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各懷鬼胎
杭州。
交接事務已經到了尾聲,正準備班師北返的博洛又收到了一封李遇春的捷報。
這些天,李遇春的捷報那是一封不等一封的發過來,昨天收復澉浦,今天收復海鹽,明個收復平湖,後天又收復嘉興。左一個招降海寧叛軍鄭繼武,右一個招降朱大綱。
今天招降五百,明天接納一千。
各地鄉紳更是紛紛剃髮歸附,牽羊擔酒喜迎王師。
反正在他的一路掃蕩之下,就沒有一路叛軍能夠堅持住,雖說在祝家莊吃了個虧,折了兩千人馬,但他們也在那一戰徹底擊潰了嘉興偽明叛軍的精氣神,自那以後,再沒有一支偽明軍敢直面他們了。
李遇春每戰必勝,攻無不克,儼然戰神降臨。當然,這一切勝利,也還離不開一個叫嚴我公的海鹽舉人,此人曾在祝家莊的戰鬥中,帶領族人同鄉,在關鍵時候在偽明軍的後方製造混亂,燒毀他們的營地、糧草,甚至是他們引著李遇春繞道迂迴殺入偽軍大營,最終奪取勝利。
而這個嚴我公後來又四方奔走聯絡嘉興各地鄉紳士人,甚至是本地駐軍將領,為他策反招降了不少人馬。
比如海鹽的鄭繼武朱大綱就是此人隻身入城,憑三寸不爛之舌成功說服他們再次反正歸附。
反正嚴我公招降無數。
博洛都不由的對這個一身是膽而且滿身長嘴,唇舌比刀槍還厲害的舉人很好奇了,李遇春大力舉薦,他自然也不能無視。
雖然還有幾分懷疑李遇春謊報軍功,但派出去的幾路快馬,都回報說如今從海寧縣一路到嘉興府城秀水,確實都高舉著綠營的旗幟呢。
他們在嘉興府城見到李遇春,發現這位副總兵如今兵強馬壯,麾下已經有一萬二千多人馬了,另外還有十幾個地方鄉紳的武裝,也還在李遇春的統領之下。
他們還給博洛帶來了兩萬兩銀子,這讓博洛非常滿意。
思來想去,博洛決定好好嘉獎一下李遇春和這個嚴我公,李遇春是嘉興協鎮副總兵,隸屬杭嘉湖總兵麾下,其實這基本就是之前明朝的嘉興參將職務,清軍南下后,為了安撫這些降將,特意給升級了,參將變副將,副將變總兵,總兵變提督。
原來一省一個總兵,現在一省設了好幾個,總兵之上再設個提督,品級是提高了,職權其實沒變。
李遇春這副將都是新升不久,可上面的總兵也是剛任命的,並沒有空缺。
「嘉獎李遇春,記名總兵,賞銀八百兩。」
博洛最後只好給李遇春先弄了個記名總兵,這玩意不是真正的總兵,就是先給你記個總兵銜,可以享受部份總兵待遇,比如穿總兵的官服,但實際上想當這總兵,你得等位置空缺,這就跟朝廷的選官一樣,吏部考核通過了獲得官身,但還得侯官缺,沒有侯到實際官缺,你這有官身也沒實際職事權力。
這玩意本來是以前用來給文官們的,現在也開始用來對付武將們,畢竟投降的太多,官職都安排不過來了。
「這嚴我公給個什麼官職合適?」博洛問鎮國將軍拜音圖。
「既然這人能言會說,不如就讓他繼續去招降勸撫,給個文職好了,可以請朝廷賜他進士出身,漢地文人不都看中這進士身份么?然後再舉薦授他個都察院的御史好了,最好是能將他召來面見,免的被李遇春給騙了。」
「他們都是漢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確實,李遇春把這嚴我公吹的跟諸葛孔明一樣,我是有幾分不太相信的。真有這本事,那豈不是跟范文程、洪承疇一樣了得了?若真有這等本事,我定要舉薦他起碼做個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請朝廷給他敕書以欽差身份招降浙江前明文武官員。」
「那海寧鄭繼武朱大綱反反覆復,這種人不如砍了。」拜音圖道。
他們已經降了兩次了。
「不妥,眼下還應當以安撫為主,只要願降,還是得安撫的,等將來徹底安定了,再慢慢清算也不遲。李遇春說這鄭繼武他們之前接受崇明偽義陽王監國之封,拜海寧侯和海鹽伯?」
「那咱們這次也就大方一點,按老規矩,原官職爵位留用,甚至可以加封,這個鄭繼武就授個記名提督,實授海寧水師總兵,仍保留海寧侯爵位,朱大綱授記名總兵,實授水師副總兵,並保留海鹽伯爵位。」
「給二人每人五百兩賞銀,讓他們把所部兵馬造冊上呈。」
「最好是讓他們送來老母妻兒為質。」拜音圖提醒。
「召嚴我公來杭面見,先授他個都察院監察御史,若是真有本事,到時再請授右副都御史也是可以的。」
拜音圖對幾個漢人降臣也不太關心,他比較關心的是現在就走合適嗎?
「那錢塘江南面出了個魯監國,咱們不發兵滅了再走?」
博洛直言,「攝政王一直在催我們班師,洪承疇他們如今也都已經到任江南,咱們總不能一直不走,況且軍中八旗將士們也都想早點回去了。」
「豫親王早已經準備走了,派人來催了好幾次了。」
「可這魯監國不管了?」
博洛不屑的道,「什麼魯監國,不過是幾隻趁機想過把權力癮的蠢貨罷了,那弘光號稱擁兵數十萬,想划江而治,可也不是被我們一擊即潰?還有那潞王自稱監國,結果咱們一來,不也就堅持了五天便降了?」
「什麼魯監國、義陽王監國,你看他們鬧出什麼花樣來沒?根本用不著咱們八旗精銳出動,就留給洪承疇、張存仁、土國寶、吳兆勝、田雄、李成棟等傢伙吧,這些降臣降將,也總該有點用不是,養條狗還知道看家守戶呢,總不能說養這些傢伙,連這點事也辦不了吧?」
「那些漢人最是奸滑,就怕他們養寇自重啊。再者,那義陽王在崇明收攏了許多弘光的逃兵敗將,聽說號稱三十萬人馬,弄的整個江南都蠢蠢欲動,我只怕咱們大軍一走,他們就要翻天覆地,萬一那些降將鎮不住地方,到時不還是得要咱們再帶兵南下平亂嗎。」
博洛卻道,「你跟我說這些也沒有用,如今北京當政的是多爾袞,他是攝政王,朝廷里他說了算。他現在命令我們把江南交給洪承疇等,讓我們班師,我們還能抗命?」
拜音圖捻著鬍鬚壓低聲音,「你說攝政王為何非要派勒克德渾來接任你?」
博洛毫不猶豫的道,「那還不簡單,前兩年天聰大汗去世,當時宗室內鬥,爭奪汗位,勒克德渾和其兄長公開支持多爾袞,結果被各方一致遣責,事後兄弟倆被他們爺爺禮親王代善抓起來,最後阿達里被以擾亂國政的罪名處死,他伯父碩托也一同下獄,勒克德渾也被罷黜宗室名份,削去爵位,貶為豪格旗下庶民。
當時局勢對多爾袞可是十分兇險的,最後也只得丟卒保帥。
可誰知道,咱們這睿親王還是手腕高明,雖然當初被鰲拜等人死頂,沒能坐上汗位,但他還是很快就控制了兩白旗,並迅速取得了對汗庭的控制,入關之後,更是成為了攝政王,朝廷大權盡在他掌握之中,你說他豈會對當年公開支持他的勒克德渾等不表示?」
「用勒克德渾為平南大將軍,取代我鎮守杭州,這也是向所有人宣告,跟著他的人,他不會虧待。」
說起這些,博洛明顯有些不滿,博洛是努爾哈赤的孫子,多爾袞則是努爾哈赤的兒子,至於勒克德渾那是努爾哈赤的曾孫,他們就是一家子。
可愛新覺羅家內部的權力鬥爭一直都很激烈,不論是當年努爾哈赤死後,圍繞汗位繼承,黃台吉跟幾大貝勒的激烈爭鬥,還是後來黃台吉死後,他的一眾兄弟們又想跟他的兒子爭。
都牽涉到愛新覺羅各大家族,每一次都有人倒下。
勒克德渾是代善的孫子,博洛則是阿巴泰的兒子,代善是努爾哈赤嫡次子,四大貝勒之一。
阿巴泰是努爾哈赤第七子。
而多爾袞是努爾哈赤十四子,南京的豫親王多鐸是皇十五子,之前另一路南征統帥英親王阿濟格是皇十二子。
其中多爾袞、阿濟格、多鐸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是努爾哈赤第四位大福晉所生的嫡子。
博洛父親阿巴泰雖也是努爾哈赤的兒子,可卻是偏房所生,長期被排斥在最高權力的核心之外,雖然身經百戰,戰功卓著,很有聲望,黃台吉對這個庶兄很容忍,卻又不真正信任給予大權。
眼下阿巴泰統率左右兩翼出兵鎮守山東,對付當地反叛的地方武裝,但聽說多爾袞也已經下令,要召阿巴泰還朝。
連鎮守山東的阿巴泰都被召回朝,那還會讓阿巴泰的兒子博洛留在杭州嗎?
用自己人勒克德渾來取代不是自己人的博洛,一點也不稀奇。
博洛心裡明鏡似的,同是宗室的鎮國將軍拜音圖其實也明白,只是還是覺得眼下江南未靖,就急忙調他們回去,生怕他們兵權久握對多爾袞造成威脅,這事想想還是心中不太服氣的。
「我倒希望那什麼魯監國、義陽王監國給勒克德渾那小子點教訓,最好是讓他灰頭土臉才好。」博洛冷笑道。
拜音圖也笑道,「也是,到時勒克德渾鎮不住江南,貝勒您便可請旨再次領軍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