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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銀樣蠟槍頭

  南京城外。


  明軍營地,附近百姓牽羊擔酒前來恭迎王師,這半年來南京附近的百姓也算是水深火熱之中。


  當初弘光建號,南京附近的百姓本以為有個安穩日子了,誰知道弘光選秀女建宮殿,附近百姓沒少被折騰禍害。等清軍來了,南京城裡勛戚百官開城投降,算是免了刀兵之禍。


  多鐸還在南京的時候,倒還算安穩,就是後來下令剃髮,惹的百姓心生抗拒,不少地方鬧起了起義,但在韃子的武力殺戮下,最終這事還是壓了下去,只剩下小部份人還在反抗。


  多數百姓做起了順民,只求能夠繼續過安穩日子。


  可誰想,剃髮后沒等來安穩日子,反而是更艱難的日子。因為魯王舉旗,即位監國,號召反清,江南亂了起來,並很快波及到江寧這邊。先是征糧派餉,然後又是層層加派。


  本以為只是一時,誰知道卻成了沒完沒了。


  百姓苦不堪言,清軍整頓綠營,又搞起無數嘩變兵亂,百姓更受其害。


  打到現在,百姓們已經沒有一天安穩日子了,大家開始懷念起曾經在大明治下的日子,苦歸苦,也沒苦到這地步啊。


  如今聽聞監國王師戰無不勝,兵圍南京,於是大家也就趕來迎接慰問,十里八鄉的百姓,湊出一些錢糧酒水前來,甚至許多百姓都積極的前來報名入伍,也有願意充當嚮導,願為眼線等的。


  大家只有一個訴求,希望監國能夠早點打下南京,恢復太平,讓大家能夠安生過幾天日子,再這麼折騰下去,真的活不下去了。


  今年秋天,糧食剛收穫,就被清軍下鄉搶的差不多了。


  對於這些熱情的鄉親們,朱以海還是讓軍官們很客氣的接待了,送來的錢糧酒水等也基本上都收了。


  不過對於來投軍的這些年輕人,御營沒收,只是派軍官幫助搭起了一些鄉團來,給了些武器,趁眼下空當,幫他們訓練。


  朱以海之前已經做了兵分三路的部署,眼下也正在準備中,很快就會分兵,去鎮江常蘇的,去安徽太平的,現在弄些本地鄉團,分兵后倒也可以承擔一些任務。


  「殿下,錢謙益出城來了。」


  「召。」


  上一個使者陳洪範在儀鳳門前被割了整整一千刀,哀嚎了半天才斷氣。


  陳是副使,錢是正使。


  不過錢謙益暗通朱以海這事,知道的人很少。


  不少人喊著要把錢謙益也一起剮了。


  錢謙益不是一個人來的,帶著一支車隊出來的。


  一見面,他先奉上禮單,然後才是御書。


  一百萬兩銀子,全是新從南京城中搜刮出來的銀子,連夜融鑄成雪花銀,整整一百萬兩,全是五十兩一錠的大銀錠,兩萬錠。


  還有十萬兩黃金,鑄成金元寶。


  綢一萬匹,布兩萬匹。


  額外還有一車全是些珠寶玉石等,甚至還送來了十個美人。


  朱以海頭一次見到錢謙益,這位水太涼頭太癢的東林領袖,看著確實很有氣質。


  對於錢謙益這人,朱以海以前是不屑鄙夷,但自從他主動來投,不斷通報韃子情報后,朱以海對他印象稍有改觀。


  但是,仍然覺得錢是屬於那種比較複雜的人,總體來說這人骨頭有些軟,讓他捨身取義成仁他是做不到的,但是投降叛變嘛又會有些心理障礙跨越不過去,於是就左右為難非常糾結。


  說到底,錢謙益這種人還是比較愛惜羽毛在意名聲的,他能成為詩壇宗師東林領袖,也與他的好名聲分不開。


  但是吧,他又不是那種有道德潔癖的人,是那種能變通的人,就如當年他以妻禮娶柳如是一樣,為了抱的美人歸,他是豁的出去的。


  這種人很複雜。


  如果純粹交朋友,這種人不能視為知己,但是做為監國,這樣的人卻也得接納,就如同他接納馬士英、阮大鋮一樣。


  只要於國有利,於他有利,這種人該用還是得用的。


  當然,現在錢謙益仍是以大清使者的身份來拜見的。


  他現在正式身份是大清禮部尚書、內秘書院學士,南使團正使。


  「陳洪範給孤送來了一百萬兩銀子,但孤卻將他千刀凌遲了,你現在又來送金送銀,就不怕孤把你也給殺了?」


  錢謙益站在大帳中,很淡定從容,他目光掃過帳中眾人,這裡有不少熟悉的老面孔,甚至有不少曾經東林的同黨、後進等。


  「我此來是來與監國和談,眼下監國雖一時得利,然監國不久,根基未穩,若是打下去,就算能攻下一個南京城,可又如何,守不住的。」


  「所以倒不如好好和談一下,談一個兩國都能接受的友好條件出來,到時兩國休兵,化干戈為玉帛,則監國也能安心治理江南,我大清則安守江北,各不相犯,豈不好?」


  「我們的誠意是非常大的,攝政王請示大清皇帝后,得到准許,擬將長江以南盡歸明國,長江以北則歸我大清,以後隔江而治,井水不犯河水。」


  「殿下是何打算?」


  私下,帳中只君臣二人奏對。


  錢謙益詢問朱以海的未來打算。


  朱以海給他倒了杯茶,當面感謝了他送來的諸多寶貴情報,笑著說道,「聽說北京城裡的多爾袞現在日子也不太好過?」


  「嗯,確實如此。」錢謙益謝著雙手接過茶杯,「之前清軍入關,多爾袞讓自己的兩個同胞兄弟多鐸和阿濟格分別統兵南征,橫掃了李自成和福王,這讓多爾袞也是威信大增,他還趁機把豪格的正藍旗給了多鐸,多爾袞直接親領了兩白旗,兄弟佔據八旗中的三旗,兵強馬壯,勢力最強。」


  「他又借口皇帝年幼未親政,攝政王代領政務,原來諸貝勒們分領部務,現在不便於攝政王理事,罷諸貝勒們領部務,削弱了貝勒們的權力,又擴大了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成員規模數量,進一步削弱王公貝勒們之權。」


  「甚至一步步擠壓另一位攝政叔王濟爾哈朗的權力,不僅反超濟爾哈朗的地位排名,甚至漸漸獨攬大權,把宗室元老代善也趕回家休養。」


  錢謙益感嘆著道,「可隨著殿下在南方興起,江南糜爛、湖廣糜爛、徐揚山東糜爛,清廷諸多失利,一時焦頭爛額。


  南方的糧餉無法入京,軍費開支大增,戶部財政虧空倒欠,北京百官俸祿都發不出,旗丁的月糧也發不出了。


  濟爾哈朗、代善、豪格等紛紛向多爾袞發難,指揮他執政決策重大失誤,雖然多爾袞還在撐著,但多爾袞的兄弟阿濟格和多鐸都被尋找罪行彈劾,多爾袞也只得給他們處罰。


  甚至多爾袞的好幾個心腹,都被抓到機會攻擊,多爾袞被迫棄車保帥。


  如果南方的形勢再不能好轉,多爾袞只怕無法再壓制住那些王公貝勒們,尤其是濟爾哈朗、代善、豪格這三人。


  如今關中也開始動蕩起來,他們三人正積極的謀划著讓豪格挂帥,統兵西征,甚至還謀划著要讓代善第七子貝子滿達海挂帥南征。


  現在北京韃子內鬥正激烈,南方動蕩,成了他們攻擊多爾袞的機會,多爾袞如此地位十分不穩,隨時有可能被掀翻。不過多爾袞暫時還撐住了局面,如果南方局面還打不開,他也已經打算讓親兄弟阿濟格和多鐸再次領兵征討,以阿濟格自大同再入關中漢中,而以多鐸再下山東淮揚江南。


  只不過代善他們現在輕易不肯鬆口讓他們領兵。


  朱以海聽了很高興。


  不僅明朝黨爭內鬥厲害,其實韃子也一樣,只不過韃子斗雖斗,但他們現在處於迅速上升期,內鬥下仍然還有很強的實力。


  而崇禎、弘光他們本就腐朽無比,再一味內鬥,那就徹底沒抵抗之力了。


  朱以海自己這個才不到一年的小朝廷,也一樣有許多派系。


  比如他自己的中央系,還有許多地方系,中央系裡又有文武兩系,武系裡又有御營系和浙東系、京營系、水師系等等。


  而在地方系裡,福建的鄭氏那也是頭一家。


  派系林立,黨派眾多,但好在朱以海手裡握著一支御營精銳,這朝廷也是他一手建立的,有浙東這塊根據之地,加上他的一連串勝利的威望,所以他現在處境不錯。


  起碼扛著恢復這面大旗,各方都還是尊重他這位監國的。


  各方派系他現在都壓的住,比如中央的文臣里,有原東林黨人有復社黨的,也有原被稱為奸黨的馬士英阮大鋮等人,但他們都不敢在朱以海這裡過份搞黨爭,這也都是因為朱以海有威望更有實力,不會輕易被哪一邊的人忽悠。


  畢竟對崇禎也好對弘光也罷,那些以前的皇帝畢竟不是先知,他們所得到的自信很多時候是不完整的甚至錯誤的,所以他們做出的判斷有時也是不準確的。


  可在朱以海這裡,很多大事情上,沒有人輕易騙的了他,因為他早知道了底細答案。


  多爾袞面臨的主要威脅則是來源於身份,他並不是真正的大清皇帝,他只是個攝政皇叔父,而大清的體制傳統,又給予了旗主、王公貝勒們很大的權力,大清不是完全的中央集權體制,保留著不少部落時代的議政體制,這都是多爾袞執政的障礙。


  當現在局勢不順時,他的權威自然就更易受到挑戰。


  朱以海的威脅主要是韃子,但現階段多爾袞的主要威脅卻是來自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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