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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馮國丈回來了,帶回了陳霂的信,那信卻不是給封野的,而是給燕思空的。


  燕思空聽到這個消息,心就直往下沉,他不知道陳霂會在信中寫什麼,但陳霂曾經在他和封野之間使過離間計,且頗有成效,知道這招管用,很可能會故技重施,否則,明明是封野派人去和談,為何回信卻是給他的,未免太不將狼王放在眼裡。


  果然,封野盯著那封信,面色陰惻惻的,但他並沒有命人先遞給他,而是示意將信交給燕思空。


  燕思空伸手接過了信,就算一個字都還未看,他也知道這是燙手山芋,但他急於知道元南聿的安危,便毫不遲疑地拆開了。


  剛掃了幾眼,他就僵住了。


  這……這哪裡是敵我雙方正當往來的文書,分明是吐露綿綿思念的情信,就連其中的指責都帶著哀怨的味道。


  燕思空看得頭皮發麻,當看到最後時,他渾身大震,盯著那寥寥數字,簡直瞠目欲裂。


  封野也緊張起來:「闕忘怎麼樣了?信上到底寫了什麼?!」


  燕思空突然暴怒,騰地起身,幾步走到了馮國丈面前。


  可憐的老頭嚇得一哆嗦,畏懼地看著燕思空。


  燕思空揪著那封信,寒聲道:「陳霂想幹什麼?這信胡言亂語,滿目污穢,他究竟把闕忘怎麼樣了?!」


  馮國丈瑟縮道:「狼王,燕大人,老朽都按你們說的辦了,其他的,我、我也不知情啊。」


  「你在他營中待了那麼久,你不知情?」燕思空逼視著馮國丈,「陳霂是你的外孫,你不知情,還要誰知情?」


  馮國丈急道,「我、我是受狼王之命去勸降的,楚王是防備我的,我至多……至多也只是聽了幾句傳聞。」


  「什麼傳聞!」燕思空瞪得兩眼通紅。


  封野走過來,一把搶過了信,快速翻看起來。


  馮國丈目光閃爍,似是難以啟齒,猶豫著說:「說楚王與他……往來……」他斟酌了半天的詞兒,最後吐出了一句「密切」。


  此時,封野也看完了信,臉色驟變,一身戾氣暴漲,他冷冷地瞪著馮國丈:「出去,都給我出去!」


  馮國丈和所有侍衛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封野和燕思空在冷凝的空氣中相對而立。


  封野抖了抖那封信,顫聲道:「夕兒的事,我沒有信你,因你當時在我心中毫無信用,做什麼我都生疑,現在,我聽你解釋。」


  燕思空冰冷地看著封野:「若不是事關闕忘的聲譽,我根本懶得與你解釋。」


  「那就解釋。」封野咬牙道。


  「這不過是陳霂的又一出離間計,他故意激怒你,引你出城會戰。」燕思空握了握拳頭,他不願意相信信中所言,他無法想象,聿兒被陳霂……


  「陳霂寫了這樣一份情深款款又怨艾滿滿的信,指責你背叛了你們之間的情,為了救闕忘而與其互換身份,卻使得闕忘代替了你與他……」封野氣血翻湧,目光泄出殺意,「與他春宵帳暖、翻雲覆雨。」


  「他在胡說八道。」燕思空怒道,「我與他沒有勞什子的情,他竟敢侮辱闕忘的聲譽,我饒不了他!」


  封野深吸一口氣:「馮國丈方才說,倆人往來『密切』。」


  「不可能。」燕思空心焦不已,斷然否決,「不可能。」


  「是真是假,我派人去打探。」封野將那封信團成了一團,「我不會輕易上陳霂的當,但若闕忘真的被……」


  燕思空臉色煞白,他緊抿著唇,連想也不敢想,但陳霂一旦發現了真相,確是什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如果陳霂選擇用那樣的方式羞辱元南聿……他現在不敢信,不願信,心裡卻早已經亂了。他強自鎮定道:「旁的不論,先將人救出來再說。」


  陳霂果然在信中提出要他自己去交換元南聿,但他知道封野絕對不會允許,而有過前車之鑒,他再想逃走,幾乎是天方夜譚。


  聿兒,我到底該怎麼辦……
——

  封野派出去的探子還沒有回信兒,燕思空卻從別人口中得到了他最不想得到的消息,這個別人——是佘准。


  自冬日一別,已經過去了近百日,倆人當時分道揚鑣,是因為他要去陳霂那兒「自投羅網」,而佘準則要去安頓阿力,之後他輾轉多地,跟佘准徹底斷了聯繫。


  佘准並不知道在陳霂營中的「燕思空」,並不是燕思空,一心想去營救,未果,當他出現在城門前,求見狼王時,帶著一身的血。


  燕思空火速趕來,看到受了重傷的佘准,心都揪成了一團。


  「佘准!」燕思空撲到床前,只見那平日里風流瀟洒、玩世不恭的男人,如今蒼白虛弱,狼狽不堪,扔在地上的血衣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封野道:「已經請了太醫為他醫治,你放心,他性命無虞,早晚會好起來的。」


  佘準的兩個手下都受了輕傷,在一旁一臉焦急地看著。


  佘准半眯著眼睛,看著燕思空,他張了張嘴,似是想說話,卻氣若遊絲。


  燕思空哽咽道:「佘准,你是為了救我嗎?你到底要救我多少次?你何不瀟瀟洒灑地一走了之,為何仍要回到這泥潭中啊。」


  佘准搖搖頭,輕聲道:「我……沒救出他,反累得他……為幫我,被拆穿身份……」


  燕思空含淚道:「這不怪你,是我無能,我與他互換身份,是為了救他,結果弄巧成拙。」


  佘准努力喘息著,卻是連說話也顯困難:「他……他和楚王……」


  燕思空顫聲道:「佘准,別說了,你要好好養傷,我會救出他,我一定會救出他。」


  佘準的眼皮越來越沉,最後昏迷了過去。


  燕思空搖晃著站了起來,走到外屋,將佘準的兩個手下也叫了出去。


  「燕大人。」二人拱手道,「多謝狼王、燕大人救了我們老大。」


  封野道:「佘准當年救過我,應該的。」


  燕大人深吸一口氣:「佘準是怎麼受傷的?」


  倆人對視一眼,沮喪道:「老大以為在陳霂營中的是燕大人,打算去救你,他本來已經混入營中,也摸到了闕將軍的位置,但千算萬算,沒算到……」


  「沒算到什麼。」燕思空聲音低啞不已。


  那人面有難色,似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說。」燕思空加重了語氣。


  「沒算到……陳霂會在闕將軍帳中,與他……」那人偷偷瞄著封野,艱澀地說,「同寢。」


  封野面上一絲表情都沒有,一如平靜的海面,卻不知其下醞釀著怎樣的風暴。


  燕思空只覺得眼前陣陣發白,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一把抓住書架,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聿兒……聿兒真的被……


  是他,是他想出那愚蠢透頂的互換身份的主意,他萬萬無法想到,陳霂膽敢做出這樣的事。


  封野的聲音透著森冷的殺氣:「說下去,闕忘到底怎麼樣了。」


  「我們老大想將闕將軍救走,卻正被陳霂撞破,闕將軍為了助老大逃脫,打傷了陳霂,身份被拆穿了。」屬下凝重道,「老大受了傷,為擺脫追兵,無法療傷,以致傷勢愈重,幸而、幸而及時趕到了這裡。」


  燕思空倒吸了一口氣,整個人彷彿被抽幹了一般,全身都空了,他不敢去想,元南聿為了保命,假扮成他的這些日子,究竟是如何過的。


  而陳霂又是怎樣對他的。


  封野冷道:「闕忘可有受傷?」


  「沒有。」


  「可有被囚禁?」


  「……亦沒有。」


  「下去吧。」封野背在背後的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


  倆人離開后,封野看著燕思空,沉聲道:「闕忘三天前才被陳霂拆穿了身份,這段時間以來,陳霂將他當做你,對他……」


  「住嘴。」燕思空惡狠狠地瞪著封野,目光赤紅,「住嘴。」


  封野眯起眼睛,忍無可忍道:「你是否與陳霂早有苟且,否則他怎會對闕忘做那等事!」


  燕思空本就心中滿是悔恨,聽得這話,更是怒極攻心:「我與誰有『苟且』,都與你毫無干係,你能奈我何?」


  「你找死!」封野厲聲道。


  「對,我是找死,我早就叫你殺了我,你怎麼還不動手?」燕思空想到元南聿所受的苦,心肺就像是要被扯碎了,封野那句句語刀子反而已經傷他不得,因為,他早已經遍體鱗傷。


  封野一掌掃落了桌上的茶杯,眸中迸射出地獄般極寒的恨戾:「你若叫陳霂碰過你一下,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燕思空失笑,聲音卻滿是痛苦:「封野,你已經讓我生不如死了。」


  看著燕思空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瘋狂,封野心痛如絞,他咬牙切齒道:「你說你與陳霂清白,待我將闕忘救出來,我會親自問他。」


  「清不清白,我根本不在乎,你要如何對我,我也不在乎。」燕思空雙目空洞地看著前方,「我只要他平安回來。」


  「我也想讓他平安回來,可他就算回來了,也算不得平安,而這都拜你所賜。」


  這句話刺得燕思空臉色慘白,他啞聲道:「是,是我的錯,但要問罪,也輪不到你。」


  封野幾步走到他面前,逼視著他:「從何時起,你對我說話,就滿是刺了?你從前是巧言令色、舌燦蓮花之人,能說出所有人愛聽的話,怎麼對我,就偏偏只剩下這樣的冷硬?」


  燕思空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可他一點都笑不出來:「你當真希望我回答嗎。」


  封野陰沉地瞪著他。


  「你是真的想知道,還是身為尊貴的、睥睨天下的狼王,已經受不了有人忤逆你?」


  封野面容抽動,浮現猙獰之色,他伸手想去抓燕思空,燕思空卻如驚弓之鳥,幾步退開了,戒備而倉惶地看著他。


  封野被那冰冷的眼神和疏離的態度狠狠刺痛了,他希望燕思空對他說一些好話,甚至……甚至笑一笑,哪怕從前那虛與委蛇的模樣,都比如今的抗拒要來得好。究竟有多久,他不曾從這個人身上得到過一絲溫暖了?可在這世上,能夠捂熱他的心的,偏偏只有眼前人。


  他突然就退縮了、妥協了,突然就什麼都疲於去計較了,如果,如果這個人能對他服個軟,他或許可以放下,可以不提過去的所有,他費盡心血,九死一生地走到了今天,連天子都已經對他屈從,為什麼他還是得不到他最想要的?!


  三年前,那個給女兒取名「瑾瑜」的燕思空,那個盡心儘力為他招兵買馬、為他出謀劃策的燕思空,心裡定是還有他的,如今呢?如今那眼中,什麼都沒有了。


  燕思空低聲道:「你不肯拿我去換,如今陳霂有了防備,派人襲營也只是去送死,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麼救他?」


  封野深深凝望著燕思空:「若我救出了他來,你要怎麼謝我?」


  燕思空一怔,怒道:「闕忘為你鞍前馬後,出生入死,你親口說他是你過命的兄弟,難道你連救他也要跟我講條件?」


  「他治下不嚴,又感情用事,才會身中埋伏,累及三軍,我想救他,是情義,若軍法從事,他不死也要罰掉半條命,為了救他,你希望我付出多少?」


  燕思空瞪著封野:「你的意思是,闕忘死了也活該。」


  「是他犯下大錯,怪不得旁人。」封野冷酷道,「但我仍會全力去救他,因為他確實是他過命的兄弟,但你,不要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燕思空嘲弄一笑:「你想要什麼?堂堂狼王,不會告訴我,就要我一個年過而立的男人為你侍寢吧?你這攝政王做的,未免太寒磣了。」


  「我要從前的你。」封野直勾勾地盯著燕思空,輕顫著說,「你當年背棄我,無非是因為我從靖遠王世子變成了死囚,但我現在什麼都有了,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若……若你能如從前那般待我,我可以不計前嫌。」封野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當年在牢獄中見到燕思空時,燕思空那震驚的、憐憫的眼神,再多的刑罰加身,都比不上那樣的眼神令他痛苦,他從靖遠王世子,變成了階下囚,曾經他在燕思空面前有多風光無限,如今就有多麼狼狽不堪,所以燕思空要迎娶自己那金枝玉葉的表妹,所以燕思空不肯跟他走。


  他積蓄在心中的所有恨與怨,多年來苦苦糾纏著他,直到今日都不得解脫。


  但他真的恨想解脫。他想要燕思空就像從前那樣對他,就算是為了他的權、為了他的名,也無所謂,他認了,他一輩子放不下一個無心無情的薄倖人,他也恨,他也不甘,可他也只能認了,只要他有權、他有名,他就不怕這個人再離他而去。


  他只是想要從前的燕思空,哪怕是在騙他,那就騙上一輩子。


  燕思空體會到錐心地痛,他以為自己的心早已不再為這個人起波瀾,可這終究不是他能自控的,他看著封野那略帶無措、又心有不甘的模樣,難受得幾乎無法呼吸。


  從前的燕思空。


  從前的燕思空,是什麼樣的?

  是那個還會笑、會動情、會幻想與人白頭偕老的燕思空嗎?

  那樣的燕思空,早已經死於自己的愚蠢和軟弱,也活該死於此。


  只是,親手殺死那個燕思空的人,如今又勒令其復活,真是可悲、可笑。


  燕思空看著封野,他好像很久不曾好好地看過這個人了,這個曾經最親密、如今最疏離的人,他對這個人,早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期望。他冷靜地、平淡地說:「只要能救出闕忘,你要什麼都能如願。」


  封野也看著燕思空,他覺得自己眼前站著一具空殼,這個人只有燕思空的表,沒有燕思空的里,可他能做什麼,他感覺到自己甚至連一具空殼也難以掌握。


  燕思空低下頭,從他身邊擦過,走回了裡屋。


  封野抬手想要抓住他,手卻僵在了半空中,最後,只能頹然落下。


  燕思空返回屋內,坐在了佘准床前,看著那熟睡中的人,久久沒有動彈。


  他這樣的人,也值得有人為他三番五次的冒險嗎?


  其實比起有人害他,他更怕有人對他好,一旦對他好,他就要加倍去還,元卯養了他四年,他為元卯獻上了半輩子也無怨無悔,封野也曾對他好,所以一忍再忍、一讓再讓,哪怕違背本心,也終是助封野得償所願。


  他都害怕了。


  他伸出手,給佘准掖了掖被角,然後就坐在一旁,靜靜地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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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家了,好好更新(雖然周末又要去青島簽售),總之我今年一定能完結!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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