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狼煙起
初夏時節,野山爛漫。
可黃淮一線卻人煙稀少,田地大片荒蕪,這天一大早,烽煙一站站向北急傳。
「報,烽煙告急,南明軍已經大舉北上。」
山東, 徐州城中,端重親王博洛聞報,眉頭皺起,「來的好快!」
博洛的面前,坐著一群清軍大將,聞報也都是面帶憂色。
「明軍在這個青黃不接的季節, 還能大規模出兵北上, 這是怎麼做到的?」上次南征的搭檔固山額真圖賴不解的問。
博洛在去年南征有功,事後得到重賞,進封郡王,更在不久后清廷的內部激烈爭鬥中,進封為和碩端重親王,世襲罔替的****,更進封為八大輔政親王之一,僅次於三位攝政王。
清廷內部派系在那位突然崛起的明帝朱以海的威脅下,最終達成妥協,並迅速的做出調整。
由輔政親王博洛加征南大將軍,接替譚泰南征。
博洛從河北山東山西河南等地又調來了曹存性、李應宗、於永綬、張應夢、賀胤昌、范紹祖、王之綱、蘇見樂、馮用等兩萬餘漢軍隨同南征。
同時圖賴、杜爾德、趙布泰等一眾之前隨他南征的滿州大將也同行,譚泰、何洛會、孔有德、耿仲明等皆隸他統領,許戴罪立功。
從北京趕到山東后,向譚泰等宣旨,給予斥責后,重新調整部署,集結起來的四萬餘滿漢兵馬,分別部署於登萊、徐州、淮安、鳳陽等,博洛親自坐鎮徐州。
譚泰守淮安, 何洛會守鳳陽,而孔有德與耿仲明守登萊。
從去年冬到今夏,清軍在東線調動,但卻一直不順利,歸根到底還是錢糧問題,徐淮山東河南之地,本來在清軍入關前,就已經是明軍跟農民軍的主戰場,早打爛了。清軍南下時,雖然弘光江北四鎮不堪一擊,並沒有打什麼大仗,但清軍奪取這些地方后,卻也大肆搶掠,尤其是揚州十日。
去年明軍北上,搞拆遷,更是讓清軍雪上加霜。
湖廣的糧,江南的稅,還有揚州的鹽,這些都斷了,甚至去年運河被堵塞了大半年,地方上供應譚泰孔有德他們那兩萬人馬,都已經非常困難了,還要承擔造船,甚至向北京供糧輸餉任務。
譚泰因為兵敗,對北京派下來的任務,也不敢反駁,只能下死命令往下壓。
下面人又有什麼辦法,只能是各種搜刮,先從小老百姓搶起,搶光了后開始搶士紳地主,這個時候可沒有人在管你是秀才舉人,還是致仕官員,搶起來的時候,就算你已經是歸附我大清的在任官員,他們都不會管,照搶不誤。
可就算是這樣竭澤而漁,其實也依然不夠。
開春后,博洛又弄來兩萬多人馬,駐防山東和淮南,兩個殘破的地方要養五萬多人馬,還要造船,恢復漕運等,完全就是把百姓往死里逼。
這結果自然就是現在山東徐淮等地饑民四起,到處都是饑民起義,百姓只能往湖澤山林里鑽,士紳們也活不下去了,反了。
又有南面大明派來的人聯絡組織,更是搞的動蕩不已。
兄弟會在江北遍地開花,到處開壇立社,甚至有許多新的組織,比如小刀會、紅槍會、大刀會、斧頭幫、船幫、糟幫、馬幫、白槍會、弓箭社、忠義拳、忠義社、忠孝堂、忠武門、紅花會、天地會等等,各種各樣的名目,遍及鄉里。
大家積極入社入會,結社后相互救濟,相互自保,練刀練槍練拳,不僅貧苦農民、小手工業者,城市貧民,小商小販,漕運力工等下層百姓加入,就算是一些書吏皂役,綠營軍兵,士紳地主們,也一樣開始秘密入會結社。
可以說,整個山東淮南地區,現在基本上處於一種無政府狀態下,早先弘光初立,還勉強有個官府在,但自清軍南下,弘光亡后,地方上的官吏們或逃或降,已經嚴重缺人。
清軍還沒來的及恢復地方官府,結果朱以海北伐來了,一通強拆加南遷后,降虜的官員們被殺的殺,俘的俘,許多則見機的快跑了。
一直到現在,也沒能恢復過來,缺官少吏,一片混亂。
沒有了官府的管理和權威,大家只能自求安保,各方勢力都冒了出來,爭搶這權力的空當,兄弟會在這種時機下出現,比當年白蓮教傳播的還快。
這各式各樣的會社,其實主要是因為他們是南明不同情報部門組織起來的,有錦衣衛弄起來的,有東廠扶持的,也有兵部職方司、御營采編所、偵緝處,參謀司等等情報部門參與的結果。
有不少還是拉攏招安一些地方勢力后形成的。
所以總體上就呈現一種遍地開花,但卻十分鬆散的狀態,可就算如此,他們的遍地開花,卻也加劇了如今黃淮地區的混亂。
就算輔政親王博洛親自到了徐州坐鎮,但也沒好半分。
博洛也聽說了現在出現的這些秘密會社,還試圖想要招安為已用,可實際上根本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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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邊一團亂麻理不清,明軍卻已經殺過來了。
之前也有一些情報顯示,明軍正在集結御營,準備北伐,甚至聽說還會是兵分數路,起御營十餘萬大軍北伐。
但曾經一路打到杭州,還在杭州呆了幾個月的博洛對這個消息嗤之以鼻,因為他不相信朱以海能在短短半年整合好江南地區,就算他去年很了得的奪取了江南,用了許多卑鄙手段,但也沒這麼快消化的了。
尤其眼下是青黃不接的季節,清軍現在都沒能力集結出動,明軍哪來這能力?
可現在烽煙告急,明軍真的來了。
「派去江寧議和的使團已經失敗了嗎?」博洛嘆氣。
圖賴是后金開國五大臣費英東第七子,正黃旗的猛將,當初曾想擁立豪格為帝,後來跟博洛一樣,也是跟多爾袞緩和了關係,如今身為博洛副將,是一等公。
「那朱以海狡詐無比,先前斬了陳洪範,可後來卻又說願意談,結果攝政睿親王派使團南下,他們卻各種無禮條件,枉那佟養甲還不停奏報說和談進展順利,有望達成划江而治的結果。
他娘的完全被朱以海騙了!
他把佟養甲當猴耍呢,佟昨天還有使者經過徐州去北京,說和談正好,結果今天烽煙就傳到徐州來了,你說這傢伙該殺嗎?」
論衝鋒陷陣,博洛、圖賴、譚泰、拜音圖、阿山這些人那都是滿州有名的悍將,但現在他們面對黃淮的爛局勢,和狡詐無比的明帝朱以海,都有些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圖賴心裡更是對多爾袞有怨氣,他們這次南下,可多爾袞卻還非要再三強調,要穩,甚至讓他們不要先挑起事端,只要明軍不進犯,他們絕不放第一箭。
還要他們配合佟養甲的江寧和談。
這現在看來就是扯淡啊。
不僅佟養甲被朱以海耍,攝政睿親王也被耍的團團轉,這睿親王一點也配不上睿這個字。
博洛很痛快的承認自己是誤判了,「我小瞧了朱以海,小瞧了南明的組織恢復能力啊,我們這裡將士們還飢一頓飽一頓,他卻有能力出動十餘萬精銳北上了,」
圖賴覺得這是因為朱以海得到了後方增援,「浙東、福建、兩廣以及贛南,基本上都沒有經過戰亂,不比中原北方,各地都打成一鍋粥,這方面咱們吃虧。」
博洛思索著,「就算他現在手裡有些糧,可朱以海難道就不需要休養生息,不需要重新整合南方各省?他憑什麼就這麼急著北上,憑什麼軍心就穩,憑什麼不用擔心後方?」
「也許是因為他很能打吧!」圖賴以為。
博洛也只能如此認為,「其實我覺得攝政睿親王的打算是沒有錯的,咱們先前入關,太過順利,本以為能夠一戰滅明速取天下。可如今遇挫,咱們的短處也顯現出來了,咱們滿州人口太少,之前歸附的那些漢軍又不可靠,唯有八旗滿蒙漢軍才可信,但人太少了。」
「不能速勝,就得從長計議,若是能夠與明和議,划江而治,給咱們時間,不用多,三五年便好,有三五年時間,便能把中原北方吸收,到時不論是戰爭儲備的糧草軍械,還是作戰的軍士,實力都能翻上幾翻,那個時候再渡江,一定十拿九穩。
現在打,實在是勉強了些。」
「話雖如此,可咱們在北方休養,這不也正給了殘明喘息之機?這戰事一停,到時八旗滿州將士們,有幾個還願意打仗?佔了半個中原花花世界,八旗在北方跑馬圈地,接納漢人投獻,這日子再不復關外之苦,有個幾年時間,就不堪戰不願戰了。」圖賴道。
「哎!」博洛嘆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說到底,還是這朱以海太能打了,這他娘的橫空出世,硬是把鯨吞速滅明國的大業給毀了。
「這朱以海這次又殺咱們一個措手不及,王爺,咱們如何應戰?」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可如今我們毫無積儲,這仗難打,」博洛嘆氣連連,「我覺得倒不如乾脆分守諸城不出,任他們來。」
「這豈不是要當縮頭烏龜?」圖賴不滿。
「攻守易勢爾,西線現在戰況不錯,隨時能殺進四川,咱們這邊若能拖住朱以海的主力,便已經足夠了。讓朱以海先得意一陣子,反正現在外面一片焦土,就算他大軍深入,又能得到什麼?」
「說不得等他得意輕狂之時,我們還能找到可乘之機呢。」
圖賴不吭聲,他是南征副將,對這個計劃不滿,博洛只好勸說他,「當年咱們還在關外的時候,跟明軍在遼西打了多少年,明軍不就是用這種龜縮戰術,硬是把我們擋在關外多年嗎?咱們現學現用,有什麼不行?」
「只要最終能贏,就是好計。」
圖賴無奈道,「好吧,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