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身世

  人的一生,總會遇到幾道坎。


  有人在一道坎前倒下了,從此一蹶不振。


  也有人咬咬牙邁過了那道坎,更上一層樓。


  毫無疑問,白天秀遇到了很大一道坎。


  這道坎既不是高階怪獸帶來的壓力,也不是死亡的危機,卻更能考驗人。


  生而為人,有些事情,總得去面對。


  白天秀隱隱感知到一種天道循環:當一個人得到的東西越多,遭到的反噬越大。


  幾個月來他提升得太快了,遇到的麻煩也越來越大。


  少年內心很排斥這種循環,就像生日前一天他對車二爺說的那樣,他不認命,也不信天。


  他依然想把命運掌控在自己手裡,今天就要解開一個心結。


  自從他記事以來,心裡始終有個解不開的死結:自己到底有父母嗎,父母到底是誰?

  這個死結偶爾會突然在心裡糾纏起來,讓人心如刀割。


  有時候少年從身份證上看到「白天秀」這個名字,都會忍不住暗嘆一聲,心裡在想:自己被丟棄在福利院之前,本來的名字或許叫朱二狗,又或者叫李大牛。


  今天他得到一次機會,借雲校長之口,他能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李大牛,還是朱二狗。


  夕陽西下,白天秀走進後院一間雅緻的小茶房裡。


  雲百川坐在裡面,泡了一壺好茶,似乎在等什麼人。


  「坐。」老校長淡然道:「白同學,喝茶嗎?」


  「能喝,但是不會品,五塊錢和五百塊的茶葉,我喝起來沒啥區別。」白天秀很誠實。


  「此茶名叫靜心茶,出產於荒原,也算名副其實,飲用后可使人心平氣和,理智地去看待事物。」老校長遞過一杯茶,話裡有話:「接下來老夫要講一個故事,你是個聰明人,聽完這個故事,心中自有判斷。」


  白天秀接過茶杯,果然比較心平氣和:「晚輩洗耳恭聽。」


  雲百川抿了一口茶水,拉開了故事的序幕:「老朽早年喪偶,膝下僅有一子,名為千城。我對這個孩子給予厚望,給他起名千城,寓意為人類有朝一日,不再局限於十大基地,能去外面開闢一千座城池。」


  「說來慚愧,老夫教子無方,千城從小叛逆,不願走我為他安排好的路。我任職天府大學校長第二年,千城高中畢業,是那年的高考狀元。所有人都發來祝賀,說天府大學又添了一名狀元,然而誰也未曾想到,千城填寫志願的時候,瞞著我報考了神州大學……」


  「老朽得知消息后,一怒之下說了重話:你要是不去天府大學,就不再是我雲百川的兒子!」


  「那天我們父子大吵一架,千城還是選擇了離開,他什麼都沒帶,穿著一雙拖鞋就走了。」


  「很多年以後老夫才明白,我對他期望太高,給了他太多壓力。那孩子從小讀書用功,只是為了逃出去,遠去一號基地,拿到神州大學的獎學金,離我越遠越好……」


  說到這裡,老人眼中瀰漫著掩飾不住的傷痛。


  白天秀沒發表意見,心裡有個問號:這個悲傷的故事,跟自己有啥關係?


  他反倒更冷靜了,能夠從一種冷眼旁觀的角度去看待問題。


  只聽雲校長又說道:「老夫有一位老同學在神州大學任教,電話里聽他說起,千城到了一號基地,便如猛虎出籠,很快闖出了名堂。他把以前我不准他做的事情,挨個做了一遍。沒過多久,他有了女朋友。」


  「四年後他大學畢業,依然沒有回到九號基地。」


  「他找到幾個志同道合的同伴,組隊四處流浪,幾年時間走遍了十大基地,探尋了荒原各個角落,唯獨沒有回來看看我。」


  「那傻孩子也並非忤逆不孝,他偷偷摸摸託人給我送了好多次東西,卻始終不肯給我打個電話,也絕不會承認他做錯了什麼。」


  「其實我也知道,只要我主動聯繫他,這場父子間的冷戰就會結束。可老夫始終放不下這個架子,就像千城始終不給我打電話一樣。」


  「唉,我們父子,性格里某些方面,實在太像了。」


  「這種可笑而幼稚的固執,最終釀成了苦果。」


  老人拿著差別的手,突然微微發抖。


  那顫抖的手,就像2011年歐冠決賽,曼聯被巴薩打爆,老爵爺弗格森的手一直在抖。


  良久,老人繼續說道:「後來聽人說,千城結婚了,有了孩子。」


  「哈哈,老夫一生教書育人,唯獨沒教好自己的兒子。」


  「親兒子的婚禮,我沒有參加,也沒收到請柬。」


  「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兒媳婦是誰。」


  頓了頓,老人加重了語氣:「有一天,一位故人突然造訪,說千城遭遇大難,危在旦夕。」


  「千城的仇家,竟是一位守護神的傳人。」


  「老夫心急如焚,全力催動雲霄飛舟,請那位故人助拳,一同趕去了現場。」


  「事發現場,就在九號基地東大門十里之外。千城想回來找我求助,可惜就差了那十里路,被人堵在了荒原上。」


  「我趕到時,千城已經奄奄一息,懷裡抱著一個襁褓中的男嬰,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爸,他叫雲牧,您的孫子……」


  說到這裡,老校長有了怒意:


  「老夫悲憤交加,與那守護神傳人殊死搏鬥。」


  「怪我技不如人,無奈之下請那位故人出手相助。」


  「那人名叫龍三山,當年與我齊名,我曾以為他是正人君子。知人知面不知心,龍三山並不出手救我,反而抱著我那孫兒雲牧,沖我陰冷發笑。」


  「正當我疑惑之際,原本幫我抱著孫子的龍三山,突然將我那孫兒舉了起來,當著我的面,狠狠扔到了百步之外……」


  靜心茶沒能凈化雲校長激動的情緒,他說著說著老淚縱橫:「可憐我那孫兒雲牧,不過剛滿周歲,如何經得起那一摔,眼看是活不成了。」


  「直到那一刻老夫才明白,那位守護神的傳人早就和龍三山串通好了,故意把老夫引誘到安全區之外,殺我爺孫三人,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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