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活捉洪承疇
商船行駛在運河之中。
洪承疇在船艙里寫信,這次出京復出,他深感任務艱巨。
臨出京前,他向天子陛辭,聖母皇太后在簾后多加撫慰,期盼他為朝廷安定中原。而隨後三攝政王也一起召見他,特授他南安侯爵, 為一等侯,授議政大臣,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復內秘書院大學士。
加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銜。
賜蟒袍玉帶。
朝廷對他的恩賞甚至超出了三朝元老的范文程,一個降清漢臣,居然能得封侯爵,這放在剛入關時, 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朝廷終究還是知道大人的忠心耿耿和雄才偉略,這次復出, 大人可就坐穩第一漢人文臣之位了。」洪承疇的幕僚高興的說道。
洪承疇停下筆,摸了摸大鬍子,臉上卻並沒有什麼高興之色。
確實,朝廷給出的恩賞超出常例,可這些也不過是因為形勢實在爛到底,就有如當初崇禎在即將守不住北京時,一口氣給吳三桂等好幾個武將封伯爵一樣。
大清是首崇滿州,然後最重軍功,他一個漢人降臣,還是文臣,能封侯,這絕不是好事。
去年他先是安撫江南,然後經略湖廣,但最終卻以慘敗收場,被奪職入京,甚至遭到部院聯合調查。
此次再出京復出, 總督直隸、山東、河南三省, 兼巡撫山東, 他感覺壓力更大了。
「錢謙益去拜見明皇議和,你覺得這事有幾分希望?」洪承疇問。
周師忠直言,「希望渺茫,如今形勢,雖然大清仍然更強,可實際上南明自從歲在朱以海的統領下發起連番反攻,全線都佔有優勢,現在朱以海更是親提兵馬攻奪登萊,聲勢正銳,豈肯議和?」
「之前朝廷也跟朱以海談議和,但結果朱以海不過是借議和拖延時間罷了。」
周師忠是洪承疇心腹幕僚,但此人並不是一般的紹興師爺,他也是一位明朝進士,還曾做過知府,不過降清后因事革職,最後到了洪承疇身邊做事,本事還是不錯的。
這次洪承疇南下, 就帶了不少幕僚,有一些是他之前在江南、湖廣的舊幕, 也有一些是在京時新招的,這些人有個特色,大多都是明朝的進士、官員,有些以前是御史,有些是知府,甚至還有人曾做過弘光的巡撫等。
比如在崇禎官至兵部員外郎,在去年曾任陝西道監察御史的趙開心,他卻覺得議和還是有機會的,「我倒覺得朱以海雖然能打,但明清之間實力差距仍然很大,朱以海的強勢,其實只是其一個策略,他肯定還是願意議和的,只不過得有個前提,就是大清能夠遏制住他的攻勢。
等他攻不動了,那他必然願意議和休戰,以休養生息,積蓄實力。」
「這朱以海堪稱大明三百年來最了得的皇帝了,如今勢頭之猛,誰能遏制?」另一位幕僚廖連生說道。「靠博洛還是多鐸,又或是劉澤清、許定國等人?」
洪承疇聽著這些話,陷入沉思。
這次奉旨出京,洪承疇一路上都在謀划著要如何著手。
可千頭萬緒,無從下手。
相比起前兩次安撫江南和經略湖廣,這次清廷給洪承疇的官職雖然要低些,僅是總督三省,但權力卻給的不小。
授予他的敕書上直接寫的是,一應剿撫事宜不從中制,事後具疏報聞。
三省的巡撫、提督以及河道總督、漕運總督等悉聽節制,所行之事,若系必切機務,任爾便宜。
這個便宜之權,包括朝野內外文武百官任用『軍前及地方』的調動權,所轄範圍內三省文武官員的升、轉、補、調的行政大權,文官五品以下,武官副將以下有違命可以先斬後奏的刑事權。
凡有關軍前之事,所欲用人員,兵、吏二部不得掣肘,應用的錢糧須立即解予,戶部不得稽遲。
集軍政刑財於一身。
最重要的還在於三攝政王直接言明,征南大將軍輔政端重親王博洛、揚威大將軍輔政叔德豫親王多鐸這兩位輔政王大將軍,凡在三省境內的滿漢兵馬,雖各有統領,但都要同洪承疇調遣約束,軍事上進止機宜,與洪承疇參酌施行。
也就是說那兩位統兵的輔政王,在三省內還得聽洪承疇節制。
想當初洪承疇安撫江南,軍事上就得與郡王勒克德渾商量,到了湖廣,也一樣沒有全權。
而這次雖只授三省總督,但清廷為了統一調度,充分施行用人不疑這條,給予洪承疇無上限的權力。
戎節之重,一時無出左右。
但洪承疇的壓力也更大了。
還未出京,洪承疇就已經重招舊幕,又招攬了許多新幕僚,比如曾被崇禎授予明威將軍的曾啟賢,原來是何騰蛟部將,去年在湖廣時為他招降。
鄒卓明,東林黨鄒元標之孫,為人機略,善謀策劃。
以及周應遇等等,出京時已經有一支不小的幕僚隊伍,而他一路上,還在不斷的對外寫信,到處招攬以前的舊部,或是一些較有才名的人來加入。
「大人,議和的事情,先不要抱什麼期望,讓錢謙益去辦便是,成與不成,都暫時不用管。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調動博洛、多鐸二大王,統率滿漢大兵,先守住濟南,再奪回登萊,務必得把朱以海趕出山東,否則,難談其它。」鄒卓明直言。
鄒是江西吉水人,他祖父鄒元標是東林黨人,當年也是騙廷杖的猛人,朝野間一直流傳著一句話,割不死的韭菜兜,打不死的鄒元標。
鄒卓明一家三代都是進士,但這卻不是個只知八股的書獃子,而是個很有頭腦的人。
船艙里,一群幕僚紛紛出謀劃策。
總結起來主要有幾條,首先還是得以武服人,得先動用兵馬,從軍事上擊敗朱以海,起碼也得迫他離開山東。
然後是收縮戰線,撤守淮北,拒明於江淮后,再專心剿滅中原的土寨,重新恢復秩序,安穩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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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是河南與山東二省,這二省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爛下去了,不僅得守住,還得加緊穩固恢復。
否則,大清無法與南明戰下去。
「守淮北,戰登萊,剿運河沿線,撫中原各寨。」
集中兵力打登萊朱以海這支人馬,其餘方面以守為主。對山東河南兩省的土寨,則重點先圍剿運河邊的一些大寨子,尤其是兗州境內的,而對其它地區的土寨,則盡量招撫,剿撫並用,儘快安定。
對河南山東的士紳,要盡量安撫,利用洪承疇現在手中大權,多徵召他們入幕,或授予他們官職。
正議論間,忽然聽到一聲炮響。
然後船就猛烈的搖晃了起來。
「發生何事?」
一名幕僚驚呼。
然後更多炮響起來。
洪承疇等摔的東倒西歪,這時船上下來一名護衛家丁,「明賊,明賊來襲!」
「哪來的明賊,這可是滄州!」周遇吉大喊。
不管他們如何懷疑,可此時運河上,突然駛出十幾條小船,雖然船小,可疾馳而來,船上的甲兵對著船上就是銃箭連發不停。
而在河岸上,還有埋伏的炮手,正操縱著小炮對著船隊猛轟。
那些船都是商船,雖船上有家丁護衛,可畢竟是商船,洪承疇的家丁也不過數十人而已,一時被圍在河上。
小船飛一般的駛近,一條條繩鉤已經拋了上來,士兵口中銜刀攀繩而上。
炮彈落在河中濺起高高的水花,擊中船隻,則轟起無數碎屑。
眼前突然出現的這些明軍,正是土國寶一營人馬,他們在沿海登陸,襲擊了幾個鹽場后,又大肆招兵買馬,一路拉上了許多鹽販、鹽丁、灶戶等,還收編了幾支人馬,此時居然拉起了幾千人在此埋伏。
烏拉拉的衝出一大片,河堤上,運河中,到處是人馬。
大船小船圍上來。
剛剛還在跟洪承疇談笑附和的一群幕僚們,還指點軍事,此刻卻被嚇的大驚失色,紛紛腿軟。
洪承疇的家丁由曾啟賢指揮,他以前得過明威將軍印,可現在手裡就幾十個家丁,如何敵的住這無數突襲人馬。
雖然他提刀在甲板上指揮,但明軍仍然如螞蟻一樣的上了船。
洪承疇也鼓起勇氣,提劍上了甲板,「殺賊!」
可登上船的明軍越來越多。
「活捉洪承疇!」有人高喊。
一名家丁中箭,倒在洪承疇的腳下,溫熱的鮮血濺了他一臉。
「洪公安好!」
突然一員彪形壯漢揮刀殺到前面,沖他大喊。
洪承疇望去,驚訝不已。
「土國寶?」
「正是某也,洪公,還請下令停止抵抗!」說著,土國寶揮刀又砍倒一名家丁。
洪承疇看著披甲執刀的土國寶帶人在船上亂砍,此時十條大商船,已經基本上都被明軍控制住,再看四面,到處都是圍攻的人馬。
當下不由的羞憤萬分,還想著如何安定三省,卻不料都還沒能抵達大名府,正式開府治事,結果半路就被圍了。
眼看著就要被生擒活捉,氣的洪承疇轉身就往河裡跳下。
聖母皇太后的滿心期待,少年天子的重託,三位攝政王的信任,此時在腦中一一閃過,他想起了崇禎皇帝,也想起了曾經並肩戰鬥過的那些大明文臣武將們。
他無法想象自己被擒后,將如何面對明天子朱以海,如何面對南朝的那些官員,那裡有許多是他熟悉的面孔。
也許自己當初在松錦大戰兵敗時就該死了,若是那時死了,或許還能全一世名節。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大人跳水了,快救洪大人!」有人高呼,那是洪承疇的家丁和幕僚。
「洪賊跳水跑了,快抓!」那是明軍。
一個接一個兵跳入河中,有去救的,更多是去抓的,洪承疇是福建人,水性還是可以的,但他跳水后並沒逃,而是放棄掙扎想自盡。
可還是被拖回了船上。
「洪大人,你這是何必呢。」土國寶上前,看著緊閉著雙眼的洪承疇,伸手試了下他的鼻息,發現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