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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燕思空打著太子的名義,向禮部的官員探聽了冬獵的一些情況,得知負責山海獵場安全的正是趙傅義,而祝蘭亭會另帶五百禁衛軍貼身保護皇帝和皇親。


  若能拉攏趙傅義將軍,與封劍平帶回的兩千封家軍裡應外合,祝蘭亭的禁衛軍便不必放在眼裡,因而成事與否,關鍵在趙傅義。


  此事燕思空暫時並不打算告訴陳霂,陳霂年幼勢薄,不過是大人手中的一枚棋,倘若事成,那皇位他就算不想上也得上,倘若不成,也不必牽連他,虎毒不食子,被廢了起碼能保住命。


  眼下要做的,一是說服封劍平,二是讓封劍平說服趙傅義,這每一步都是刀尖上跳舞,兇險萬分。


  燕思空親去找了佘准,讓他做好準備,一旦收到倆人約定的信號,就要由佘准負責送人出城,再接應回城。


  等他忙了一天回到家中時,就見一小廝模樣的人站在庭院里,他隱約覺得眼熟,但一時想不起是誰。


  那小廝見到他,恭敬道:「公子,您回來了。」


  燕思空看了阿力一眼:「你是誰?」


  「小的是您府上的人,賤名石頭。」


  「哦,那日似是見過,何事?」


  「管家命小的過來告訴公子,謝公公為公子喬遷送來了厚禮。」石頭從袖中拿出裹著金絲綢緞的冊子,雙手奉上,「這是禮冊,請您過目。」


  燕思空瞪圓了眼睛,一把搶過禮冊,這一展開不得了,竟是伸直了胳膊也看不全,上面的金銀財寶令人眼花繚亂,他粗掃一遍,好多他聽都沒聽說過。他背脊發寒,闔上冊子,厲聲道:「誰讓他收的?!」


  石頭嚇了一跳:「這……這小的不知……」


  「誰給你們狗膽,不經我同意就胡亂收禮!」燕思空感到頭皮都要炸開了。


  石頭慌忙跪了下來:「公子息怒,小的只是傳話的,小的……小的聽說,聽說從前的賀禮,公子也是照單全收,所以才想管家就……就……」


  燕思空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混賬東西!」


  從前他升主事和被皇帝賜婚時,都曾收到過各官吏送來的賀禮,尤其是成了准駙馬,不乏貴重一點的禮品,謝忠仁出手闊綽,只要是與他沒有直接恩怨的,一概都送。可那些不過是尋常的人情,在朝為官,官場陋規不能免俗 ,奉三節兩壽自然要孝敬上級,再奉盛暑有「冰敬」,隆冬有「炭敬」,出遠門了有「路敬」,婚喪嫁娶、添人進口、升遷立功,都可以送,平時無事要找由頭送,有喜可賀更要送,所以他收得心安理得,無傷大雅。


  可這次是大大地不同。一是他最近並無喜事,二是這禮品的價值太過可怕,他若收了,言官參他一本受賄也無可厚非,他若不收,便是明擺著不給謝忠仁面子,倆人雖是黨派有別,但他一介六品主事,在滿是閹黨的吏部供職,如今大事來臨,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得罪謝忠仁,橫生事端。


  燕思空拿著那厚厚的禮冊,手微微地發抖,這哪裡是價值萬金的財寶,而是咬人的毒蠍子。最讓他膽寒的,是他的管家顯然是謝忠仁安插的人,否則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越過主人隨便收禮。


  簡直找死……


  石頭小心翼翼地看著燕思空,試探地喚了一聲:「……公子?」


  阿力走到燕思空身邊,往禮冊上瞄了一眼,臉色也很難看,轉頭惡狠狠地瞪向石頭。


  石頭瑟瑟發抖。


  燕思空揪緊了手中的東西,寒聲道:「滾回去,告訴管家,今夜他親自守著這堆賀禮,一樣也不許動,我明日查驗,與這禮單有一枚銅錢的出入,我唯他是問!」


  「是,小的、小的這就去。」石頭連滾帶爬的跑了。


  燕思空轉身大步走進了書房,砰地一聲摔上了門,坐倒在了椅子里。


  謝忠仁是何用意?究竟是何用意,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他得想清楚。


  天色已晚,現在去找顏子廉商量已經來不及了,明日天亮,他就要親自把禮品退回去。


  不,他得先想明白,謝忠仁要幹什麼。


  想拉攏他嗎?他可是顏子廉的門生,豈能被敵黨拉攏,謝忠仁不會這麼蠢。


  想陷害他嗎?他只要原封退回便是。


  想離間他和顏子廉?謝忠仁更不會這麼低估自己幾十年的死對頭。


  謝忠仁選擇這個時間,做出這樣一件匪夷所思的事,莫非是聽到了什麼風聲?他想看自己如何反應?收了如何,不收如何?謝忠仁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冷靜,燕思空,冷靜下來。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那些複雜的人與事在眼前瘋狂交錯,他冷靜地在腦海中將它們一條一條地捋出清晰地脈絡……


  糟了,謝忠仁在引他上鉤!

  從那一箱箱珍寶抬入他府里的那一刻起,他就中計了。


  在士族與封家的聯合陣營面前,謝忠仁亦感到顫慄,他既不如顏子廉那般德高望重、門生故吏滿天下,也不如封劍平那般手握重兵、戰功赫赫四海聞,論文治武功,他一介閹人,本沒有任何勝算,可他手裡握著一把能夠一招制敵的利劍,那就是皇帝。


  宦官不如真正的官吏那般有各自的職責與公權,宦權僅是皇權的延伸,為皇帝分擔政務,並起到制衡相權的作用,一旦失去皇帝的寵信,便什麼也不是。


  謝忠仁利用這一點,步步緊逼著要卸封劍平的兵權,以此打擊士族,但他同樣也害怕出現梁王之亂,封劍平若反,其勢是梁王的數倍不止,即便封劍平幾乎手無寸鐵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沒有服眾的理由,豈能說拿就拿。


  殺一個封劍平容易,難的是堵住悠悠眾口。


  所以謝忠仁一面利用皇上逼迫大同裁軍,一面也做了另一手準備,那就是離間士族與封家。


  沒錯,在謝忠仁眼中,他燕思空微若螻蟻,做一輩子顏子廉的孝賢門生也威脅不著他,就算成了駙馬,到底也不過只是一個駙馬,送此厚禮,最終的目標並不是他。


  謝忠仁看上的,是他在士族與封家之間那微妙的存在,他也是唯一一個同時與顏子廉和封家有密切聯繫的人,而他與封野在外人看來芥蒂頗深,可以利用。


  他是謝忠仁找到的羊皮鼓上的一個小洞,這面鼓愈是狠錘,便愈是洪聲雷動、堅韌不屈,但只要揪准了這個洞輕輕一撕……


  想明白了這一點,燕思空嚇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複雜的局勢,他哪怕只是錯漏了一丁點細節,都可能萬劫不復,而謝忠仁竟猝不及防地在他面前挖了這麼大一個坑。


  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曾出現在謝忠仁眼中,其實,他早已被那雙陰險的眼睛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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