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我應該不會輸
偌大的辦公室里一片安靜,許靜禾的視線粘在葉殊城領口處,好半天才回過神。
那個紅印位置真是挑的恰到好處,如果不是他那個動作,她是看不到的。
可那短短的幾秒已經足夠她做判斷了,那是吻痕,而且那樣深的痕迹,足見那女人有多用力。
葉殊城到現在連主動拉她的手都沒有過,卻和別的女人做這種事。
她攥緊了拳頭,葉殊城喚了她幾聲,她才抬頭,擠出一個蒼白的笑:「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葉殊城擰眉,只覺得她神色古怪,但他也沒有心情深究,又問:「既然不喜歡蘇念,何必要把她調到靜禾珠寶。」
她猶自強撐著笑容,「我以前是不喜歡她,可我現在想重新認識她,你總得給我個機會吧?」
「重新認識,也沒必要調動她崗位,她在建築設計部做的很好,職位調動我不贊成。」
許靜禾笑容有些綳不住了。
她怎麼想蘇念也不過一個基層,調動的事情居然要葉殊城來說話,未免太誇張。
葉殊城態度太過堅決,她本來是來和解的,不想因為蘇念的事情又鬧什麼不愉快,最後只得做妥協,「好吧,既然如此就算了,在R.S.也好,畢竟平台好,上升空間大。」
葉殊城沒再就這個問題糾纏,站在他的立場上,並不希望這兩個女人有過多的交集。
許靜禾心裡卻是十分憋屈,交往才多久已經顯現端倪,兩個人之間總是有一個人在遷就在妥協的,現在很明顯,她就是這個人,葉殊城連一點小事都不願意包容她,以後可怎麼辦?
她想不到法子,悻悻告別葉殊城,離開總裁辦之後,坐上電梯,到樓下大廳,路過一面指標牌,整棟樓是R.S.集團的,但是部門在樓層的分佈上面標註的很清楚,她的視線定格在建築設計部好一陣子,轉身向電梯走去。
建築設計部在十六樓,外面是大辦公室,她在格子間里隨便找人問了一下,問到蘇念工位尋過去,沒有人在,她等了一會兒等不到,便問旁邊一個埋頭作圖的男人,「你好,我想問一下,蘇念人呢?」
何曾正作圖做得昏天暗地,蘇念請假,他手頭的事情更多,聽到聲音才抬頭看向來人。
他有些輕微臉盲,反應了好一會兒,才隱約想起在哪裡見過眼前的女人。
之前在廣場,就是她和葉殊城手拉手,她看來就是那個「正房」。
他心叫不好,這是正房找上門來撕情人了,還好蘇念人沒來,他說:「蘇念今天請假,不會來了。」
許靜禾一愣,眉心皺起來。
她好不容易想通了,來找蘇念一回,沒想到吃個閉門羹。
今天出師不利,什麼事情都辦的不爽快,許靜禾離開R.S.,情緒十分低落。
……
蘇念趕到公司已經到了十一點多,上樓時急的一路小跑,到自個兒工位跟前停下來還喘著粗氣,這麼大的動靜,何曾想聽不見也難,回頭一看,瞪大了眼睛,「你怎麼來了?!」
何曾聲音比以往高了一度,周圍有人看過來,何曾又把聲音壓低下去,「上來的時候有沒有見到什麼人?」
蘇念緩過一口氣,才說,「沒。」
何曾鬆了口氣,「看你跑這麼快,我以為人正房在後面攆著你跑呢。」
蘇念樂了,「讓她來啊,我不怕。」
何曾搖搖頭,「獃子,你今天真是躲過一劫,那個許靜禾人真的來了,就在大概半個小時之前才走的。」
蘇念愣了愣,「她來幹嘛?」
「找你。」
「那怎麼走了?」
「你不在啊,我說你今天請假,一天都不會來,她本來還等了一會兒,聽我說完就直接走了,好像不太高興。」
蘇念把包放桌子上,一臉鬱卒,「怎麼不多等一會兒。」
何曾愣愣看著她坐下,琢磨她這意思不對,「怎麼地,你還想見她?」
蘇念「嗯」了一聲,「挺想見的。」
何曾說:「你是不是有病。」
蘇念按下電腦開機鍵,看向何曾,「何大師,我和許靜禾之間的關係不光是正房跟情人,我們之間比這複雜,所以我不怕她。」
何曾看了眼周圍,把椅子滑過去,靠近蘇念,「說來聽聽,你們什麼關係?」
「何大師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我就不告訴你……」
何曾的臉整個兒黑了,難得他有心主動問她的事情,她就這樣反應,他帶著怨念回到自己電腦跟前,將做了一半的圖發給了蘇念,「趕緊做,今天就要交的!」
蘇念覺得他有點兒幼稚,但還是趕緊埋頭工作起來。
蘇念說了一半的話一直堵何曾心口,堵到了中午,所以他又拉著蘇念一起下樓吃飯。
有同部門的人見到了,眼神都有點微妙。
蘇念來以前,何曾太高冷,不食人間煙火,很少有什麼這方面的八卦,可是現在不同了,這倆人走的太近了,大家都猜測他們有情況。
蘇念懶得理會這些目光,何曾更不用說,所以這些流言蜚語也沒有人制止,就這麼野草一樣瘋長。
在樓下快餐店窗口的位置坐下,何曾問:「圖怎麼樣了?」
蘇念一臉痛苦:「何大師,吃飯的時候能不能不要說工作,不然會吃不下去的。」
何曾說:「說你的工作,我能吃下去。」
蘇念想,何曾真是太記仇了。
她嘆口氣,「其實我和許靜禾之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要是說出來了,你肯定會覺得我太矯情,太小氣。」
何曾抬手,「我發誓,我絕對不說你矯情也不說你小氣。」
她手撐著腦袋想了想,說:「好吧,我告訴你。」
何曾一臉的願聞其詳。
「我上高中的時候,是個大胖子,長的難看,家裡條件也不好,還是單親,所以一直很自卑,班裡的同學也不大喜歡我,所以沒有什麼朋友。」
何曾努力想腦補一下胖子蘇念,可是看著眼前的人,腦補不出來。
蘇念手裡的筷子攪著米飯,繼續:「那時候我老是覺得自己不如別人,你可能不懂……大概是青春期吧,比較敏感,總覺得別人瞧不起我,我連走路都是低著頭走,班裡總共四十多個同學,我說過話的不到十個。」
她的眼神沉湎在往事中,有些出神。
青春期,屬於每個人特定的一個年齡段,那個階段的孩子,敏感,多疑,多愁善感,也是情竇萌發的時候,不過蘇念那時候的生活無關乎風月,她是個不好看的胖子,她被人孤立,沒有朋友,總是獨來獨往。
可是後來,許靜禾主動接近她。
「許靜禾那時候是我們班的英語課代表,學習好,人長的好看,家裡據說也很有錢,簡直就是白天鵝,但是她主動來跟我說話,還對我很好,她甚至——」
蘇念頓了頓,「還送過我禮物,我到現在都記得,是高檔顏料,那時候我就很喜歡畫房子,她喜歡畫首飾之類的東西,我生日的時候她送了我一套我一直想要卻買不起的顏料。」
何曾說:「所以你們以前是朋友?」
蘇念笑的有些慘淡,「是我把她當成了朋友,你想想,我那時候長那麼難看,大家都不喜歡我,突然一個這麼完美的女生願意跟我結伴,我的感覺吧,就是受寵若驚,那時候我真的很高興,我回家還跟我媽說,我交到朋友了,是很棒的人,我媽也替我高興,還讓我邀請她到我家來玩。」
「後來呢?」
蘇念把筷子放下了,「後來她告訴我,她喜歡上一個男生,但是沒有勇氣去直接告白,所以她想要我幫她給那男生遞情書。」
何曾意識到說到這裡的時候蘇念的表情就變了,她笑的有些冷。
「我那時候對男生基本沒概念,加上臉盲,我只記得那男生是個外校大我們不知道幾級的,而且似乎還是那種小混混,其實我不太想去,我怕那種人,可是許靜禾好像真的很喜歡他,我想,既然是朋友,那我就幫她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何曾吃飯的動作也停下來了,聽的很專註。
「我去給那男生情書,那男生不是小混混嗎,大概是得罪了什麼人,我特倒霉,去的時候遇上他被人抓,我看到了想去報警,結果跑的慢,被人一塊兒給抓過去了。」
何曾一愣,「你是說,你跟那男生一起,被人綁架了?」
蘇念點點頭,「那些人目標應該只是那個男生,我是因為被看到了才被一起抓過去……」
她語速變得有些慢,何曾催:「然後呢。」
「那天……有些混亂,那些人把我們帶到山腳下的棚屋裡,還打我們,後來那些人走了,我以為結束了,可是房子著火了,我們被鎖著,好不容易找到可以出去的縫隙,因為我胖嘛,我就……」
她說到這裡,臉色有些發白,拳頭攥的緊緊的,頭低下去,呼吸也有些亂,「何大師,我不想說了。」
何曾明白,她想到什麼不好的回憶了。
他說,「可是我聽下來,沒覺得許靜禾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綁架這種事情,她也不能未卜先知吧。」
蘇念慢慢抬起頭,「我那天受了傷,半個月之後才回到學校,才去我就聽說許靜禾要轉校了,她居然還給自己辦了個LeavingParty,沒有叫我,我在去教室的時候聽到她和別人說話,有人問她為什麼沒有邀請我,她說她只是可憐我,還說,怎麼可能拿我這種人當朋友……我當時沒忍住,就直接沖她前面去了,她當時尷尬的要死,可我也沒落著什麼好……」
何曾神色有些恍然。
蘇念苦笑一下,「其實說出來挺可笑的,我不想說就是因為,我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樣好像很小心眼,像是在翻舊賬,但是沒辦法,我可能真的就是心胸狹窄,那時候我太信任她了,把她當朋友,我為了她差點被燒死在那棚屋裡面,到最後還努力把信給那男生,可是聽了她的話我後悔了,我為什麼要多管閑事,我受了傷,她不聞不問,還這樣落井下石……」
她手撐著下巴看窗外,那些過去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沒能真正過去。
許靜禾讓原本自卑的她變得更糟糕,近乎自閉了,許靜禾轉校了,而她還留在那個班級裡面,她開始憎恨身邊那些用異樣眼光看她的同學,可她沒有條件轉校,又過了兩年被孤立的生活,然後到了大學,才好了一些。
儘管如此,許靜禾一直像是她內心深處的一道陰影,每每想起來,心底還是會隱隱作痛。
信任是很奢侈的東西,對她來說尤其如此,在那個敏感的年齡里,所有的情緒都是被擴大化的,她一直將許靜禾視為友情的背叛者,而她一頭熱地為了許靜禾的事情,險些喪命。
後來她再也不願意和蘇媽媽說起許靜禾,交朋友也變得十分謹慎小心。
何曾輕輕咳了一聲。
蘇念視線收回來看向他。
他摸著下巴想了想,這個事情挺難評判的。
蘇念小心眼吧?好像是有一點,可是那個年齡段里經歷這樣的事情,要是真完全不當回事就過去了,那也未免心太大。
他覺得女生真麻煩,怎麼那麼多事兒呢。
現在長大了,女生之間的麻煩事兒演變為女人之間的麻煩事兒,兩個人又因為葉殊城而扯不清。
他說:「所以你現在是幹嘛,知道葉總女朋友是她,你想報復她?」
她搖搖頭。
「那你這兩天這種鬥志昂揚的狀態算怎麼回事,沒跟她見著還很遺憾,你可別告訴我你是想跟她見面敘舊。」
「我就是有些不甘心,誰不好,偏偏是她,因為是她,我特別過不去心裡這個坎兒,我本來覺得挺對不起葉先生女朋友的,可是知道是許靜禾之後,我一點兒也不內疚了。」
何曾隱隱有個想法,「難不成你想在他們之間挑撥離間,讓葉總跟她分手?」
蘇念搖搖頭,「也不全對,何大師,我說了,我想賭一把。」
「賭什麼?」
「在贏之前我不能告訴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何曾扯扯嘴角,「那萬一你輸了呢?」
「我……應該不會輸,」她重新拿起筷子,「只是不知道會以什麼方式贏。」
何曾覺得她就是在故弄玄虛,可看她不願意說,已經埋頭吃飯,還是忍不住多嘴一句,「你別把自己搭進去,不划算。」
蘇念笑了笑沒再說話。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怎樣搭進去,愛上葉殊城算不算?
她只知道屬於她的這個賭局,一旦開始了就沒有回頭路,到時候恐怕她與葉殊城之間也沒辦法再維持這種和平假象。
……
蘇念和何曾吃完午飯回公司,很不巧,在電梯間遇到了葉殊城和Rita。
葉殊城一般是坐專屬電梯的,但是要經過員工用的那個電梯間,見蘇念和何曾一起,他眉心蹙起來。
這假白請了。
葉殊城走過去,很多人都喊葉總,他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蘇念和何曾本來混在大堆人中間低著頭想矇混過關,可葉殊城腳步停在蘇念跟前,「蘇念,你跟我來。」
周圍有些意味不明的視線投過來,蘇念沒辦法,硬著頭皮跟上去。
到了總裁辦公室,發現安子晏人已經等在那裡,安子晏一見蘇念就起身,挺熱情伸出手來,「又見面了……」
蘇念要伸手去握,葉殊城擋了一把,對安子晏說:「你夠了啊。」
安子晏手不尷不尬在半空,好幾秒才訕訕收了回去,不滿地嘟囔,「葉總,你這獨佔欲也太強了,不就握個手,我不信蘇念出去不跟別的男人握手。」
蘇念被葉殊城跟安子晏之間這種相處模式逗笑了。
葉殊城走過去在皮椅上坐下,看安子晏,「你來什麼事?」
安子晏說:「你真無情,我沒事就不能找你?」
葉殊城回:「沒事就趕緊滾。」
安子晏一臉要哭的表情,蘇念捂著嘴巴,差點笑出聲。
安子晏嘆口氣,「好吧,我來確實有事,你不是要給靜禾珠寶進一批南非的上等原石嗎?我聯繫了幾個可能的合作商,今天把資料拿過來給你看看。」
葉殊城看他將基本厚重的圖冊放桌上,說:「你可以發電子版過來,我會做對比。」
「畢竟幾千萬的貨呢,你那麼重視,我也要有個態度吧,今天下午我就打算跟你討論一下這批貨,我連下午行程都推掉了。」
葉殊城說:「可是我的行程沒推。」
安子晏臉色又頹了。
蘇念臉上的笑意也早就掛不住了。
許靜禾回來才多久,這麼大手筆地進原石……
葉殊城對於靜禾珠寶的重視程度她是清楚的,現在許靜禾本人回來了,大約是靜禾珠寶的一個新紀元,葉殊城應該早就已經計劃好一切,為許靜禾鋪好了路。
哪裡像她,還在設計助理的崗位上苦苦掙扎,連這麼個位置都提心弔膽生怕保不住。
葉殊城揉了一下眉心,「你來之前至少應該打個電話給我。」
「我打了,」安子晏話說的有點可憐巴巴,「可你沒接,我就直接過來了。」
蘇念眼看自己也木頭一樣在這邊矗半天了,弱弱出聲:「葉先生,要不我先回……」
葉殊城這時候好像才想起她,對安子晏說了句等一下,然後拉著蘇念往休息室方向去。
安子晏在後面喊:「你們動靜小點兒啊!這可就隔一道牆!」
蘇念一下子紅了臉,葉殊城扯了扯嘴角沒理會安子晏。
他將蘇念拉進休息室,問:「你怎麼來上班了,我不是給你請假了么?」
蘇念回:「我不上班,工作都會壓在別人身上啊。」
「不就是些圖?讓何曾去做。」
蘇念有些受不了他這種一切以自己為中心的想法,「何曾是我師傅,肯帶我這麼個沒什麼基礎的徒弟就不錯了,我還給他增加工作負擔,多不好啊。」
他的手往下滑到她腰部,摩挲的動作有些曖昧,「你不累?」
怎麼可能不累,早晨起來的時候她覺得渾身都快散架了。
她一把按住他的手,「累,可是工作比較重要。」
「蘇念你——」
他頓了頓,嘆口氣,「你只要聽我話,沒人會把你趕出去,你這樣,身體吃得消么?」
她覺得他這就是廢話。
他怎麼可能懂她,怎麼可能理解她這種危機感。
他這樣說真是讓人噁心,明明讓她沒有安全感的,就是他。
可她最後只是笑笑,「我身體很好的。」
他話也只能說到這裡,再說下去他自己也覺得假惺惺,只好作罷,頓了頓,想起什麼,「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她眨眨眼,「什麼?」
「是一個園藝博覽會的項目,我已經聯繫好,近期讓建築設計部準備一下參與競標了,這是你們部門成立以來最大的項目,投資有三億多,在整個R.S.也算是大項目,所以接下來會做重點,你要是能夠參與進去,對你以後的發展會很有幫助。」
蘇念睜大了眼睛。
「你是說,園藝博覽會的設計?」
「對。」
她張著嘴,好半天,笑出來。
表情有些傻氣,明顯是很高興。
他也笑了,揉揉她的頭髮,「這是機會,希望你能把握好。」
她咧著嘴的模樣真有點呆,一下子撲進他懷裡,摟的他死緊,「太好了,太棒了,我進設計部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項目呢!」
他唇角上揚,手在她背後輕拍,「你要勒死我了。」
她趕緊放開他,吐了一下舌頭。
俏皮的樣子又惹他笑,他定定看了幾秒,捏住她下巴,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蘇念嚇了一大跳,隔著一道牆,外面還坐著安子晏呢,她手抵著葉殊城胸口,心跳的很快。
他低下頭去,挨著她額頭,高挺的鼻尖在她鼻尖輕輕蹭,很親昵,語氣有些遺憾:「怎麼辦,又想做了。」
她聞言警惕地推了他一把。
這人怎麼種馬似的,哪裡都能發情。
他笑:「我是開玩笑,你累成這樣……」
停了一下,又說:「下次都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了。」
語氣裡面似乎還有微妙的抱怨,她其實不想就這個話題討論下去,但是靜了兩秒,還是開口說:「你不是還有靜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