助她離去便了了。


  我們本來就是陌路相逢,原本就是她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去的。


  我不會挽留她,讓她離開這個給了她無盡傷痛和恥辱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的人生,才是最大的善心。


  每天面對這個逐漸康復起來的女孩,我更加為下落不明的小雯揪心。


  她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的災難可全都是拜我所賜啊。


  我的良心,一輩子,不——兩輩子都不得安寧。


  可是,我尋尋覓覓,大街小巷的到處打聽——

  甚至,那天夜裡碰見的小乞丐我都見了好幾回了。


  他已經認不出披甲戴盔的我了——其實,他壓根就不敢駐足看我。


  他像一條夾著尾巴的喪家之犬,總是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驚恐模樣。


  每次我剛一瞅著他的影子,他立馬就飛快的逃得無影無蹤。


  我要不是怕嚇壞了他,簡直想讓人把他抓來我面前。


  官兵就那麼可怕嗎?


  我也沒有覺得自己披上盔甲就變成了牛鬼蛇神,只是有些耀武揚威而已。


  可這種耀武揚威並不是我刻意的做作,而是軍人天生的威儀。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隨便幾個什麼人,披甲戴盔,昂首挺胸的齊步走在大街上,想不威風都難。


  再說了,就算我一個兵不帶,還有兩個御用隨從,成天如影隨形的跟著我。


  簡直叫我無可奈何。


  現在,我就帶著這兩個對我不離不棄的隨從,隨便走在陽陳的大街上。


  最近幾天,石逋修已經正常當值-——大概害怕我太能幹了,奪了他的兵權。


  其實我只是善於用人而已——大部分事情都是假小武之手,幫我搞定的。


  石逋修見我並沒有哭著喊著求他臨朝問政,就沒了殺手鐧。


  不得已,最後自己打著哈哈,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開始和我共事了。


  我一向沒有什麼權利的慾望,現在更是明白。


  一個人,手裡有多大權,肩膀上就得負多大的責任。


  否則,就是狗苟蠅營。


  對於「責任」這兩個字,我現在已經是深有體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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