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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王申和錢寸喜兵分兩路,一路搗毀了正急於班師的寧王大營,一路將已無心征戰的東路勤王軍打了個七零八落,封長越又帶兵清掃了一遍,徹底解了勤王軍圍城之難。


  陳霂與寧王逃亡南方,至今還下落不明。


  至此,封家軍完完全全地把控了紫禁城,竊了陳家的無上皇權。


  可那個如今能夠號令天子、讓天下人俯首稱臣的狼王,卻已經昏迷了整整兩日。


  他此前受過再重的傷,也不曾如此虛弱,這一次卻是真正地傷了靈神。


  封野醒來時,屋內圍滿了人,太醫,下人,幾位將軍,還有他的叔叔封長越。


  每一張臉上都寫著深深地擔憂。


  封野雙目空洞地看著他們,短暫地茫然過後,昏迷前的記憶復甦,他猛然瞪大了眼睛,掙扎著就要從床上爬起來。


  「狼王!」封長越將他按住,「你現在要靜心……」


  「燕思空呢?」封野瞪著封長越,瞠目欲裂,「燕思空呢!」


  封長越冷著臉,重重地說道:「燕思空已經去了。」


  「我不信。」封野滿臉的猙獰,那燒得焦黑的屍體如索命惡鬼一般盤旋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不可能就這麼死了,他是燕思空,誰都殺不死他!」


  「他可以殺死他自己!」封長越高聲道,「他已經死了,他死在自己放火燒毀的糧倉里。」


  「那不是他!」封野大吼道,他翻身而起,從床上摔了下去,爬起來時,突覺到掌心裡有什麼東西,他攤開手一看,是那片被燒得僅剩下巴掌大小的喜帕。


  心痛如絞。


  他將這喜帕蓋在燕思空頭上的那一夜,心裡想著他這輩子真正想娶的,只此一人。燕思空當時明明是不情願的,可卻一直帶著這喜帕,逃跑帶著,被用刑帶著,隻身赴敵營也帶著,當做……當做他們之間的信物一般帶著。


  他這半輩子,對燕思空所有的怨與恨,其實皆來自燕思空對他的無情無義,可燕思空當真無情嗎?

  燕思空冒險劫詔獄救他,給孩子取名瑾瑜,助他建功立業,甚至到了最後,放了那一把為他掃清所有障礙的火,是燕思空無情嗎?

  或是……他被怨恨蒙蔽了心眼。


  他不敢去想,若燕思空心裡一直有著他,他說過的那些話、做下的那些事,燕思空該有……多痛?

  他一次次地、一遍遍地傷害燕思空,他想從張臉上看到跟他一樣的痛,他想從那雙眼裡看到跟他一樣的在乎,可他卻只是把人推得越來越遠。


  他對那冷漠和疏離無可奈何,於是又變本加厲地傷害對方。


  他到底都做了什麼?

  悔恨就像蝕骨的毒,瘋狂地啃噬著他的身體。


  他必須見到燕思空,上天入地,他都要見到燕思空,他不相信燕思空就這麼死了,倘若是真的,他就是殺到閻王殿里,也要把他的空兒搶回來。


  他握緊了那殘布,就要往外走。


  幾位將軍都攔住了他:「狼王,您要做什麼?」


  「讓開。」


  幾人紛紛跪下了去,懇求道:「狼王,太傅大人已經去了,您節哀……」


  「住口!他不會死的,我不相信那是他。」封野咬牙道,「我要驗屍,給我找最好的仵作來,我要驗屍!」


  「封野!」封長越厲聲道,「燕思空已經去了,你何不還他清凈。」


  「我不相信那是他。」封野大聲道,「魂兒告訴我那不是他。」


  「魂兒是一匹狼!」


  「倘若那是他,魂兒絕不會對他不敬。」封野緊緊握著那喜帕,「魂兒聞出了這喜帕,卻根本不在意那具屍身,所以那不可能是他。」


  「你還不能清醒嗎!」封長越恨鐵不成鋼地怒叫道,「這些年你為了一個男人神魂顛倒,不肯娶妻生子,鬧成了天下人皆知的大笑話,你是封家僅剩的血脈,你是靖遠王的獨子,你對得起你爹你娘嗎,對得起封家的列祖列宗嗎!」


  封野回首,惡狠狠地說:「是這個男人當初把我從詔獄中救出來,是這個男人助我攻城拔寨,為我籌謀算計,是這個男人把我封家送進了紫禁城!」


  封長越氣得鬍子亂顫。


  封野眼眶懸淚,顫聲道:「叔叔,我欠燕思空太多,他若死了,我亦不能苟活,無論他去了哪兒,哪怕是陰曹地府,我都要找到他!」


  封長越臉色極為難看,他指著下人:「去、去找仵作,聽狼王的,找仵作來!」


  下人扭頭就沖了出去。


  封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封長越深吸一口氣,走到封野面前,放緩了聲音:「封野,你聽叔叔一句勸,你現在是狼王,整個大晟江山都已經在你手裡,從今往後,你想做什麼,都不會再有人阻攔,這世間環肥燕瘦……」


  「誰都不是他。」封野冷冷地擲下一句話,大步走了出去。


  待下人將仵作帶到,封野已經冷靜了許多。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他感覺得到,燕思空還活著,這世間還有屬於燕思空的氣息,封魂對那屍體又撕又咬,若那真是燕思空,魂兒怎會那般?


  所以那定不是燕思空,他的空兒足智多謀,不可能就那麼輕易地去了。


  封野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屋子正中央的案台上,浮起一塊用白布覆蓋的人形,封野瞬時感到難以呼吸,他強忍著錐心的痛,一步步走了過去。


  下人找來了大理寺最好的仵作,那仵作提著一個大木箱,恭恭敬敬地走了進來,先給封野磕了個頭,又給屍體磕了個頭。


  這時,元南聿也出現了,他彷彿一夜間消瘦了一大圈,眼睛浮腫而拉滿血絲,面色憔悴蒼白,渾身的酒氣,手裡還提著一壺酒。


  封野迴避著元南聿,他不想看那張臉,他害怕看到那張臉。


  元南聿走到案台前,顫抖著掀開了白布。


  「這不是空兒,一定不是。」封野啞聲道。


  「我也不相信。」元南聿含淚道,「那麼多人想要二哥的命,二哥命硬得很,怎會這樣輕易的死。」


  封長越沉聲道:「仵作,狼王要驗明這焦屍的身份,是不是燕太傅,你可有辦法?」


  仵作垂著頭,惶恐道:「小人驗屍,多是為了查案,這若是無案,便是毫無頭緒,何況屍身燒成這樣,實在是……」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封野沉聲道,「你要查出他是不是燕思空!」


  「這……」仵作為難道,「燕太傅可有什麼特徵?譬如、譬如……」


  「他受過鞭刑。」


  仵作苦著臉:「狼王贖罪,燒成這樣,皮肉的特徵實在難以辨認,非得是……骨頭上的。」


  「他從未傷過骨頭。」


  「那……那……」


  封長越道:「你先按你的法子驗,看能驗出什麼來。」


  仵作顫巍巍地點了點頭,打開箱子,取出常用的傢伙什兒,開始驗屍。


  封野不忍去看,只得轉過了身去,他聽著刀具破皮磨骨的聲音,感覺都割在了自己心上。


  元南聿也反身坐在門檻上,一口一口地灌著酒。


  過了很久,仵作才道:「狼王殿下,小的有所發現。」


  封野猛地回過身來,強抑著滿心的恐懼:「說!」


  仵作被封野兇狠如困獸般的模樣嚇得直抖,他抹了抹汗,勉強說道:「此人並非被火燒死的。」


  聞言,元南聿騰地站了起來。


  封野瞪直了眼睛,大步走了過去:「你……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其實小人見著此人身體舒展,便有所懷疑,被烈火焚燒是極其痛苦的,必然會蜷縮身體,小人為了確認,便剖開了此人的喉管,此人雖然身體被焚得面目全非,但喉嚨里卻乾乾淨淨,證明此人在火燒之前,早已氣絕。」


  封野臉上顯出一絲瘋狂:「聽到了嗎?叔叔,闕忘,你們聽到了嗎?這不是空兒,曲言說空兒是自己走進火里的,這人分明早已經死了,他不是空兒!」


  封長越和元南聿的臉上卻並無歡喜。


  封長越沉聲道:「狼王,恕叔叔直言,也許是他不想受烈焰焚身之苦,自行了斷……」


  「胡說八道!」封野盛怒不已,「叔叔一直對他輕視厭惡,所以一心想讓他死!」


  封長越重重嘆了口氣:「我不喜他是不假,但見你這般模樣,我怎麼可能希望他死,我巴不得他現在就活過來,只是你現在傷懷過度,已經失去了判斷。」


  封野轉向元南聿:「闕忘,你說,你說!」


  元南聿囁嚅道:「我……我不知道……」


  「這分明不是燕思空,曲言說他是活著走進去的,這人早已經死了,他不是燕思空。」


  元南聿看著封野,雙目氤氳,聲音悲切不已:「封野,你可想過,二哥,為何一心赴死?」


  封野僵住了。


  元南聿一手捂住了眼睛,眼淚順著指縫洶湧往外淌:「曲言都逃出來了,二哥,明明可以逃出來……他為何,他為何不回來……」


  封野踉蹌著後退了兩步,他扶著門,卻仍然難以支撐直往下墜的身體,緩緩跌坐在了地上。


  他想起了燕思空留給他的那封信,信雖是寫給他的,卻沒有關於倆人之間的隻字片語,全都是勸諫他不要篡位、如何輔政、如何治軍、如何用人,那封信如今看來,多麼像是絕筆。


  他的空兒,是不願意回來了嗎?

  寧願遭受烈焰焚燒之苦,也不想再活下去,不想回到他身邊嗎?

  你明明說過,明明說過不恨我,為什麼卻不願意回來?是否你心裡其實怨恨我至極,對我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期望了?

  是否你在用這樣的決絕報復我?


  封野淚如雨下,只要一想到燕思空的絕望和心灰意冷,他就恨不能殺了自己,他的神智已趨於崩潰的邊緣。


  「狼、狼王……」仵作小心翼翼地說,「小人還有一事要稟明。」


  封長越低喝道:「說。」


  「此人,也非自絕。」


  封野渾身一震,元南聿也抬起了頭來。


  仵作續道:「此人的致命傷在左側第一與第二根肋骨之間,從正面刺入,肋骨上還留有傷痕,要自絕之人,是不會刺這樣彆扭的位置的。」


  封野從地上爬了起來,聲音沙啞得幾乎沒了人的動靜:「這人……不是自殺的。」


  「回狼王,不是。」


  元南聿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光:「不、不是自殺的!」


  封野獃滯片刻,雙目精光乍現:「此人定不是燕思空,他不是自殺的,曲言說思空是自己走進火里的,他那時分明活著,他也沒有自絕,他一定是逃走了,一定是!」


  封長越蹙著眉,苦口婆心道:「狼王,並非叔叔有意令你難過,叔叔只是不願你抱著無謂的希望。這兩點,也不足以證明他不是燕思空,他身在敵營,也有被害的可能,況且,還有那喜帕。」


  封野充耳不聞,他看著手裡的喜帕,篤定道:「他一定是被人救走了,我感覺得到,他還活著,他一定還活著。」


  封長越看著封野狀似癲狂的模樣,欲言又止,最終,他搖頭嘆氣。


  封野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都不肯鬆開:「闕忘,你去把曲言和他的手下都仔細審問一遍,然後派人去搜、去查、去尋,燕思空一定還活著!」


  元南聿摔下了酒壺:「是!」


  封野一手撩起白布,蓋在了那焦屍上。


  這不是空兒,他的空兒應該好好的活在某一處,他一定會找到他的空兒,上窮碧落下黃泉,他一定要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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