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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我要無恥一回了

  事情發生的太快。


  葉殊城聽見蘇念的喊叫聲還沒來得及抬頭看清什麼情況,就被飛奔過來的蘇念狠狠推了一把。


  也不知道她那麼瘦小的身體哪裡來那樣大的力氣,他整個人一個踉蹌,身體失去平衡往後倒去,還被蘇念撲在身上,同時響起幾聲重響,她趴在他胸口悶哼了兩聲。


  鋼筋砸落在水泥地上的聲音讓耳膜嗡嗡作響長達半分多鐘,一堆人圍著他,他隱約猜聽見那些人的聲音。


  「葉總,您沒事吧?」


  「有人受傷了,快準備遊艇!」


  「先把傷員扶起來……」


  葉殊城按了一下耳朵,另一隻手剛碰到蘇念的背,旁邊有人說:「葉總您先別碰她,她受傷了,就在背上,我們找個擔架先把人抬上去。」


  他思緒轉的有些慢,稍微起身低頭看蘇念。


  她伏在他胸前,一動不動,他發覺自己按在她肩頭的手在發抖。


  「蘇念?」


  她沒有反應,這時候過來的人將她的身體小心地抬起放在了擔架上,而他卻足足愣了好幾秒才起身很快跟過去。


  她暈過去了,臉色慘白地躺在擔架上,人們把她放在遊艇上,葉殊城在旁邊抖著手去摸她的臉頰,冰涼的,他叫了幾聲,她一點要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受傷的人總共有兩個,蘇念護住了葉殊城,而與葉殊城站在一起說話的那個管理人員也受傷了,島上沒有正規大型醫療機構,只有駐島應急的一個醫生兩個護士,跟著遊艇一同往晉城去。


  醫生在遊艇上簡單地檢查了一下,那個管理人員傷在腿,也是被鋼筋砸到,情況不容樂觀,而蘇念更糟糕,那麼重的鋼筋從哪個高度落下來砸在背上,雖然從背後看只是高高腫著一大塊,但很難說內部有沒有傷到臟器或者脊椎。


  醫生和護士小心地將她擺了個側躺的姿勢,然後叮囑不要再挪動她的身體。


  葉殊城坐在旁邊,臉色也發白,聽見醫生在說話。


  「我們只能做到這樣了,目前生命體征是正常的,但是這種情況下身體內部肯定有出血,到晉城還需要至少四十分鐘,有些危險……」


  葉殊城攥著拳,開口,聲音有些艱澀:「我有直升機和飛行許可,我讓人開……」


  「不行的,現在已經在途中了,再挪動傷員會更加危險的。」


  他張了張口,視線復又落在蘇念身上,嗓音有些飄忽:「那……怎麼辦?」


  在他的人生中這樣無措的時刻絕無僅有,他太過習慣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即便偶爾出現什麼意外,也都是自己可以承擔的,可這一刻他發現,這個意外,他承擔不了。


  醫生也沒了辦法,「只能儘快到晉城,沒有別的辦法。」


  遊艇速度飛快,因而有些顛簸,葉殊城坐在蘇念旁邊,避開她受傷的地方護著她身體以免被撞到,距離事發過去有一陣子了,可他那種恍惚的感覺還沒有散去,腦袋裡空空的,就剩下蘇念撲向他那時候的情景。


  救護車等在港口,遊艇抵達后受傷的兩個人立刻被送往醫院,在醫院先是繁複的檢查,另一個受傷的人最終確定是腿骨斷了,而蘇念則有嚴重的內出血,以及脾臟出血,萬幸的是脊椎沒有受傷,兩個人被先後送進手術室,葉殊城坐在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視線徑直地落在腳下,光滑的地板折射白熾燈慘白的光。


  他一隻手掐著另一隻手,幾分鐘過去,那種無意識的顫抖才停下來。


  醫生進入手術室之前的話猶在耳畔。


  醫生讓他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


  市立醫院這個地方,安子晏是常客,接到葉殊城電話,安子晏熟門熟路找過來,在手術室門口見到面色慘白的葉殊城,愣了下才走到跟前去。


  「現在什麼情況?」


  葉殊城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你和這裡醫生比較熟,去問問這種情況手術的成功率,還有預后的情況……」


  安子晏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著急,可人都已經進去了,問這些有什麼用?現在只能等了。」


  葉殊城愣了愣。


  其實安子晏說的有道理,他也說不清為什麼要專門打電話給安子晏,他想知道結果,手術要持續幾個小時,他等不了,那個主刀醫生把話說的太難聽了,他不相信。


  醫生通常為了降低對方的預期,總將傷情誇大無數倍,以免將來惹禍上身,他就想知道真實的情況,他這輩子沒有過幾回這樣被動地留在原地等待的處境,他有些受不了。


  什麼都做不了,這樣無力。


  見他低下頭去,安子晏嘆了口氣,在他旁邊坐下來。


  「你啊……我說你,你是不是認真了?」


  安子晏想,他的反常太明顯,連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她是……」葉殊城看了看自己的手,回想著她撲在他身上的情形,「她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


  安子晏之前只聽葉殊城說蘇念受傷,這一刻才恍然大悟,「她對你認真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


  葉殊城話頓住,似乎在回想。


  安子晏問:「你覺得過意不去?內疚?」


  葉殊城搖搖頭,沒有說下去。


  過意不去,內疚,是有。


  可是事情發生的那一刻,乃至現在,一直縈繞在他心頭不肯散去的,最糟糕的感覺,並不是這些。


  而是恐懼。


  滅頂一般的恐懼。


  在遊艇上的時候,他距離蘇念那麼近,他感覺得到她薄弱的呼吸,她那麼瘦小,怎麼受得了那樣的重擊,她伏在他身上一動不動的模樣讓他覺得很可怕。


  頭天他告訴她,他開始厭倦她了,那是他們之間最後的對話,他厭煩她的異常,他更喜歡她從前乖巧的模樣,離開她房間的時候他真的覺得一切好像就要到頭了,他花那麼大心思哄她,他把自己耗費很多精力的小島給她,她還不樂意。


  她還對他的觸碰充滿了抗拒,用例假來騙他。


  他從前沒有想過情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的,他想要她,順水推舟的一個交易,做就做了,她給過他很多快樂,也能安撫他的心,這樣很值,他願意為她做一些事,願意給她錢,他想保她一輩子衣食無憂,但不包括無限度地容忍她的小情緒,那樣很煩。


  可她為了他呢。


  她是第一個看到鋼筋有問題的人,十來米高空墜落,她不會不知道危險性,她腦子裡在想什麼就撲上來了,她都不會害怕么?


  那是極為漫長的三個多小時,葉殊城在門口幾乎等成了一尊雕塑,安子晏還抽空去抽了根煙,回來的時候恰好見蘇念被從手術室裡面推出來,他趕緊湊過去。


  葉殊城自然也跟著,醫生說手術還算順利,但是內部出血過多,還需要在ICU裡面觀察一兩天,蘇念被推到了ICU裡面,安子晏本來還想說這下問題不大,讓葉殊城回家休息一下,可葉殊城根本就沒給他說話的空兒,換了防菌服就進了ICU。


  安子晏隔著玻璃看到,葉殊城靜坐在病床邊拉著蘇念的手,目光專註而柔軟地凝在蘇念臉上。


  那目光他看不太懂,太複雜。


  他覺得葉殊城像是中了魔怔了。


  ……


  蘇念在ICU的時候短暫的醒來過一次,還含混不清地說了話,可儘管葉殊城湊過去聽也只聽清楚一個字,那個字是「疼」。


  她疼可他沒辦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找醫生,醫生說已經給她打過足夠劑量的杜冷丁,不能再繼續用鎮痛藥物了。


  葉殊城說:「那她疼,怎麼辦?」


  醫生扶著眼鏡,「手術后麻醉藥效過了,這種間歇性疼痛是正常的,傷者需要自己克服。」


  說白了,就是得忍。


  葉殊城默了幾秒,突然問:「那還要你們醫生做什麼?」


  安子晏一看情況不妙趕緊把葉殊城從醫生辦公室往出推。


  本來冷冷清清少言寡語的葉殊城,突然變成了一個炸彈,安子晏有些頭疼,把人拉出去在走廊,「你冷靜點行不行?她現在已經沒事了,沒事了懂嗎?她不會死的,只是疼一會兒而已,我知道她替你受了罪你不舒服,不就一女人嗎,你過意不去你回頭多給她一些錢,你給她房子給她車,她一開始不就是沖著這個來的?」


  葉殊城低頭,突然笑了笑:「我本來要給她一座島。」


  安子晏一怔。


  「可她不要。」


  他說完,又向著ICU去,留下安子晏站在原地發愣好半天。


  一座島?他被葉殊城的大手筆驚嚇到了,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葉殊城果然是中了魔怔了。


  安子晏本來是想跟葉殊城輪班守蘇念的,不過葉殊城寸步不離,他也就樂得輕鬆了,第二天早上蘇念被轉入VIP單人病房,但精神狀態還是萎靡,醒的時候也迷迷糊糊的,葉殊城看起來也是一團糟。


  沒吃過東西沒洗過澡,甚至連衣服都沒換過,身上的白襯衣變得皺巴巴的,還有些臟,眼底也是一片青黑,眼睛裡布滿血絲,安子晏看他這個樣子實在很礙眼,從外面買來換洗的衣服讓他去洗澡換衣服。


  進浴室之前葉殊城想了想,跟安子晏說:「要是她醒了,叫我。」


  安子晏點了點頭,待浴室門關上嘆了口氣。


  以前葉殊城性子一直冷冷清清的,一起玩的時候,對女人也不大有興趣,他一直以為是因為許靜禾,可這個蘇念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讓葉殊城整個人都變了性子,他在心底有些唏噓。


  蘇念真正清醒過來已經到了下午的六點多了,迷濛的視線裡面第一個看見的就是葉殊城,他攥著她的手,見她睜眼就湊近了,好久才問:「醒了?」


  她動作緩慢地點了點頭。


  腦子裡才開始慢慢梳理之前發生的事情,在小島,她看到鋼筋落下來的瞬間,撲了過去。


  她其實想不起自己那一刻在想什麼,只是個本能的動作,她想推開葉殊城,不然他會受傷,其他的她根本就沒有想到。


  她還是覺得疼,眉心糾結,她慢慢說:「我是不是受傷了?」


  葉殊城足足愣了好幾秒,想笑,她怎麼那麼呆,現在問這種問題,可是心裡又有些難受,他摸她的臉。


  「是,本來應該受傷的是我,你在想什麼,為什麼要跑過來,那很危險。」


  她扯了扯嘴角,應該是想擺出一個笑容來,可表情因為疼痛還有些扭曲,「我……我沒想到的,以為推開了就沒有人會受傷……」


  她語速十分緩慢,還有些費勁,說話的時候有一點喘,「你……沒有受傷吧?」


  他將她的手貼在自己面頰上,感受到她掌心的溫度,慌亂了一天一夜的心慢慢沉靜下來,他在她的掌心輕輕吻,「沒有,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她微微點了一下頭,虛弱地閉上眼。


  接下來的幾天,葉殊城都在醫院裡度過,在病房裡面處理Rita帶來的文件,就連會議也用筆記本電腦連線開,還要照顧蘇念的飲食起居,Rita有點看不過去,提出建議說自己可以照顧蘇念。


  葉殊城還是拒絕了,甚至連看護也沒有請,從早晨洗漱到協助翻身,事無巨細全都是他在做。


  蘇念剛開始反應慢,腦子也不太清晰,過了幾天就有些受不了了。


  葉殊城連公司都不去,每天伺候她算怎麼回事。


  她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畢竟她是因為救他才受傷,他心裡過意不去,但她接受不了他這麼對她,受傷的事情是個意外,她的腦迴路還無法擺脫那個晚上他們之間那場不愉快的對話。


  他對她好,那都是一時興起,現在因為內疚,這沒什麼不一樣,可她不想讓自己變得過於依賴他。


  於是,幾天後她開始做他思想工作。


  「葉先生,你不去公司嗎?」


  他「嗯」了一聲,目光還在筆記本電腦的屏幕上,手指在鍵盤上快速地敲擊。


  她這會兒正趴在病床上,側著腦袋看他,時機選的不對,這會兒好像不該打擾他。


  他在逆著光的暗影里,注視著電腦的視線很專註,眉心微鎖,認真工作的男人有種別樣的魅力,她看的有些挪不開眼。


  他處理完一個表格,抬頭就撞上她視線。


  她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抬頭,慌慌張張扭頭,臉有些發燒。


  身體是傷成這樣了,那顆花痴之心還沒死,她覺得有些丟臉,乾脆把臉埋在枕頭裡。


  她聽見他微帶戲謔的聲音:「想把自己悶死?」


  「……」


  她沒說話,可他的聲音靠近了。


  「午飯想吃什麼,我叫廚子做。」


  她想起正事兒來了,轉過頭一看他已經坐到了床邊,她說:「葉先生,我自己能照顧自己的,公司那麼忙,你總在這裡呆著不好。」


  他低頭看著她,「你在使喚我?」


  「沒有……」她一臉訕然,「我哪裡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看見鋼筋掉下來都敢跑過來。」


  「我又不知道會受傷,」她皺著眉頭,想起什麼,話頭轉了:「我要是知道會受傷,我肯定就不過去了,等著看鋼筋砸你。」


  他捏了一把她的臉,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當我好糊弄?」


  她說不清楚,事發的時候她確實沒想那麼多,可現在要問她知道會受重傷還會不會跑過去,她也回答不出。


  要是她沒躺在這裡受罪,那就有可能是葉殊城,這幾天她偶爾還會疼的死去活來的,葉殊城在她疼的時候每次都緊緊拉著她的手,不論白天黑夜,他也睡不好,她換位思考了一下,覺得萬一是葉殊城受了傷,她心裡也好過不了。


  這件事將原本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有些微妙,她原來以為妥妥的是要分手了,可現在……


  葉殊城原本捏著她臉頰的手動作放柔了,摸著她的臉,「蘇念,你……」


  一陣敲門聲打斷對話。


  安子晏從門口探頭,對著葉殊城招了招手。


  葉殊城給蘇念掖好被子,起身出去。


  安子晏和葉殊城一直走到了走廊盡頭安全出口的吸煙區,安子晏摸出煙來抽,給葉殊城讓了一支,兩個人吞雲吐霧一會兒,安子晏才開口:「你搞什麼,君王不早朝?連公司都不去了,我這還有項目在你手裡擱著呢!」


  葉殊城大概都想到他要說什麼,淡淡回:「放心,不會耽誤你,你銀行貸款下來之前我這裡該走的程序一個都不會少。」


  「這樣時間多緊張,你看蘇念她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沒必要這麼守著,我給她請倆陪護,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偶爾過來看看,等出院的時候一接,多好。」


  葉殊城狠狠吸了一口煙,「我做事有分寸。」


  安子晏心裡吐槽。


  有毛線的分寸,出事的那天整個人六神無主,差點跟醫生在辦公室裡面吵起來,這叫分寸?


  但這話他沒膽子直白說出來,他想了想,用了一個十分委婉的方式來提醒和打擊葉殊城。


  「許靜禾快回來了是吧?」


  葉殊城點了點頭。


  「這樣下去就沒法收拾了,蘇靜禾救你的情況跟蘇念救你的情況可不一樣,那是真正的九死一生,而且那件事你確實有對不住許靜禾的地方,蘇念這個不同,是她自己跑過來的,你總不能因為她出的這點小意外,跟許靜禾分手吧?」


  葉殊城沉默著抽煙,不回答。


  安子晏嘆:「你給自己包袱太多了,會越來越優柔寡斷。」


  「靜禾想要的我都會給她,」葉殊城彈了彈煙灰,「可是蘇念……」


  他頓了頓,說出來:「我不打算放了。」


  安子晏一愣:「什麼意思?」


  「我要無恥一回。」他說完,滅了煙,轉身要走。


  安子晏看著他背影問:「就因為她為你受傷?」


  安子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葉殊城的性子他還是清楚的,家裡放一個外面養一個,這完全有悖於葉殊城的原則。


  安子晏的問題讓葉殊城腳步頓了頓,可最終他也沒有回答,步伐很堅定地徑直往病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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