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在睡覺。”曾一娘一臉憨厚狀,惹得全班同學哈哈大笑,葉向高眼珠子四處一掃,整個學堂頓時鴉雀無聲。
他重新將書拿在手裏,翻到剛剛念的那一頁,對著曾一娘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曾一娘,就由你來解釋一下這句話的意思。”
曾一娘急得抓耳撓腮,他一直在夢裏與周公神遊,課堂上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況且山長念的這首詩也是今天才學到的,他哪裏曉得什麽意思,可是看到山長那張凶巴巴的麵孔,他又不敢說自己不會。
將目光投向王尋城,後者立馬將書立在桌上擋住自己的臉。
曾一娘氣的抓耳撓腮,卻也無計可施,再看那葉向高目光清冷,好似帶著一把劍,他嚇得一哆嗦,便硬著頭皮,大聲答道:“有一種叫鳩的鳥坐在河岸邊看著河對岸那位美麗的女子,那個女子長得很漂亮,男人見了都喜歡,連那隻鳥見了都要流口水。”
“哈哈哈……”眾學子哄然大笑。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我怎麽有你這樣的學生?”葉向高氣得麵色鐵青,當即大怒:“上外頭給我站著去。”
“山長息怒,怒壞身體可不好,俺去就是了。”曾一娘唯唯諾諾地告辭出去。
喧鬧的課堂瞬間很快安靜下來,葉向高瞥了一眼精神狀況不佳的胡慶,“胡慶,剛剛我念的這段話是出自什麽地方?”
“啊?”胡慶倒是能背出其中幾句,卻並不知道出自什麽地方,他悄悄地朝追風和月生等幾個要好的同學看去,希望從他們那兒得到答案,追風很想告訴他正確答案是《詩經》,可是山長的眼珠子時不時注視著自己,他隻好欲言又止。
胡慶注意到月生不停地朝自己打著嘴形,他心裏一喜,理直氣壯道:“回山長,該文出自《論語》。”
“出去!”山長這次毫不留情,胡慶氣得瞪了一眼月生,心說你這個家夥著實可惡,不會就不會,幹嘛要誆我?
月生臉一紅,其實她也是瞎蒙的,這會兒功夫便有兩個人被趕出學堂,她擔心下一個就輪到了自己,便悄悄地用胳膊碰了碰一旁追風,得知到正確答案後,她自告奮勇地站了起來:“山長,學生知道。”
葉山長點點頭:“請說。”
“出自《詩經》。”
“很好,那你可知《詩經》出自哪個年代,其中又講了些什麽?”葉山長沒有指望她能回答出來這個問題,他也是隨便問問,因為在他看來,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屈指可數,見月生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山長讓她坐下,並朝在座其它學子道:“哪位學子知道,請舉手。”
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有人主動舉手,他索性指名道姓:“追沙子,你來回答。”
追風一愣,他從小不愛讀書,至少不去讀那些死記硬背的書,對於《詩經》《論語》之類根本就不屑一顧。
倘若沒有在思過堂呆的那幾天,毋庸置疑,他肯定會和曾一娘、胡慶一樣被趕出去。
好在那幾天在思過堂閑來無事從書架上翻到過一些有關詩經
的文章,便根據記憶答道:“詩經,是中國最古老的一部詩歌總集,一部現實主義的詩歌總集,它收錄從西周初年到春秋中葉即公元前1100-600年左右的詩歌305首,其中6首為笙詩,隻有題目,沒有詩,故又稱“詩三百”。隻有題目共四五百年間的民間歌謠、士大夫作品,以及祭神的頌辭。
按用途和音樂分“風、雅、頌”三部分,其中的風是指各地方的民間歌謠,其中的雅大部分是貴族的宮廷正樂,其中的頌是周天子和諸侯用以祭祀宗廟的舞樂……”
一番長篇大論令在場學子目瞪口呆,王尋城也看傻了眼,其實在此之前,在座每位學子都能看得出來山長偏愛這個白跡國來的追沙子,但他們不明白,追沙子既非才華橫溢,又沒有天才的腦子,而且還時不時逃課,鬧點荒唐的事情出來,老師為何要喜歡這樣的學生?
此刻,大夥兒徹底改變了這個觀點,這小子看著不用功,腦袋瓜裏卻裝著這麽多東西,難怪山長對他那麽好。
“回答正確,請坐下。”葉向高心裏除了高興還有那麽點意外,他沒想到追沙子的回答得這麽完美,甚至可以說是無可挑剔。
他更加有理由懷疑這孩子以前在家曾接受過高等的教育,隻因玩性太大,所以才會給人的感覺這孩子胸無大誌,實際上卻是一個難得的可造之才。
看到山長臉上的喜色,王尋城的心裏頓時升起一絲妒意,他好幾次想出言擠兌對方一番,隻是想到昨日父親特地打轎趕到書院告訴他,以後要和那個姓追的學子好好相處,切不可再行不義之事。
他一開始覺得奇怪,在他一再追問之下,父親隻好告訴他,信使從白跡國帶回了錢國師的一封信,上麵說追沙子確是追氏皇族的一支旁係,其身份非常尊貴,此次出來求學是秘密進行的,且錢國師在信中一再交待王—謙好生照顧追沙子,王—謙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一收到信便急匆匆趕到書院,生怕兒子會壞了事。
哼,皇族就很了不起嗎?王尋城打心底蔑視了一番。
胡慶在教室外麵的走廊上站著,一會抬頭看天,一會探著脖子望學堂裏頭瞅,要麽就百無聊賴地看著手掌上的紋路,可是隨著時間的過去,他漸漸感到兩腿有些發麻,等了半天也不見山長喊他們倆進去,他心裏那個氣啊,該死的月生,我要和你絕交。
曾一娘在那兒傻愣愣地站著,時而閉目養神,幻想著自己在河邊見到了那位人見人愛的美麗女子,他好像看到那個女子在對他笑。
時而用指頭扣著鼻子,然後對準旁邊的樹葉彈了過去,看著就讓人覺得惡心,胡慶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襟:“我說曾兄,你肚子餓不餓?”
曾一娘一聽有東西吃,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胡慶嘿嘿一笑:“走,帶你弄吃的去。”
曾一娘猶豫了,忽然一個勁搖頭:“不行,山長讓我們在外麵站著呢,不敢走開。”
“山長又看不見我們,與其在這兒傻站著,倒不如一同出去轉轉,反正山長一時半會兒下不了課。”
曾一娘腦袋搖得像拔
浪鼓,憨厚地說:“要去你去,俺就在這兒站著,哪也不去。”
“你真的不去?”
“不去。”
“那好,你不去,我去。”胡慶拿他沒辦法,心裏罵了一聲餓不死你這憨貨,隨即轉身離開。
這時外麵忽然衝進來一群盔衣盔甲的士兵,這些士兵一進來便井然有序地分成兩列,一個個麵色冷俊,腰懸佩刀,滿身的殺氣令人毛骨悚然。
“你們找誰?”從對方軍服來看,應該屬於京機衛的衛士,胡慶因為與蔡老虎交情不錯,所以膽子也比一般人要大些。
曾一娘卻是嚇得不輕,他進書院前在家經常跟人打架,三兩天被抓進去,隻要有官兵光顧他們村,多半都是過去抓他的,所以他對官兵非常敏感,就像老鼠見到貓的那種感覺。
領頭的一名年輕衛士在大營中見過胡慶,近前抱拳道:“胡公子,請問追先生何在?”
見胡慶呆呆地看著自己,年輕衛士微笑著說:“胡公子別誤會,是蔡將軍有事想請教追先生,還請公子幫忙通傳一聲。”
胡慶這才鬆了口氣,還以為是來抓追兄的,他嚇了一跳。
曾一娘擦了擦頭上嚇出來的冷汗,討好似的嘿嘿一笑:“你們說的追先生是追沙子吧,他在裏麵上課呢,俺給你們喊他。”
年輕衛士忙擺擺手:“既然追先生在上課,我們就不打擾了,有勞二位,一會兒先生出來,請告訴他我們就在外麵恭候著。”說罷打出一個手勢,那些士兵立即原路退了出去。
出來前,蔡老虎三令五申交代,不得打擾尼山書院的清淨。
胡慶卻是一頭霧水,心說這還是蔡老虎的兵嗎?以前那支飛揚跋扈的軍隊上哪去了?
不過,仔細想想,既然是有求於人,就該拿出點誠意來,隻是沒想到這隻蔡老虎居然也有低三下四的時候,真是新鮮。
他這麽急著找追兄,莫非是抓到了那些賊人?要真是這樣,那日前的打賭,追兄不是輸了?
下課鈴聲一響,曾一娘第一個衝到剛從學堂出來的追風麵前,“追沙子,方才有些兵士過來找你。”
“是蔡老虎的人。”胡慶解釋。
追風聽說蔡老虎派人來找自己,便猜到了個大概。
方才領兵進來的那個年輕衛士叫蔡大勇,是蔡老虎的堂弟。
追風走出院子,隻見那些士兵井然有序地在那兒站著,還有一個穿著校尉服的年輕人一隻手托著下巴,一隻手背在後麵,沿著走廊焦急地來回徘徊。
看到追風出來,蔡大勇急忙上前,畢恭畢敬地抱拳道:“見過先生。”
“不敢當,書院中隻有山長和幾位老師才能稱得上先生,將軍還是喊我追沙子吧。”
“哪裏哪裏,我家將軍說先生是智者,稱先生並不為過。”
“不知將軍差學生何事?”追風心知肚明,但還是問道。
蔡大勇沒有直接道出來意,而是再三強調,本來蔡大山要親自來的,隻因帶兵時不慎扭傷了胳膊,所以隻好差他前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