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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2章 天子動怒

  「朕還沒有死,有人就想推翻朕制訂的國策!」


  皇帝在歸化城頭,望著那北國風雪對著首輔文安之直言,皇帝說這話的時候,面色平靜,語氣平緩,可熟悉皇帝的文安之卻知道,皇帝越是如此,心頭越發憤怒,這有可能將又是一輪風暴的開始。


  「陛下且先息怒,現在出現了一些這樣的聲音也屬正常,但臣相信這些人終究是影響不了朝廷堅定不移執行陛下旨意的,國家拓邊開疆,移民屯墾,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業,不可能因為某些人的反對而停止。」


  「先生是否以為朕過於心慈手軟了些?」


  「臣以為陛下做的已經足夠好。」


  「不,還是太手軟了,朕應當明白的,大明經歷十六帝近三百年,這內內外外腐朽不堪,爛到根子上了,如今朕雖然驅逐了韃虜,但這國家也只是表面暫時恢復,如果不能把根治好,早晚還要亂。」在之前,朱以海覺得一切都在上正軌。


  改良,從來就沒有成功的,縫縫補補修修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必須革命,破而後立。


  現在各地出現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聲音,尤其是自陳子龍左光先被奪職舉族流放敦煌后,這股聲音不僅沒消停,反而越來越烈之勢。


  「河南鄉試發生的事,你聽說了吧?」皇帝問。


  「黃淮總督兼河南巡撫陳潛夫的奏章,臣和內閣都看過了,確實讓人震驚。」


  「臣請求派一位閣臣去河南處理此事。」


  「用不著,朕已經傳旨陳潛夫,河南的事,讓他奏報留守監國的太子,他跟太子商量著辦。」


  文安之意外,河南最近發生的事情,可不小,還十分嚴重甚至惡劣,若是不能及時處置甚至處理好,是要出大亂子的,皇帝卻讓陳潛夫跟太子處理,這不是給太子一個燙手山芋嗎?


  「陛下,太子年輕,沒有經驗,陳潛夫行事則又有幾分激進,萬一處置不當,倒是未免傷了太子威望。」


  「太子年輕,正適合卻闖,辦錯了也沒關係,朕還可以替他把關。」


  「陛下是否給陳潛夫一道旨意,讓他有個底呢?」


  「用不著,一個是留守監國,一個是黃淮總督河南巡撫,他們兩個處置這點事情,足夠了。如何處置,就看他們的格局了。」


  河南正在發生的事情,皇帝很憤怒,但他卻壓抑著憤怒,沒有馬上處置,而是交給太子和陳潛夫處理,還有留守的內閣堵胤錫、張名振他們協助,這既是在考驗太子,而又何嘗不是皇帝在釣魚?

  這兩年雜音漸多,可到現在皇帝真正處置的很重的也只是陳子龍和左光先兩人,雖然在洪承疇和錢謙益、牛金星等執掌的台院,這幾年彈劾調查,革職了上萬大小官吏,降級、罰俸、記過等更多。


  但是隨著關內盡復,各省官吏也都是漸漸補齊到位,那些士紳也是安穩下來,沒有了韃虜的時刻威脅,沒有了流賊的四處襲擾,甚至各省府縣地方上的那些盜匪山賊,也如今被圍剿的差不多了。


  關內,尤其是內地,基本上是安穩了。


  於是有人喊著馬放南山刀兵入庫,有人喊著可以馬上打天下不可馬上治天下。


  皇帝遷移士紳豪強到京津,到北方,更是讓許多士紳豪強開始跳出來。


  事情越來越熱鬧。


  「河南先不管他,讓太子去處理,朕也看看太子的能力。綏遠這邊,朕認為還是得想辦法遷移人口過來,蒙古佔據河套近二百年,從景泰年間的搜套,到成化年間的築牆,此後蒙古經歷達延汗中興和俺答汗的崛起歸化,直到隆慶時封貢和議,基本上維持了成化所築邊牆界線,

  東起清水營,西達花馬池,綿延一千七百七十里的邊牆,雖然一度被打破,但和議后,也基本以此為界。


  蒙古左翼雖也衰弱,但畢竟在此駐牧多年,根深蒂固,要想真正拿回河套地區控制區,必須得保證在河套我們漢人數量上佔有絕對優勢。


  新秦中草原先不管他們,南邊仍以長城邊牆為界,我們先把前套平原拿回來,在這裡抓緊移民屯墾,並對后套一些關鍵位置駐軍,如九原,還有比如后套與西套寧夏之間的磴口、石咀山,這兩地也要跟鄂爾多斯汗談好,要築城屯兵,也做為邊貿互市之地。


  要恢復從寧夏到歸化托克托的河套黃河航運,這條一千多里的河道,在隋唐時代就已經是重要的水運航線,必須要儘快恢復,恢復后,東西套之間的聯繫就能加強,朝廷對河套的控制也能進一步增強。


  到時要在沿線建立軍堡、碼頭,屯兵儲糧,並建船廠,建運輸船隊,還要設一支巡河水師。」


  皇帝對河套極為看重,明朝苦於套患近二百年,始終沒能奪回河套,也就使的西北一直不安全,最終也是讓朝廷顧此失彼,讓東北女真趁機崛起。


  這段航道,開春后可通航到十月結冰,河面寬闊,水流相對平緩,非常重要。


  「從寧夏府到歸化府,中間這一大段鄂爾多斯汗控制之地,朝廷以建驛站、邊市等名,要想盡辦法與他們達成協議,建立石咀山、磴口、九原等城,」


  「前套這邊,包頭原是唐朝的中受降城,克拉克原是唐朝東受降城,振武軍地,其南隔河相對是勝州,包頭西面的烏拉特旗北面,烏梁素海東是唐天德軍。


  托克托改名振武縣,包頭改名燕然縣,烏梁素海通黃河的烏加河黃河口設天德縣。」


  天德縣這個位置,北面是烏梁素海,一到雨季洪水時就漫成大湖,東面是大山,南面是黃河,還有條烏加河通河海,在這裡築一座城,非常關鍵。」


  「石咀山、磴口、九原、天德這四座與蒙古交錯而居的縣,朕要求明年底前,要每縣至少移民一千戶,三年後移民最少三千戶。


  而燕然、振武還有勝州,以及歸化、綏遠、清水、定襄、豐鎮、集寧、武川十城,明年底前也得每城至少兩千戶,三年後至少五千戶。」


  沒有人,一切都是空談。


  前套北倚大青山,東靠大同,南倚黃河,這塊地方可是戰略寶地,聯通大同盆地,那就是控制綏遠、鄂爾多斯的戰略支撐點。


  也是控制陰山走廊的關鍵。


  偏偏這裡還有這麼肥沃的土地,適合農耕,那有什麼理由不大力發展?這裡論土地肥沃,比雁門關外的大同盆地強多了。


  文安之覺得壓力不小,十四座城,明年底要完成兩萬四千戶,而現在也就前套的歸化、豐鎮、清水這幾個靠近西口的地方,陸續遷來了不少移民,加起來四千戶的零頭都沒有。


  「這些邊疆之地,移民就跟內地做些區別,來了直接分田分地,免費授田,不過規定三代以內無出售、轉讓之權,也不得棄地逃荒內遷。


  來了后朝廷還要給他們安家銀,給他們惠民貸,貸給他們耕牛耕馬,以及種子農具這些。


  修長城那是死的,但如果內地移民能在這邊站穩腳跟,能安居樂業,那才是真正的不倒長城。」


  「唐朝不修長城,在河套有三受降城,有橫塞軍有天德軍有振武軍,有燕然都護府有單于都護府有安北都護府,唐朝並沒失去河套。


  反之我大明修邊牆,邊牆從花馬池修到清水河,從寧夏到偏關,橫山、靖邊、定邊、鹽池、靈武、寧夏的許多地方都給關牆給擋到北邊,自動放棄了。


  而這堵從河套後撤了千里的長城,也並沒有讓大明真正解決邊患。


  朝廷現在雖然招撫了鄂爾多斯,但不能就放鬆警惕,得放眼長遠未來,必須積極進取。」


  朱以海拿出地圖,他指著前套的兩條大河,紅河與大黑河,尤其是大黑河兩畔,這可是最肥沃的前套平原,敕勒川啊。


  「先來先佔好地,先沿著大黑河兩岸建屯堡村莊,安置移民,然後紅河兩畔,再清水河,然後黃河兩岸。


  駐防禦營、省巡防營、屯鎮營、團練營、驛卒、官吏,優先授田,一丁授田十五畝,一戶可授百畝,再給一畝園宅地,另外官衙給划公廨田出租,官員給職田出租,驛站、水營、航運船隊、修船廠、碼頭、學校、河工這些衙門,設公租田,官府統領管理,代為出租,租金用予補貼衙門和官吏、將士、老師們。


  朝廷要再設立一筆專款,用於河套移民,朝廷如果能夠在河套站住腳,那西北的隱患也就沒了,甚至西北還能富起來。」


  這裡可是塞上糧倉,到時糧草儲備在塞上城堡里,不論是震懾塞上諸部,還是說以後用兵陝甘,這裡也能通過黃河水運到寧夏,給陝甘軍隊供應糧草。


  「一年兩萬四千戶移民,三年就得七八萬戶移民,一時間怕不容易。」文安之猶豫后問,「陝甘回亂平定,洪吳斬殺五十餘萬逆回,又俘虜了小二百萬,是否從中先遷移一部份過來呢?」


  「不行。」皇帝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那些回回,雖然並不是都參與了叛亂,但現在也不能放鬆警惕,洪承疇吳三桂他們髒了手,朝廷也要趁這機會把他們打散遷到台灣海南廣西甚至是遼東去,就是不能留在西北,否則會再跟西邊的回回勾搭上。」


  朱以海不認為那些回回都是壞人,但他們現在信奉的回教,卻讓他們成了朝廷的威脅,所以打散之後,重新編管遷移安置,禁教改習,移風易俗,甚至回漢通婚,禁絕同族通婚,讓他們習漢話拜祖宗尊孔孟,那早晚能同化,仍是一家親。


  「陝甘經此回亂后,也是人口銳減,少了二百多萬回回,還死了二三十萬漢人,暫時也無法從陝甘遷民入河套,從山東、江西兩地遷,無地的貧民總還是有很多的,要動員他們遷移,甚至可以將那些貧地的山村整村整族的遷出來,到這邊田多地多,豈不比山裡強?」


  只要朝廷肯真給政策福利,窮苦百姓當然願意遷,就好比成化年間那些百姓逃亡到鄖陽山區逃到南贛山區去一樣,活不下去了,跑荒山裡去燒荒種地當野人都願意,畢竟能活命。


  以前大明對這種流民是極為禁止的,甚至是不許百姓隨便流動的,最主要就是為了把百姓束縛在土地上,便於管理。


  到了中後期更加是由士紳地主掌權了,他們從朝堂到地方上都掌握了話語權,憑士紳優免特權公然避稅抗稅,他們控制著土地,也掌握著工商,自然願意那些百姓都成為他們的佃戶甚至是農奴,憑特權把那些普通的自耕農都要逼的投獻田地到他們名下寄名為奴。


  如果人都跑到大山裡去墾荒,甚至跑到海外去,那他們如何維持那套剝削模式,所以說明朝時禁海,也嚴格的控制百姓人身自由,本就是制度上的問題。


  是既得利益集團為了維持利益,固化階層而必然的行為,他們可不願意農民獲得田地,翻身農奴把歌唱。


  他們就想著永遠做著上層階級,永遠的享受著特權,憑著士紳身份,別人主動把田地投獻他們名下,給他們交租,甚至把戶口都投到他們名下,投身為奴,讓他們驅使。


  明朝太祖成祖兩朝有過大規模的移民,那也是剛剛開國戰後,到了後面,這種移民再也見不到了。


  為什麼華夏王朝里,同是漢人王朝,秦漢唐都積極拓邊進取,唯獨明代卻是邊疆越來越小?

  不是蒙古多厲害也不是女真多了得,皆因在土木堡之變后,明朝就瘸了,功勛集團徹底的垮掉了,於是文官集團一家獨大,皇帝也只能靠宦官什麼的敲敲打打維護皇權,但卻已經駕馭不了大明這條船的方向了。


  大明十六帝,有十一位皇帝沒活過四十歲,也就朱元璋活過了七十歲,活過六十的有朱棣,滿五十的嘉靖和萬曆。


  三個皇帝沒活到三十歲,八個皇帝過三十卻沒滿四十。


  都說明朝皇帝們懶政怠政,其實是有很多問題的,惠帝允文被叔叔奪位,仁宗高熾比堂兄弟允文沒好哪去,監國二十年,結果即位不到一年,就縱情酒色而病逝。


  好聖孫明宣宗在位十年,被稱為蛐蛐皇帝,是個宋徽宗一樣的人物,三十幾歲就死了,兒子英宗不英,是個叫門天子,一心想要效仿成祖朱棣他們北伐,結果土木堡之變,成了叫門天子,在草原陪酒多年,回來還被關押多年,後來雖來了個奪門之變,把皇位又從弟弟手裡搶回來,可終究大明還是從他手裡殘掉的。


  沒了武勛集團平衡,大明就越走越歪,叫門天子好歹還能親征,但他以後,正德皇帝就算親自領兵上陣,文臣們也沒有一個支持的,甚至敢寫皇帝大敗蒙古中興大汗延達汗的大戰,只砍了幾個首級,公然的黑皇帝。


  而且三十歲就落水病死了,怎麼也讓人難以相信馬上天子落個死就病死了,從仁宣到英代,四個皇帝都是病逝。成化病逝,弘治病逝,都是短命。


  正德落水病逝,嘉靖服用丹藥病逝,隆慶服用春約病逝,萬曆酒色過度病逝,泰昌服用紅丸病逝,天啟服用仙藥病逝,一個個都是二三十歲就掛了。


  這難免不讓人覺得疑點重重。


  這就好比晚唐被宦官們控制了禁軍和朝堂的唐朝皇帝們,一個個死的早,甚至如元和中興的憲宗都是被宦官殺掉的,開大中之治的小太宗唐宣宗是吃長生藥死的。


  朱以海是不相信那些大明朝的這些皇帝一個個短命,都是放縱亂玩亂吃死的。


  明朝有作為的皇帝,朱元璋無比勤奮活了七十多,五次北伐的朱棣也活了六十多,稍有能力的嘉靖和萬曆也都活了五十多。


  反正朱棣以後,尤其是英宗以後,大明的主流已經是士紳地主階級了,他們把武官完全踩在腳底,誰也別想提什麼開疆拓土,連收復河套收復關西七衛,收復遼東這些都不能提。


  更別說什麼收復安南交趾了,除非別人打到頭上,沒有辦法才應戰,能不打那堅決不打的。


  說白了就是因為主政的是士紳地主階級,他們不希望開疆拓土,也反對移民守邊,這些人就把自己當成了地方上的封建領主一樣,把地方上的百姓都當成了他們的領民農奴,是絕不願意放人離開的。


  朝廷開疆拓土,關他們什麼事?


  中國最不思進取的朝代,最不思進取的皇帝,最不思進取的精英階層,可以說就是朱棣以後的明朝皇帝和士紳官僚地主們了。


  是他們,放棄安南放棄關西放棄河套放棄奴兒干都司,也是他們放棄緬甸放棄烏思藏等。


  什麼不和親不割地不賠款,天子守國門君子死社稷,統統都是扯淡,這群人表面喊的忠君愛國,其實內里全是他娘的利益,都是生意,都是算計,都是士紳優免,都是侵佔田地,剝奪佃戶,寄名飛灑,抗稅逃稅。


  一群自私腐儒掌握的大明,除了會黨爭內鬥還會什麼?

  大明就是葬送在他們手裡,有這群人在,沒努爾哈赤也會有其它人,沒有李自成張獻忠,也會有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那些人只是果,不是因。


  因就在大明的士紳階層腐爛了。


  「河南這次的事情鬧下去,也許到時直接就能遷來十萬戶填充河套!」皇帝語帶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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