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睡到半夜,燕思空突然被人搖醒,他毫無意識地嘟囔了一句「封野」,轉身又欲睡去。
搖晃他的手頓了一頓,卻更加粗暴,同時伴隨著低聲的呵斥:「南玉,你給我醒醒!」
聽得這個名字,燕思空頓時一個激靈。他困難地將眼睛撐開了兩條縫,從模糊地視線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俊臉,是啊,會叫他這個名字的人,只有……
佘准一臉冰冷,將他從塌上拽了起來,嘲諷道:「睡覺都不忘喚著你的小世子,真是情深義重啊。」
燕思空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他用力抹了一把臉,啞聲道:「沒人發現你吧。」
「有幾人能發現我。」佘准語帶不悅。
「……別再叫我那個名字了。」燕思空說道。「南玉」是他當年用過的化名,直到他準備去考功名了,才告訴佘准他真正的名字。
「燕大人。」佘准將一個沉甸甸的包袱扔到了他懷裡,「你應該用得著。」
燕思空打開包袱,裡面是幾十份手稿、公文、信函,是葛鍾和陳煥的,他看著這些東西,陷入了沉思。
佘准翹著二郎腿,坐進了椅子里:「我可是為了你,才在荊州呆了足足三個月,回頭你要如何感謝我?」
「必有重謝。」燕思空平靜說道。
佘准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你跟那小世子怕是如膠似漆了吧?怎麼,像你這般冷酷無情的人,莫非動心了?」
燕思空揉了揉惺忪地眼睛,漫不經心道:「這麼多年來,我行事何時出過差錯,你擔心什麼,我自有打算。」
「最好如此。」佘准冷哼一聲,「你可別為了他壞了我們的大事。」
燕思空道:「葛鍾情況如何?真的病了?」
「是病了,但看樣子死不了。」
「病死豈不便宜了他。」燕思空暗暗握緊了手稿,眼眸冰冷而陰毒,「我爹當年蒙受的一切,我要他加倍奉還。」
佘准寒聲道:「趁此機會,將那閹狗也一併剷除。」
「不可。」燕思空搖頭,「這次對付葛鍾一人尚且容易,但謝忠仁一是遠在京師,二是他在朝中勢大根深、黨羽眾多,若將其牽扯進來,此事一定會被徹查,到時那閹賊窮極狡辯,連葛鍾都會被其證出個清白來,我便束手無策了。」
佘准面上閃過猙獰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氣:「那該如何?」
「此次只針對葛鍾一人,但在信函中要透露出謝忠仁對陳煥謀反一時可能事前知情,到時那閹賊為了自保,定會對葛鍾落井下石,而皇上也多少會對閹賊有所猜忌、不滿。」
佘准沉默不語。
燕思空看向佘准,目光冰冷而堅毅:「佘准,我絕無可能放過謝忠仁,只是現在時機未到,不能打草驚蛇。」
佘準點點頭:「聽你的吧。」
燕思空下了床:「明日我離開之後,你把桌上的東西放入葛鍾和陳煥的府邸。」
「葛鐘的沒問題,梁王府已被圍,蒼蠅都飛不進去,這個只能靠你了。」
「好。
佘准起身,推開了窗戶,想了想,又叮囑道:「萬事小心。」
「你也是。」
佘准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燕思空把燭台置於桌面,將那些文稿一一攤開,從中挑選有用的字模仿,花了大半夜的時間,偽造了幾封葛鍾和陳煥的密信往來。
當年葛鍾憑一封偽造的李伯允信函,就定了元卯的罪,從那時起他就發誓,定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所以他苦心研習仿人字跡,如今是信手沾來,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葛鍾臉上的絕望和痛苦。
——
燕思空忙完已是清晨,他睏倦不堪,竟然伏案打起了瞌睡,直至敲門聲將他喚醒。
他慌忙坐了起來,看著桌上一片狼藉,邊收拾邊道:「誰啊。」
「燕大人,你醒了嗎?」門外傳來封野的聲音。
「下官儀容不整,請世子稍候。」
門外傳來封野的低笑聲。
燕思空趕緊把文稿都塞到了床底下,需要給佘準的則壓在了燭台之下。
封野不耐煩起來:「還沒好?」
燕思空這才去打開了門。
封野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步入屋內:「你忙活什麼呢?」
「剛醒。」燕思空打了個哈欠。
封野環視四周,微微蹙起了眉:「可曾有別人來過?」習武之人,感官極為敏銳,他覺得屋內有些不尋常,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燕思空心中咯噔一下,又打了個哈欠,邊用布巾擦臉,邊道:「不曾啊。」
「你昨夜沒睡好嗎?」
「好得很,這些時日太累了,一覺到天明,只是睡一晚還不夠解乏,還是倦得很。」燕思空轉身去穿外衣。
封野走到床邊,突然彎下腰,用手探了探床鋪,涼的,他眼神一暗。
燕思空齊整好衣物,才轉過身來:「你用早飯了嗎?現在就去拜訪葛大人?」
「……我在等你,下樓用飯吧。」封野一雙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著燕思空。
「走吧。」燕思空也看著他,在等他先自己一步離開房間,否則他不安心。
倆人隔空對望了一彈指,心中各有所思,才一前一後地下了樓。
吃過早膳,他們與梁廣一同前往總督府。
門房領著他們步入府邸時,燕思空想著馬上就要見到葛鍾,呼吸一下比一下壓抑,他雙拳在袖袍中緊握,額上青筋暴突,每走近一步,都需要極大的定力。
「燕大人,你沒事吧?」封野見燕思空臉色慘白,心中疑竇叢生,從早起到現在,燕思空的一系列舉動都很不尋常。
燕思空搖搖頭:「我略有不適,沒什麼大礙。」
十一年前,封野只有八歲,自然不會知道葛鍾就是當年審理元卯一案的巡按御史,他很慶幸封野不知道,否則他反倒不好下手了。
突然,屋內走出一個兩鬢摻白之男子,精瘦、鷹鉤鼻,似乎身體有恙,眼窩深陷、面有菜色,整個人形如骷髏。
燕思空猶如被人當胸捶了一擊重拳,身體一頓,心口震痛,腦中也呈現短暫地空白。
葛鍾!
十一年過去了,此人之面目還深深烙印在他眼前,他一眼便能認出!
葛鍾老遠就拱手施禮:「世子,梁大人,老朽有失遠迎。」
「哎呀,葛大人。」梁廣忙道,「葛大人大病初癒,何須如此多禮啊。」
封野也拱了拱手:「葛大人。」
燕思空定定地望著葛鍾,渾身如墜冰窟,冷得他發梢都根根崩緊,身體無法剋制地顫抖起來。
這個卑鄙下作的老匹夫,他恨不能現在就食其肉、寢其皮!
「燕大人?」封野瞪大眼睛看著怔愣於原地的燕思空,忍不住推了推他, 「你若身體違和,便回去休息吧。」
燕思空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他展開袖袍,深深地朝葛鍾躬身,陰沉的嗓音徐徐說道:「下官參見總督大人。」
「這位是?」葛鍾看向燕思空。
梁廣道:「此乃燕思空燕大人,兩榜進士,現在正為太子侍讀,此次隨軍做了文書,出使夔州,屢獻良策,立了不少功勞。」
「哦,燕大人真乃青年才俊,幸會。」葛鐘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燕思空,覺得此人略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什麼。
燕思空道:「不敢當。下官身體不適,精神恍惚,還望總督大人見諒。」
「無妨,我也是大病剛愈,虛得很。」葛鍾笑了笑,「世子,二位,請上座。」
封野和燕思空走在後面,他壓低聲音道:「回去讓醫官給你抓副葯,我看你都快要暈過去了,早知道不帶你來。」
燕思空擺擺手:「只是太累了,今晚再好好休息一晚,定然無礙。」
落座之後,葛鐘關心地問起了前線之局勢,梁廣也如實相告。
提起陳煥,葛鍾頻頻嘆息。
燕思空趁機道:「聽聞總督大人與梁王曾經交情甚嫣?」
葛鍾嚴肅道:「我在兩湖做官,與梁王確有私交,但他如此大逆不道、犯上作亂,我自不能姑息。」
燕思空誇讚道:「總督大人深明大義,不惜性命以正清白,此忠賢之心精貫白日,乃我大晟群臣之表率啊。」
葛鍾拱手道:「日月可鑒,為臣者自當披肝瀝膽,以碧血丹心,報陛下之浩浩皇恩。」
幾人紛紛恭維了一番。
梁廣又提到荊州城內混亂,要與葛鍾商議如何整頓軍民,以及如何調集糧草運往洞庭湖。
燕思空默默在一旁註視著葛鍾,就像看著一隻待宰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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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休息哦~么么噠~