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自陳霂從永州出兵,就已經隨時做好了交戰的準備,因而這次備軍速度也十分地快,燕思空看著他的軍隊如此訓練有素,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因為這都要歸功於他和元南聿,如今卻也是他們,要與元南聿交戰了。
不過,當初他安排元南聿去為陳霂練兵,也是留了很多後手,將領之中,元南聿安插了自己的人,最近陳霂加緊備軍的消息,應該已經傳到元南聿耳中了,他也可以通過此人遞送出消息,可惜如今連他也不知道陳霂的具體計劃。
燕思空愈發覺得沈鶴軒的存在對他來說是個威脅,若沒有沈鶴軒,他可以更好地控制陳霂,他必須伺機除掉沈鶴軒。
沒過兩日,陳霂就面色陰沉地來找燕思空,說封野派人來送信,願拿平涼交換燕思空。
聽到這個名字,燕思空心口抽動,但眼皮卻未眨一下,面色如常。
「他竟敢公開要人?簡直荒謬。」陳霂惱怒道,「別說我不可能將先生交給他,縱古觀今,也沒聽說有人拿要城交換一個人這般兒戲的,他分明是在使詐。」
「自然是在使詐。」沈鶴軒道,「封野不可能把城池交給殿下。」
「他想如何交換?」燕思空反問道。
「先生問這做甚。」陳霂高聲道。
「我只是想知道,他想耍什麼花招。」
「我不想知道。」陳霂冷哼一聲,「說不定他在故意激怒我。」
燕思空與沈鶴軒對視了一眼,大抵都知道了對方都在想什麼。
封野此舉,確實是在激怒陳霂,也是在暗示陳霂。平涼、鳳翔二城取一奇襲,究竟取哪個,由陳霂來決定,但現在封野將平涼兩個字推到了陳霂面前,甚至提議要用此城換人,陳霂自然不允,更會覺得深受其辱,於是很大的可能,會去攻平涼,將上封野一軍。
沈鶴軒儘管知道,當著燕思空的面,也不會提醒陳霂,一旦他提醒了陳霂,陳霂或許會放棄平涼,那便就剩下鳳翔了。
就算陳霂能想到這層,也怕封野逆著思索,猜到他會棄平涼而攻鳳翔,既然無論攻哪一個,都有可能被敵人猜到,在這樣的暗示下,陳霂很可能幹脆還是選擇平涼,若拿下平涼,也可以狠狠羞辱封野。
這一招攻心,著實了得。
陳霂冷靜下來后,似乎有所察覺,他眉頭皺得更深了:「莫非,封野 已經知道我要突襲了?」
「不可能這麼快吧,我們也剛剛商定而已。」
「他不知道,但也許略有猜測。」沈鶴軒道,「對此人,不能掉以輕心,今日起要嚴令盤查出入城池的人,奇襲的時間,絕不能走露了風聲。」
陳霂點點頭:「這天寒地凍的,雖然行軍緩慢,但斥候也難以探查軍情,正對我們有利。」
「殿下意欲何時進攻?」燕思空問道。
陳霂答道:「近日,時候還未定。」
燕思空心中冷笑,看來想從陳霂口中探出消息是不易了,無妨,只要有他在,他一定要保全元南聿。
——
數日後,當陳霂出兵時,燕思空才得知,陳霂的前鋒部隊早已經於三日前出發了。
出征時,燕思空一整日都面無表情,紮營后,陳霂揮退了中軍帳內的所有人,獨留下燕思空,試探地問道:「先生可是在惱我?」
燕思空拱手道:「殿下若不信任我,又何必強留我在身邊。」
「先生誤會了,我實是怕人多口雜,泄露了軍機,並非是防備先生啊。」
「殿下這話,怕不是把我當傻子。」燕思空低聲道,「我都能猜到沈鶴軒與你說了什麼。」
陳霂坐到燕思空身邊,「先生之前為封野籌謀了那麼久,沈鶴軒懷疑你也是無可厚非的,但我不願懷疑先生,只是此次軍情太過險要,我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沒有告訴先生,也同樣沒有告訴任何人啊。」
燕思空凝視陳霂,輕聲道:「殿下,我只是……只是害怕。」
「先生害怕什麼?」
「害怕你像封野那樣對我。」燕思空苦笑道,「一面對我百般防備,一面又要利用我,我實在不想再經受那樣的折磨,所以我寧願什麼都不要,但求遠離紛爭。」
陳霂看著燕思空落寞的神色,不禁心痛:「我絕不會像封野那樣傷你,我說過,我將先生奉若珍寶,只是……只是我也希望先生能對我有所回應。」
燕思空微微偏過了臉去。
「先生是聰明人。」陳霂拉住燕思空的手,「不會心中惦念傷害自己的人,反而將真心對自己的人推開吧。」
燕思空拉開了陳霂的手:「殿下,你我之間,始終只有師生之情,我再也不願與人有這樣的糾葛了,望殿下遵守諾言。」
陳霂失望地垂下了頭,眸中閃爍著幾分惱怒與不甘。隨著權勢、兵力的膨脹,他愈發無法忍受燕思空的一次次拒絕,尤其他的對手還是封野。
陳霂深吸一口氣:「總之,望先生不要多心,先生是我最親近的人,誰也不可取代。」
「但殿下卻不肯讓我知道軍情。」燕思空嘲弄一笑,「我既已決定留下來助殿下,那邊要讓殿下贏,可殿下對我左右隱瞞,我要如何辦到?」
陳霂猶豫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好隱瞞先生的,前鋒已帶三萬兵馬押運糧草先行,出了九淮山,我將決定是去平涼還是鳳翔,這個無法告訴先生,並非是刻意隱瞞,而是我也未決定好。」
燕思空點點頭:「敵軍呢?」
「斥候剛剛傳來新的消息,元少胥做了闕忘的參將,終於算是得到重用了。」
「什麼?」燕思空臉色一變。
陳霂以為燕思空是還對元少胥懷恨在心:「我知道先生定然想知道他的消息,先生放心,介時我會領他們盡量抓活的,留給先生處置。」
燕思空袖中的拳頭握得死緊,一時胸悶不已。
參將便是副將,在一軍之中極為重要,元南聿怎麼能把自己副手的位置給元少胥?!
他並非是記恨元少胥所為才覺不妥——他確實記恨,但元少胥好大喜功、德不配位才是最讓他擔心的。
讓元少胥為參將,對元南聿來說,絕不是好事。
但他也可以想象元南聿為何這樣做。元南聿原來的參將升了職,被調派去鳳翔守城,職位空缺之下,元少胥定然會以親情要挾,元南聿太重情義,又覺元少胥也並非無能之輩,可以調教,便……
若元少胥真能聽憑指揮,或許也不會出什麼差池,就怕此人心懷不軌。
燕思空問道:「殿下可曾買通元少胥?」
「僅是當時……」陳霂有些心虛,「沈鶴軒串通他來離間你與封野,但元少胥並無背主之意。」
燕思空直勾勾地盯著陳霂:「殿下沒有騙我吧。」
「絕沒有。」陳霂忙道。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那就好,否則,此人若還有用處,我反倒不好對付他。」
「此人嫉賢妒能,連義兄都能出賣,這等小人,就算有心投奔我們也可以不敢信的。」
燕思空冷笑:「少時我敬他為長兄,對他言聽計從,他卻從不給我好臉色,我在他面前,可謂動輒得咎,最後甚至將年僅十三歲的我趕出家門。我念在兄弟情分上,讓他在封野手下謀差,他卻本性難移,認為我阻礙了他的前程,設計陷害我……」說到最後,原本是半真半假的話,也讓燕思空心中生出了火來,「這一次若落到我手裡,我絕對饒不了他。」
陳霂安撫道:「先生息怒,我定會儘力捉來活的,送給先生髮落。」
「多謝殿下。」燕思空略思忖后,又道,「對了,殿下是如何回復封野的?」
燕思空指的,自然是封野要求以平涼換他那件事。
「我沒理他。」陳霂反問道,「先生覺得我該如何回復?」
「不妨答應他,讓他馬上從平涼撤兵,你就把我五花大綁地送給他。」
「詐他一詐?」
燕思空冷笑著點點頭:「就說,只要他撤兵,便馬上將我送去平涼,如此一來,他定會滿腹狐疑,許是還在思忖間,我們的大軍已到,殺他個措手不及。」
「也好,亂他心神,我這就派出信使。」
燕思空見陳霂那心事重重的模樣,覺得陳霂攻平涼,是八九不離十了。人都有先入為主的習慣,封野和他已經反反覆復將平涼在陳霂面前提上了許多次,令陳霂覺得平涼重於鳳翔,取平涼,能狠狠羞辱封野,而平涼甚至還比鳳翔近了三四十里,怎樣權衡,陳霂都很難繞過平涼而選鳳翔。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把消息透露給元南聿,同時也要提醒元南聿,小心元少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